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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若看见夜半悬红烛,玄水浮血花,莫要害怕,那是佳人踏夜来,美人裹红衣,星遮月掩,百鬼让路。    她是浮玉山帝姬,百鬼之主,她的故事,缘起于百年前江州城一户姓朱的富贵人家。    这户人家的夫人甄氏已有十个月身孕,成日里挺着沉甸甸的肚子,不尽辛苦,但眉眼里都是掩不住的喜色。    她已年近40,膝下寂寞,本以为此生再无可能有自己亲生的孩儿,谁想忽有一日甄氏梦见自己倚窗望月,看见池畔牡丹花开,绛红夺目,次日醒来头晕恶心,遣人寻来大夫一诊,说是已有月余的身孕。    甄氏喜不自禁,将有孕之事并昨夜的梦同夫君朱盛元说了,夫妻二人都觉得是牡丹花神托梦,连忙去拜祭神佛,保佑自己的孩儿平安出世。    转眼已过十个月,算下来该是孩子出生的时候。    甄氏早为孩子备下许多小衣裳,为感念花神,每件衣服上都绣有牡丹花纹。这日她正在为最后一件衣裳收尾,突然觉得腹痛如绞,腿间有热流涌出。她扶住丫鬟,让她扶自己去床上,并赶紧通知老爷跟大夫产婆。    那夜还未到牡丹花期,但院内牡丹次第而开,花团锦簇,如云如海。朱盛元忙携妾室等人跪拜祈福。    五个时辰后,甄氏连痛都喊不出来,内室终于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母子平安,屋外牡丹霎时谢尽。    孩子平安出世,是个女孩儿,奶娘抱着哄时还不会睁眼,等到甄氏醒来,想看一看自己的女儿,抱过去给甄氏看时,孩子陡然睁开眼。甄氏恍惚看见孩子眼底一片血红,再定睛看时,已是一片灰蒙蒙,毫无神采。    甄氏察觉不对,忙让人请来大夫瞧瞧。大夫看过之后叹息几声,回道:“令嫒这是天生目盲,恕老夫无能为力。”    闻他所言,甄氏眼前一花,险些晕过去。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抓住朱盛元的衣袖哭道:“老爷,毕竟是妾身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儿,即便是盲了,也是妾身的心头肉!”    朱盛元拍拍她的手背:“为夫明白,她也是为夫的嫡亲闺女,哪有不疼的道理!”    见朱盛元同自己再三保证,甄氏才松口气,她本就疲惫不堪,这会子放松下来,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这女孩被取名为朱绛颜,取那夜牡丹绛红,花开好颜色之意。朱绛颜虽目盲,但家里颇为殷实,也平平安安长到十五岁。    十五岁炎夏某一夜,她正在湖心亭里吃梅子,长她一岁的庶姐朱绛婷跑过来,二话不说就抢她的梅子吃。朱绛颜看不见,手伸去摸梅子时被朱绛婷推了一把,跌倒在地上。丫鬟惊蛰连忙去扶她,朱绛颜手上被蹭破一块皮,忍着疼问道:“是姐姐?你为何要推我?”    朱绛婷冷哼一声:“你不过是个不得父亲宠爱的瞎子,我推你又如何?你去父亲那儿告发我呀,看父亲是信你还是信我!”    朱绛婷素来蛮横霸道,平日里多次欺负朱绛颜,朱绛颜忍气吞声,谁知她变本加厉,这回竟将梅子核砸在朱绛颜身上。朱绛颜掩在袖中的手握了下丫鬟惊蛰的手,示意她去找母亲过来,自己扬起头,不卑不亢对朱绛婷说道:“姐姐,你读的书是比绛颜多的,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万事需留个余地。”    听她这番话,朱绛婷恼羞成怒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脸:“呸,你是说我会有报应吗?我告诉你,凭你这个瞎子,也会有神仙护着你?别以为母亲搞出什么牡丹送子的把戏就能得到父亲宠爱你!姨娘为父亲生下我跟长兄,父亲最疼我们了,你算什么东西!”    说着,朱绛婷扯着朱绛颜的头发,将她的头撞向柱子上。撞完还不觉得解气,拖着她的头发往岸上走。亭桥本就狭窄,加之朱绛颜被她拽得生疼,看不见路,难免挣扎,朱绛婷心头火起,推了她几把,没当心将朱绛颜推进湖里。    两人都不会水,朱绛颜身子弱,挣扎不久就没了力气,缓缓沉进水底。朱绛婷被吓得懵在原地,半晌回过神来时,水面上早就没了朱绛颜影子。她想着反正朱绛颜眼瞎,说是她自己跌进湖里也死无对证,便放开嗓子喊救命,边喊边作势要下水,摆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喊的都是怪朱绛颜自己不当心的话。    朱绛颜跌进水里,三伏天的天气,水底却冷得像冰,寒气渗进她的骨子里。她看不见,周围都是一片漆黑,伸手去也不知要抓住什么。    冷,太冷,身子也好重。    她茫然无神地看着上方,胸腔中最后一口气被吐出,她缓缓地,将要闭上眼睛。    水底涌来无数黑气,翻涌嚎叫,像是有无数厉鬼聚涌而来。黑气中伸出数不清的乌黑手臂,抓向朱绛颜。    千钧一发之际,似有佛钟响彻水底,震荡开涌来的厉鬼。朱绛颜猛然睁开眼,她眼底一片血红,看向水底的黑气,葱白如玉的手伸出去,虚虚一握,黑气中的鬼魂便被一股力量生生碾碎,魂飞魄散。    朱绛颜脚底一蹬,浮上水面。    美人出水,本该艳若芙蓉,可这水面猩红如血,让人生不出半点旖旎心思。河畔牡丹开尽,绛红如霞,花丛后站着几个身穿丧服的鬼魂,除去他们之外,其他凡人皆如同被定格了时辰,一动不能动。    花丛里的丧服鬼魂跪拜下来,恭迎他们的主上归位:“帝姬。”    “嗯。”朱绛颜懒懒应道,手撩过披散下来的长发。她的身子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而是倾城绝色,人间罕见。她随手烘干身上的水,接过丧服鬼手上捧着的刻着仙位的玉牌系在身上,问:“我投胎历劫的这段时间,天庭可否出过什么大事?”    丧服鬼拜倒在地:“回帝姬,天庭与浮玉山一切安好,请帝姬放心。”    朱绛颜点头,朝他们抬手轻挥:“你们退下吧,我的劫还未渡完,待我了解此事,自会回去浮玉山。”    几个丧服鬼将头贴在地上,挪动膝盖退后,消失在牡丹花后。    朱绛颜回头看向亭桥上的朱绛婷,嘴角勾起笑,用软糯的语气喃喃道:“好了,现在我来陪你们玩玩。”    朱府嫡小姐朱绛颜落水,幸好及时抓住一丛荷花,好歹撑到丫鬟家丁们来救,只是连夜发起高烧,昏迷不醒。当夜朱府主母甄氏哭肿了眼,守在爱女床前寸步不离,对朱绛婷的说辞不置一词,哭求朱盛元为她们母女主持公道。    当初甄氏诞下朱绛颜,天生目盲,朱盛元虽再三担保会将朱绛颜与其他孩子一视同仁,但这些年来难免对盲儿心生厌烦,连带着对年老朱黄的甄氏也疏淡许多,不复当年恩爱。对生出朱府唯一一个少爷的妾室余姨娘倒是宠爱有加。虽不至于干出宠妾灭妻的丑事,但甄氏这个主母已是名存实亡。    这些年来,甄氏将偏房对朱绛颜的欺侮都看在眼里。可得不到丈夫宠爱,她有心无力,对于偏房压在她头上也都忍气吞声,只为求女儿能好过一些。可偏房如今竟敢危及她女儿性命,这着实触及甄氏底线,使她忍无可忍,一改往日忍辱求全作风,强硬要给女儿一个公道。    反倒是朱绛颜半夜断断续续醒来时,抓着甄氏的手,劝她莫要担忧,别为女儿伤了一家人的和气。甄氏听了后更为难过,碍于女儿坚持,只得先应下,好让朱绛颜安心。    朱绛婷冷眼瞧着朱绛颜劝甄氏,一回到房里,就赖在余姨娘怀里说朱绛颜坏话:“那个小贱蹄子,就知道在父亲面前装模作样,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样子,装可怜给谁看呢!”    余姨娘笑着为朱绛婷篦头发:“你理她做什么?反正你父亲是不大喜欢那个瞎子的,任凭她们母女如何折腾,你父亲的心还是向着我们。”    “还是姨娘有福气!”朱绛婷抱住余姨娘的腰,软语撒娇,忽而想起她将朱绛颜推下水一事,问道:“如果那小贱蹄子说是我将她推下水的呢?”    “便真是你推她,她又能如何?”余姨娘抱着女儿哄:“你父亲不在意她,生这个女儿跟没生没有两样,你咬死了是她自己失足,她便拿你没有办法。”    朱绛婷眼珠子一转,咬着手指笑起来,扑进余姨娘怀里要她继续给自己篦头发。    她们这厢和乐融融,正房那处全是愁云惨雾,甄氏伏在朱绛颜床畔,握着她的手,不禁垂泪:“都是为娘不好,不得你父亲喜欢,还害了你的眼……”    朱绛颜抚上甄氏的手,微微笑道:“怎会是母亲的错?是女儿不争气。女儿虽目盲,可心不盲,以后定会为母亲争气,母亲且放宽心。”    她又好生安慰甄氏一番,看外头天色已晚,劝甄氏回房歇息,自己这边也屏退丫鬟歇下。朱绛婷扯着她头发撞她额头留下的红痕还在,尚未消肿,因头发掩盖所以其他人并未发觉。朱绛颜抚摸着头上的红肿,抿起嘴,轻轻笑起来。    “连神仙都没一个敢欺负到我头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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