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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3日,今年T城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以世贸天阶为中心的江南区却一派热闹,快到月底,商家早早就披红挂绿,打出了圣诞节特卖的板牌。  穿着SW或真版或仿版姑娘们裹着大衣,露出一截包裹着打底袜的大腿,在地板都光可鉴人的商场里挑选着心怡却价值不菲的商品。    谷苗跟在姐姐谷青的身后,亦步亦趋,心不在焉。    谷青穿过琳琅满目的柜台,走进一家精品服装店。  这是一个国际一线品牌的专柜。专柜小姐一看谷青,立刻露出训练有素的笑容,热情而不失得体地迎了上来:“李太太,您来了,我们最近刚上了新款。”  李太太谷青显然是常客了,钻石级别的客人,店长见状赶紧从收银台后出来,给专柜小姐使了个眼色让她离开,自己亲自接待。    “这边的几款是巴黎时装周的走秀款,李太要不要试试?”  李太把身后面无表情的谷苗扯出来,指着几件大衣:“去试试。”  谷苗就去试。    含量高达百分之百的羊毛大衣,质地柔软挺括,颜色柔和饱满,线条流畅简洁。  “还真是人靠衣装,”谷青一贯严肃的脸上才多了几分缓和,“你都上班三年了,也不给自己添置几件见人的衣服。”  “干我们这行的风里来雨里去,这些衣服不能水洗,我又没时间送干洗,麻烦。”谷苗把身上这身脱下,再换上另一件李太指定的外套。  “那就扔了再买,”李太显然是被她这混不吝的样子弄得不高兴了,“邋邋遢遢的,丢人。”    这回谷苗没再说话,只管埋头试衣服。    店长有些好奇这位李太带来的客人。  看样子二十多,眉眼与李太有几分相像。虽然年轻,但比起保养得如同大理石雕像般毫无破绽的李太,这位就显得太粗糙了。仔细看看,眉毛最近都没修,有些小杂毛长了出来。  谷苗试了七件衣服,李太挑了四件:“包起来。”也不看价钱,掏出黑卡给了店长。  世纪天阶这种地方,多得是买东西不眨眼的贵妇。  店长显然也是见惯了李太这样的人,笑着双手接过来:“您稍等。”    就在谷苗百无聊赖地等结账的时候,店的那边传来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转头看去,是一对小情侣。    看样子像是刚毕业的学生,男孩还穿着一身运动装,有些旧。女孩就相对来说成熟得多,穿着大腿靴和大衣,画着精致的妆:  “老公,我想要这件,这件上写了我的名字。”女孩带撒娇带哀求,抱着一件毛衣对男孩说。  男孩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一万二啊……”  一旁的服务小姐见缝插针:“先生,这件现在打折,下来一万零九十八。”  也没多大差别,反正都是贵。  “如果我不带它回去,它今晚会哭泣诶。”女孩又撒娇。  “过年了嘛,给我买吧,我会好好穿的。”  “这么好的质量,我能穿十年,十年换算下来,每天还不到一毛钱,等于没花钱啊。”  “给我买了,今年就跟你结婚。好不好?”    在服务小姐和女朋友的逼视下,男孩故作镇定地掏出钱包,翻了半天,掏出一张信用卡:“买吧。”  小姐训练有素地双手接过那薄薄的卡片,让谷苗想起空手夺白刃。  谷苗甚至留意到,那张信用卡的边缘都磨白了,像老旧的墙皮,透着斑驳的窘迫。    这边店长也结好账了,把四个袋子端端正正地递给谷苗,微笑:“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谷苗接过袋子,李太宣布下一站:“去买鞋。”    一个小时后,谷苗像个挂满了礼品袋的圣诞树。  圣诞树艰难地跟在李太身后,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  终于路过咖啡馆的时候,李太大发慈悲:“我累了,去喝杯咖啡吧。”  谷苗如蒙大赦,放下袋子松了口气。  李太坐在她对面,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妹,不满之情溢于言表:“过年你大哥就要回老宅了,你也不回?”  谷苗:“当然不回。”  看着她的表情,李太的气又开始往上翻涌:“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不要太任性了。”  谷苗奇道:“我任性?不让我进门的是大伯,不想见我的是大哥,到底是谁任性啊?”  李太谷青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突然一阵无力。她揉着眉心,有些疲惫:“还好我嫁出去了,谷家这一潭浑水我是不用掺和了。”  谷苗望着面前的李太。  不必浑身珠光宝气,只消手上那能孵出鸽子的大钻戒就足以闪瞎人眼。  娇嫩的肌肤,精致的五官,就连一双手也宛如十八少女。  这都是钱堆出来的娇贵。    谷青与谷苗不同。  谷青是谷家的长女,自幼接受精英教育,哥伦比亚大学金融专业毕业。但不是为了学术,仅仅是为了嫁人有一张金字招牌。  他们这种人家,光有钱有权有势还不行,还得从智商上鄙睨众人。  特权阶级的精英,和精英的太太们,都得是精英。  大学毕业后,家人安排她相亲认识了丈夫李清河。  李清河是法务部李部长的公子,现在在一家国企担任副总。她与丈夫对这桩婚姻的定位一开始就非常清楚,大家是夫妻,更是合作伙伴,是谷李两家出资搭建的跨海大桥,通过夫妻这种最亲密的关系,使两个家族荣耀均沾,利益共同。  李清河也给足她面子,不管男女关系再复杂,也从来都是擦干净嘴再进门,不让乱七八糟的人去烦她。  这就行了。  生活没什么是谷青不懂的,她早熟早慧,早早就看透了这世界的运行规则。  但是,她不懂她妹。    谷苗从小就是个怪人,高考前大哥为她安排好了特招的路子,她拒绝了,还自信满满地说靠自己绝对没问题,结果成绩出来就三百分,刚够大专线,二话不说,背着行囊就要去大专报道。  气得大哥一顿暴打,最后联系了个新西兰的大学,扔出去了快五年,熬了一年语言学校,才混了个本科文凭回来。  一回来就安排了相亲,谷苗却不声不响离家出走了一年才回来,回来就拿着司法考试成绩,520,说我可以拿律师证了,我要去当律师。  大哥青筋暴起之余,带了点欣慰。谷氏一门铁桶般的完美,谷苗的学历简直就是个bug级别的污点。现在她过了司法考试,好歹证明了他们家智商上还是没问题的。  但谷苗显然没打算拿律师证当嫁妆,第二天就穿上套装上班去了,一上就是三年。    谷青在法院见过女律师这个族群。  灰头土脸,素面朝天,脸上永远写满了焦虑,像个男人在战斗,拼尽全力却姿态难看,一点也不令人向往。    她看着对面坐着的谷苗,灰头土脸,素面朝天,脸上虽然没有焦虑,但也写着茫然。    谷苗其实在发呆。    隔着落地玻璃,她又看到了刚才那对小情侣。  女孩手上提了个大大的袋子,上面写了刚才那家精品店的logo,她不经意地转过头来,扫到了谷苗脚下的一排袋子,那些袋子宛如排兵布阵的将士,拿着刺刀将工薪阶层隔离在另一个世界。  女孩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与不甘,但很快回过头去,看到一家橱窗展示的精美化妆品,一阵惊喜,指着一个口红说了些什么,又拉着男孩进去了。  谷苗收回目光。    谷青叹了口气,还是软了下来:“钱不够花了就告诉我,女孩子自己一个人住,注意安全。”  “嗯。”谷苗笑着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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