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的早上,谷苗一如往常,准时来到单位上班。 她的工作单位是精诚律所,T城有名的几大律所之一,谷苗作为一个半新不旧的老人,在刑事案件组。 谷苗推开门进去,每张桌子上都堆满了厚厚的卷宗,几个黑脑袋在卷宗后打瞌睡。 又是一个通宵。 一个月前T城发生了一桩恶性奸杀事件,尽管官方一直在封锁消息,竭力将恐慌降到最小,但上层不可能不惊动,省长亲自批复,一周内必须抓到凶手。 市公安的压力巨大,但还是不眠不休,加大人手,甚至请来了省厅刑侦一队大队长吴庸,才把案子破了。 令人惊讶的是,凶手竟然还是个学生,今年大四,叫李旭。 谷苗坐下后,拿起卷宗,翻开第一页,有委托人的照片,轻轻瘦瘦,还带着丝丝腼腆,照片旁边有委托人的姓名:李旭。 老刘推门进来,看谷苗在看李旭的资料,便道:“别看了,还能看出个花儿来。” 嘬着牙花子,脸疼似地:“这案子,真不想接。” 案子破后,李旭很快就被收押,检察机关以强\\奸罪、故意杀人罪起诉,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李旭不但没有乖乖认罪,还要求法律援助,于是第二天精诚律所就接到了李旭的委托书。 老刘和谷苗是刑事案件组的,他们在看守所见到了李旭。 他的头发很短,看起来相当普通,有一张面目模糊的路人脸,你总能感觉在哪里见过他。 不过最近的关押生活使他现在身体羸弱,眼神迟缓,像缺了水的鱼。 老刘看着他坐下,跟他说明了一下现如今的情况以及官方的意见,并告诉他,现如今最好的方案就是辨明自己主观上没有杀人意愿,是强\\奸过程中过失使人死亡。 李旭沉默着听完了,一语不发。 老刘提醒他:“我说完了,你想说什么?” 李旭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子这才出现了一分清明,他说:“我没杀人,更没有强\\奸。” 这就麻烦了。 在刑事诉讼中,最麻烦的就是委托人根本不认罪。 这就意味着律师要像侦探一样,找出案件最真实,或者说是最有利于委托人的情况——证明委托人没有犯罪。 可是,老刘想起公安局给他们看的卷宗: 被害人刘小米,二十一岁,外地人,来大学求学,李旭同班同学。 不过她还有一个身份,某网站女主播。刘小米显然是作风比较豪放,平时的直播多以性感形象出镜,打一打色情的擦边球,因此在这个网站还比较火。 女大学生,网红,女主播。 真是个吸引人眼球的组合。 刘小米的微博账号叫“爱小米baby”,里面的内容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名品包饰,十分精彩:各个角度晒出来的TF口红套装,CPB全系列护肤,la mer系列,更不用说小香的包包或Dior的新款外套。 简直就是一本商品购物目录。 谷苗翻着她的微博:“这家伙平时消费水平不低啊,当主播这么赚钱吗?” 女同事凑过来:“可以吧,你看着一个游艇,就666块钱,还有地雷,一个就333,”她点着刘小米生前的最后一个视频,浮窗上显示着她收到地雷和鲜花,掐指一算:“她这一个小时能挣小一万块钱了。” “真行,”谷苗感叹,“难怪现在品牌都倡导消费主义,看来女人现在不光是购买主力,更是赚钱主力。” 卷宗显示: 刘小米遇害是在自己家中,被发现时浑身赤\\裸,全\身淤青,显然是生前遭到了暴力袭击。但房门窗户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财务也没有失窃,初步判定是熟人作案。 其实刘小米私生活比较混乱,据邻居反映,经常有不认识的男人出没于她的闺房。 而李旭,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一个追求者。 在近期与刘小米往来神秘的诸多嫌疑人中,吴庸一开始也觉得李旭的可能性最低。 因为李旭暗恋刘小米全班皆知,但刘小米不理他也是全班皆知。 看室内的情况,进屋的男人一定是一个让刘小米百分之百信任的人,而寡言少语又性格古怪的李旭,未必能不争不抢顺利进刘小米的家门。 但真正让李旭定罪的,是精\斑。 刘小米的身体里有精\斑,根据DNA检测结果,显示是李旭的。 对于此,谷苗想起来那天在看守所,李旭激动的咆哮:“她是我女朋友,我们发生关系怎么了?!难道这就是我强\\奸杀人的铁证?太荒谬了!” 谷苗问:“谁能证明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一句话仿佛按住了李旭的死穴,他颓然坐下:“没有人知道……她让我保密。” 无论怎么看,这个案子都是铁案了。 老刘觉得自己快退休了,不想让一世英名毁在这个毛头小子身上。 出来看守所,他问谷苗:“你怎么看?” “证据太少,不能乱讲。”谷苗很快答道。“但是,”她顿了顿,“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 “他说‘我不会杀人,更不会QJ。’”谷苗看着老刘,“很奇怪吧,一般人不是会说,‘我不会强\\奸,更不会杀人’吗?这个程度的逻辑太奇怪了。” “你是说,他认为强\\奸之罪甚于杀人?” “对。”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在他的心中,要么强\\奸不可饶恕,要么杀人无所谓。” 老刘看着谷苗的眼神,很警惕:“你不会来劲了吧?” 她笑:“有点。” 老刘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咱们赢不了的。陈锋刚才告诉我,这个案子的检察官,是顾泯然。” 谷苗挑挑眉:“不认识。” 晚上七点,世纪天阶的顶层咖啡馆。 谷苗来到门口,报了一个人的名字,服务员微笑着将她带到一个较为隐蔽的位置。 那里早就坐了一个男人。 他看着谷苗坐下,微微一笑:“苗苗。” “停,别叫得那么肉麻,”谷苗一伸手,指着胸牌,“请叫我谷律师。” 男人英俊的脸浮出一丝揶揄:“好,谷律师。” 接下来就是一句:“当年司考求我帮忙复习时还乖巧嘴甜,现在过河就拆桥。” “得得得,”谷苗听不得这个,“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还翻,你能不能要不每次都提这一茬啊,吴队长?” 此人正是省公安厅刑侦一队大队长兼经侦处处长,吴庸。 谷苗与吴庸算得上青梅竹马,但谷苗并不喜欢吴庸。 无他,盖因吴庸太优秀了,每次考了试,谷苗的大哥本来看着谷苗那刚及格的卷子还没那么生气,再一看吴庸满分卷子,就气得要追杀谷苗。 长大后,吴庸一路顺风顺水,考上名校,毕业后通过考试被公安系统录取,加上朝中有人,三十出头就坐到了处级干部的位置,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不顾谷苗最佩服的还是人家那大脑,也不知道咋长的,什么案子到他手上都能解决得轻轻松松。可能人家头壳里装的才叫大脑,别人的头壳里装的都是葡萄干吧。 咖啡端上来,吴庸端起喝了一口,眼皮子也不抬:“为了李旭案才专门约我的吧?” 谷苗不满:“什么叫李旭案,他还只是嫌疑人,怎么就用上了铁案的代号。” “这本来就是个铁案,”吴庸放下咖啡杯,“我经手的案子,我得出的结论,你还不信?” 见谷苗不说话,吴庸的口气又重了些:“你不信我,也该信卷宗吧。” “现场除了他的精斑,别无其他。而且满屋子都是他的指纹,还有什么可说的。” 见谷苗还是不说话,吴庸口气软了些:“我知道你想可怜这个年轻人,但事实就是如此。” 谷苗冷笑:“犯不着给我扣圣母帽子,我替他辩护是为了挣钱。” “我知道,”吴庸看着她,突然说,“但是,负责这个案子的检察官是顾泯然,你赢不了的。” “谁?” 今天已经有两个人告诉谷苗她赢不了顾泯然。 所以这个货到底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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