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过后,杏花落了满地,枝上又吐了新芽。 岳珈早早起身,趁着明霜还未发现,拿起扫帚将红花绿叶扫起。才刚扫了一半,就看见元照韫来了。 照韫春风满面,步伐里是抑不住的欢喜。见左右无人紧走两步过去,道:“岳姑娘,你现在可有空,有件事情要与你说。” 岳珈点点头,将扫帚靠在墙边,随元照韫出了杏棠斋,往僻静的小花园去。 “突厥那边传回了消息,你哥哥现下一切顺利,平安无事。”照韫一得了消息立刻回来告诉岳珈,他欢欣鼓舞,若是岳琛此番能成事,突厥灭亡之日便不远了。 因昨夜已知道了此事,岳珈虽露着喜色却并没有太过激动,淡淡朝元照韫道谢,又道:“其实昨夜颂王爷找我就是为了此事。” “七皇叔已经告诉你了?”元照韫大惑,消息明明是今早才传到长安的。 岳珈点头:“是,除此之外便没旁的了。”她心跳渐渐加快,担心照韫也误会她与元荆的关系。 照韫想了想,七皇叔的消息比旁人灵通并不出奇,又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先回工部去了。”元照韫朝她拱手告辞,岳珈的心微微一动,他竟是特意抛下公务来告诉她的。 元照韫走后良久,岳珈依然站在桃树下,直至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曾在他肩头停留的落英也被旁的花瓣掩盖,她才敛了目光打算回杏棠斋去。 转身时,正见国舅爷薛声拎着个盒子朝她走来,大约又是送给熙蓝的玩意吧。 “拿着吧。”薛声将那靛青色绸布包裹着的木盒递给她,岳珈正要接过,又听他道,“颂王让给你送来的。” 岳珈闻言停了手,幸而薛声还未松手,否则盒里那对瓷孔雀可该粉身碎骨了。 “我不能要。”岳珈缩回了手。 “拿着吧。”薛声又将包裹往前推了推,“你若是不收,颂王爷以为你不满意,我还得淘换别的去。”这对瓷孔雀是他从江南带回来的,原本是打算送给薛皇后的。 他这么说了,岳珈也只得接过了包裹。薛声手上一轻,转了转手腕,说:“这还是颂王爷头一回为公事之外的事儿找我,你可行行好,就是不喜欢也和他说喜欢,若要别的私下再和我说便是。” “奴婢哪敢。”岳珈只觉手中盒子有千金重,她不过昨夜提了句熙蓝那套十二生肖好看,怎么就劳动国舅爷给她送瓷器了。 其实薛声本可以让下人将东西送来,特地亲自跑这一趟,不过是为了能和岳珈打好关系。他笑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几个瓷器而已。对了,你来长安多久了?” “半个月了。” “还没好好逛过长安吧,我带你出去走走。”薛声说道。 “奴婢还要去伺候郡主,怎么能……” “小熙蓝有明霜她们照顾就行了。”薛声朝前走了两步,低声说,“我方才见宋家姐妹和康家的姑娘来了,这会儿在肃王妃那儿说话,你再不走她们可就杀过来了。” 宋漪与宋淇来肃王府作客并不稀奇,可康织与她们素来不合,今日一道来了只怕是同仇敌忾上了。岳珈明白薛声的意思,这等时候出去躲着能省不少麻烦。 她忙快步回杏棠斋将那盒瓷器收好,随薛声一道出府去。 岳珈骑在马上,想着薛声这个国舅爷竟连人家国公府小姐的心思都能知道,可真是个奇人。 “带你去平康坊听曲如何?”薛声驱着马回头问她。 岳珈连忙摇头,要是又遇上康宝丰可怎么好。 “那你可有什么地方想去的?” 岳珈继续摇头,若不是为了躲宋淇她们,她根本就不想出来。这才走了两条街,薛声已与六七个人打招呼了,每遇着一人就问一回她是谁。这哪里是逛街,分明是游街示众,可不比被宋淇她们刁难要好多少。 “国舅爷不用忙公务吗?”除康宝丰外,薛声是她认识的第二个闲人。 “我在大理寺混个闲职,近来长安太平,只当四处巡查了。”他这个国舅爷徒有国戚之名,比不得敬国公府和怡国公府有兵有权。不过这也有好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人会去御史台告他的状。他见天色差不多了,道:“要不咱们出城吧,今年天气热得早,这会儿踏青正好。” 城外应该就没这么多人认得他了吧。岳珈点点头,两人调转马头出城去。 薛声越骑越快,不似赏春,倒像赶路。岳珈上前问他:“我们这是去哪儿?” “香兰坡那边风光好,带你去瞧瞧。”薛声说道。香兰坡确实风景如画,而且元荆今日就在那附近练兵。 岳珈不疑有他,继续跟着他走。 途径一片绿草地时,薛声的马忽折了前踢,猛然倒了下去。岳珈一惊,连忙勒马。只见薛声迅速从马背上翻下来,在草堆里滚了两圈。 “你没事吧。”岳珈忙下马去扶他,薛声捂着手肘摇头,吃力站起来。再看那马,前蹄上夹了个捕兽器。他眉心一紧,猎户可不会在大道上放这东西。 果不其然,一伙儿山贼从两旁的树林窜出来将他们两个包围。薛声扫了一眼,共九个。他低声问岳珈:“你能打几个?” 山贼们带了刀,岳珈身上唯一的武器不过是把短匕首,她低声答他:“四五个吧,你呢?” “平常的话一打四应当没什么问题。”薛声提了提手肘,笑说,“可惜骨折了。” 如此情形他竟还能笑得出来,岳珈委实佩服。 “你们两个,把身上值钱的都交出来。”山贼里走出了个头目,举着大刀将刀刃指向他们。 “长安地界上打劫,你们不要命了吗?”薛声道,“我可是国舅爷。” 山贼冷哼一声:“你当老子傻的吧,皇帝老儿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他大舅子能这么年轻?” 薛声又侧过头朝岳珈耳语:“完了,遇了个傻的。” 岳珈可没觉得有什么可乐的,问他:“打吗?” “打什么打,破财挡灾。”说话用他健全的那只手解下腰间荷包丢给山贼。 山贼掂了掂,又看向岳珈:“你的呢。” 岳珈身无分文,值钱的也就腰上那玉玦了。反正这东西她既不想要又不敢丢,给了他倒是干净,于是爽快地将玉玦解下。 “那玩意儿我们不要。”那山贼道,“拿去典当不得被官府抓了,拿现钱来。” 岳珈手上一顿,不得不将玉玦系回去,说:“我一个丫鬟,哪来的钱。” 那山贼面露不悦,头回出来打劫只劫了这么一袋银子,怎么在绿林里扬名立威。又见岳珈生得娇艳,舌头在牙床上扫了一圈,朝她走了过去。 “小姑娘生得挺俊,爷正好缺个压寨夫人。”说话间伸出黑乎乎的手要捏她下巴,那指甲里塞满了污泥,瞧着恶心。 岳珈一阵反胃,迅速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脱臼了。顺脚一踹,牛高马大的人砸到地上,两旁的树都掉叶子了。 山贼们见老大挨了打,面面相觑,纷纷拔刀相向,却又怕这姑娘是高手,都犹豫着不敢上前。 地上的那山贼爬起来,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大喊了一声:“谁把这丫头抓住了,我升他当二当家!” “擒贼先擒王。”薛声赶紧在岳珈耳边说道。 岳珈会意,拔了匕首朝那个头目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手上的大刀挑落。正要将他右手也拧了时,只听山贼之中有人大喊了一声“官兵来了”,所有人一哄而散,连刀也扔了。 薛声唇角微扬,不需回头也知道是元荆练兵结束,打到回长安了。 元荆领着一支骑兵浩浩荡荡而来,远远已看见了岳珈与薛声。他停下马,扫了眼满地的狼藉,问抱着胳膊的薛声说:“何事?” “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山贼,使阴招劫财。”薛声看向岳珈,“还想劫色。” 元荆面色一肃:“哪里的山贼。” “倒忘了问了。”薛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心想那伙人没留下名号倒是走运,否则已元荆的脾气必定要血洗山寨。 元荆驱马朝前,问岳珈:“伤着了吗?” 岳珈摇了摇头,心想早知如此便不出门了。 知她无恙,元荆也便放心了,调转马头,扬声朝甲胄齐整的金吾卫说:“今日多一项演练,将方圆百里的山寨全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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