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日兰言失踪不过是陷阱,朝廷中人怀疑兰府叛乱已久,明面上设宴款待兰屏,席上设套问罪兰屏出言不逊得罪圣上,将其擒拿入狱,后来罪名逐渐扩大,如今又以叛乱罪名下令问斩。 朝中越是有人为兰屏求情,皇帝陛下便越发生气,如今京城被严密把守,半分消息也不让传出。幸好这小鬼当日得了兰屏的恩惠,一直住在城外的临时避难所,又得巡城的留小五校尉秘密传信,令其务必将消息传达给贡王,说不定能救下兰二公子。 贡王按捺不住心中激愤,忙问那营帐内几名掌事千夫,当如何处理。 那几人都噗通跪下,一人恨恨道,“兰二公子并非犯上作乱之人,此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又有一人道,“属下当日随二公子出京,又受二公子重用才得以如今地位,如今圣上降罪二公子,属下只恨不能替二公子去死!” 其余人众纷纷附和。 贡王握拳一锤猛然敲在地上,咬牙道,“我问你们该怎么办,不是听你们议论纷纷。” 地上几人纷纷噤声,半句话不敢再说。 贡王叹气,又道,“你们先下去,此时万不可声张。” 众人起身退出营帐,却仍有一人依然跪在原地,头埋在地上。 贡王温声道,“你有何话说?” 那人颤了颤,一字一顿道,“当今圣上昏庸无能,朝中奸臣当道,还望殿下认清局势,自立旗帜,取而代之。” “混账!”贡王闻言暴跳如雷,捡起手头一只茶壶朝那人砸去,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着,脸红至耳根,身体仍忍不住发抖。 茶壶撞在那人头上,滚烫烫的茶水泼了出来,淋在那人头上、脖子上,水汽腾腾,那人微抬了头,面露难色,忍得相当艰难。 小椫看得揪心,从小鬼身边站了起身,将其护在身后。她从未见过贡王发怒的样子,也明白贡王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气,竟也一句话说不出来,只皱眉看着这一幕。 半响,见贡王并无责罚之意,地上那人往前挪了挪,战战兢兢道,“殿下一心为国为民,其忠心日月可鉴,属下也并非造次之徒,只是为了越国江山社稷,还请殿下三思。” 贡王冷笑着,转而问小椫道,“姑子有何高见?” 如此重要关头,小椫不敢妄加言论,又不忍对兰屏见死不救,想了想便道,“此事早晚会传到众人耳中,必会激起民愤,恐怕到时候殿下想做出选择都难。” 贡王问,“此话怎讲?” 小椫叹息道,“治水民众中,有几千人是兰屏从南河郡抽调而来的,他们本是郡府府兵,倘若兰屏因谋反而被问罪,这群人自然也会受到牵连,与其被牵连问罪,还不如早日举兵,横竖坐实了这造反头衔。” 地上长跪那人头埋得更低了,小椫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又道,“朝廷中人早就怀疑兰府图谋不轨,但兰屏为人如何,想必殿下心中比谁都还清楚,朝中人不过是忌惮兰府在南河郡势力强大,想趁此机会,将其除去。” 跪在地上的小鬼忙附和道,“就是就是,都说南河郡就是越国的粮仓,人人都想要啊!” 贡王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小椫叹道,“殿下宅心仁厚,又得天下民心,怎奈朝堂中人都是些乌烟瘴气之徒,今天诬陷兰府造反,明日指不定拿你开刀。” 贡王苦笑,问道,“难不成你也劝我自立旗帜,取天子而代之?” “不敢!”小椫忙道,一边暗自骂道,眼下就有一个因劝造反而被泼热茶的例子,自己怎么可能再行此一举,顿了顿道,“只是,恐怕即使殿下不想反,也架不住属下冒死劝言,万一哪天哪个不怕死的属下拿着黄袍披在殿下身上,作势造反,怕是殿下不得不反。” 贡王神色凝重,小椫又道,“其实,兰屏不过是郡府二公子,在朝堂没有一官半职,游侠散客一个,拿来做人质威胁南河郡府是最佳选择,可为何朝廷那帮人选择将其处斩,公开与南河郡府为敌,殿下可清楚其中原因?” 见贡王不言,小椫又道,“宁可杀兰屏激怒天下人,就说明他们手里还有另外的筹码,恐怕兰言公子也落在他们手里。” 贡王倒吸一口气,小椫又道,“如若兰府两位公子都落在朝廷手里,他们自然不用忌惮南河郡府,恐怕朝堂之人如今只顾着防备你,所以才想方设法封锁消息。你如今因治水功成而威望渐长,兰屏又是你的左膀右臂,自然不能存活于世上。” “天下人皆知殿下宅心仁厚,在他们眼里就是老实好欺负,他们也是料定你得知消息后也不会胡作非为,所以才敢如此狠下杀手。” 贡王双拳紧握,青筋暴露,神色中逐渐显出少有的狠辣,令小椫也不由地心惊。 良久,贡王开口道,“如若这事我忍让过去,当有何后果?” 小椫冷笑道,“你是皇帝儿子,位高权重,能有什么后果。” 贡王摇头道,“如你所言,他们试图以兰屏来打击我,如若我听之由之,恐怕即使来日我得到帝位,也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只能眼睁睁任由这□□臣把控朝政。” 小椫苦笑道,“你若有成为帝王的决心,就应该有当帝王的果敢。” 贡王不再说话。小椫拉着小鬼出了营帐,一身冷汗。 小鬼满眼崇拜望着小椫,竖起大拇指道,“姑子能言善辩,太厉害了!” 小椫敲敲小鬼额头,道,“我比你年长,至少得叫我一声阿姐。” 小鬼忙道,“真的吗?你要当我姐姐,要认我做弟弟吗?” 小椫扶额,不由地佩服小鬼的理解能力,有琯琯和蓁蓁就够闹腾她一辈子了,委实不想再多出什么弟弟妹妹来。 小椫径直走开,小鬼不依不饶地跟在后面,不停追问“贡王会不会去救兰屏”、“贡王该不该举兵造反”之类的,听得小椫脑仁疼。 小鬼一路跟随小椫来到元牧帐前,见到阿东后眼神一亮,二话不说又追阿东去了。 小椫推开帐门,在火堆前盘腿坐下,望着正在打坐的五行师。 良久,终于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必须得去救兰簸箕。” 元牧缓缓睁开眼,只说了三个字,“来不及。” 小椫颓然坐下,此地到京城路途遥遥,的确来不及。 小椫又急又气,端起地上一杯茶,喝了两口却又被呛到,忙咳个不停,最终放下茶杯,单手撑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你这什么茶,真难喝!” 元牧笑道,“苔藓茶,入苦回甜,清火降热,倒挺适合你。” 小椫白他一眼,嘴里的确甜了几分,又叹,“五行师啊五行师,你消息灵通,救苦救难,怎么不救救兰屏啊!” 元牧皱眉,半响才道,“有墨嫣在京城,不会让兰屏出事的。” 小椫心头一喜,从地上翻起,扯着元牧袖子道,“快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妙计。” 元牧坦然道,“没有。” 小椫扯着元牧袖子晃了晃,又道,“那你快想想办法,墨嫣孤身一人,怎么应付得了!” 元牧叹了叹气,道,“五行师向来不得涉政。” 小椫道,“可你还是给我分析了京中局势。” “那是因为无聊。”元牧补充道,“下棋的时候总得说些什么。” “因为你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借我之口劝贡王认清局势,早日起兵。”小椫幽幽道。 “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元牧冷冷望着小椫,良久又道,“我明日便带阿东回洛水。” “哦。”小椫收回了手,回身坐好,半响,又问,“那你觉得,贡王会造反吗?” 元牧叹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如何得知。” 小椫嗯了一声,垂下眼帘,道,“兰屏和墨嫣都是我朋友,我不想他们受到伤害。” 元牧道,“我也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小椫抬眼看他,一瞬间思绪万千,既厌恶极了这俗世凡规,恨极了奸险无道之人,又怜惜那些受尽迫害的良人,同时也舍不得阿东元牧他们,想来想去,反而怨恨自己无能为力,想救的人救不到,想留的人留不得…… “啊~~~救命啊~~~~~~~~” 听到帐外小鬼的声音,小椫忙捂耳朵,几乎想拿胶布将他嘴皮子粘住,可见到小鬼冲进帐内,一副落汤鸡模样,慌不择路时,不由地捧腹大笑。 阿东镇定自若走到元牧身边,神情傲慢,不容侵犯。 小鬼哆嗦成一团,蹲在火堆前取暖。 小椫忍不住道,“你脑子进水竟敢惹她?” 阿东横她一眼,小椫又重新斟酌了用词,道,“这个妹妹不容欺负的。” 小鬼拧了拧湿哒哒的袖子上的水,满脸委屈道,“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见小椫不解,小鬼又补充道,“还有一个和尚。” 小椫自然知道小鬼说的和尚是谁,时至今日,她已经不愿意回想这个人。 良久,小鬼又道,“阿姐,你一定要救二公子啊!” 见小椫不答,小鬼又念念叨叨道,“他真的是个好人,不仅救了我,还救了赵大娘,李寡妇,南阿爷,如果没有二公子,我们都活不下去的。” 小椫站起身,问道,“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小鬼吸了吸鼻涕,道,“云容,天上的云,容易的容。” 小椫点头,“云容,去换身衣裳,随我备马,我们现在就走。” 元牧站了起身,道,“你现在就走?不等贡王做决定?” “等不及了。”小椫道,“我一坐下就想到兰簸箕、墨嫣他们,还有东方呆子,留小五让这小子来报信,说不定他也被关进了牢中,我不能不管他们的安危。” 元牧点点头,只道,“你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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