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水牢中时,墨嫣情绪已经恢复了许多,脸色泛红,眼睛依然肿胀,但总算有了些神采,她望着小椫和元牧,从容露出一抹微笑。 元牧了然,道,“既如此,我送二位回元牧住所。” 小椫和兰屏均没有反应,半响,小椫道,“嫣儿的审判在何处进行?我想亲眼看到嫣儿没事。” “即便是太古刑,你也要看?”元牧问道。 小椫点了点头。 元牧道,“太古刑行刑过程甚是残忍,五行力从人体身上剥除时,身上如同千万只蚂蚁撕咬,蚀骨销魂,生不如死。” 小椫皱眉沉思半响道,“即便如此,我也想看着嫣儿平安无事。” 兰屏亦道,“我也想看着嫣儿受审,亲眼看到嫣儿平安无事。” 元牧耸耸肩,无奈地叹道,“得寸进尺。” 小椫摸摸下巴笑了笑,莫名觉得元公子又亲切可爱了些。 元牧道,“要混进审判场也不难,换身衣裳,扮成五行师就行。” 小椫回头瞅了瞅兰屏,捂着嘴笑。 兰屏淡淡看她一眼,执意道,“也不是不成,我以前也扮过女人。” 墨嫣撇嘴道,“臭兰二,不嫌丢人。” 兰屏道,“什么男人女人,不过是换身衣裳而已,有什么丢人的。” 墨嫣眨了眨眼,瞅着兰屏,出乎意料地,竟不予反驳。 兰屏刮了刮墨嫣脸颊,柔声道,“刚刚答应的,无论如何,都不准反悔哦。” 墨嫣点了点头。兰屏又依依不舍地用手指轻轻触碰墨嫣耳鬓,墨嫣仰头往身后一退,抬手挥出一道猩红火焰,直冲兰屏烧去。 兰屏反应速度极快,在火焰碰到他之前,忙收回了手。 兰屏无奈地耸耸肩,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墨嫣羞红了脸,忙转过身去,双手交叉抱在胸口。 兰屏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再三叮嘱道,“答应我,千万不能有事哦。” 墨嫣难为情地低下头,嗯了一声。 随后,小椫、兰屏随元牧来到一处宫殿,两人换上一身白色连衫长裙,系上水系五行师的乳白色丝光外袍,将兜帽一合,神情淡然,步态轻盈,俨然一副五行师模样。 元牧仍穿着那身暗红色衣裳,墨色长发拢在背后,细长的眉眼轻轻一扫,依然是初见时那副傲然风骨,又如同沐浴了晨光的冰湖,散发着刺眼光芒,却令人顾盼流连。 审判的地点在五行殿西北方天狼星所指的狼星宫,小椫和兰屏到场时,狼星宫外已经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五行师,各色衣袍的女子你一言我一语,甚是喧闹。 随着时间越来越逼近子时,人群也开始逐渐安静,红色的宫殿大门从里面打开,房门里头已经布置妥善,五行师掌门还未到达殿堂,几位五行师使徒已经侍奉在屋角,其中包括墨嫣的师姐沈荔,她神情木然,紧紧盯着殿外喧哗的人群。小椫和兰屏忙将兜帽掩得更深,遮住大半张脸,以免被沈荔认出。 五行师土系掌门土役孟坷最先来到了宫殿,她身穿棕黄色对襟织锦外袍,里头穿着黑色暗纹中衣,胸前挂着一块玉雕五行师司命牌,微曲的短发下神情庄重肃穆,她盘膝坐下,拢着手,微闭双眼,一动不动。 紧接着,其他五行师也缓缓来到宫殿,炎卿端坐在右侧,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东灵撑着下巴眉目含笑看着对面的水尹,水尹冷冷盯着眼前,金司姗姗而来,她一入殿堂,满堂生辉,金色的光霞直照进人心扉,那张梦幻般的脸庞更是令人不由地将她与世间最美好的事物联想起来,几乎忘记了这是一场残酷的审判。 小椫拉着兰屏挤到人群前面,看着墨嫣被押解上堂,跪对着五位掌门,单薄的背影离小椫只有几步之遥,却好像隔了一个世界。 子时钟声从五行殿南方的钟塔上敲响,乘着晚风穿过竹林与屋脊,传到狼星宫时,所有五行师闭目祈祷,神情静穆。土役拿起案上一块玉砖,用力摔向地面,随着清脆的声响,玉砖摔了个粉碎,地上那个单薄的身影也随之一颤。 土役大人神情端庄,仍拢着手,朗声道,“五行师立世以来,奉天命,行人道,以解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无有违矩者,今斯人获罪,挟天子而夺君位,罪大恶极,令吾等五行师蒙羞,愧对先辈之训,吾等聚于此,以天命为司,惩恶扬善,以洗濯斯人肮脏龌龊之灵魂,故有此大审,望神明宽恕吾辈之过,以金沙、朽木、圣水、烈火、浊土庇佑吾辈灵魂,吾辈愿兢兢业业,侍奉神明,克己为仁,行先辈之道,永绝黑暗于无光之地。” 其余五行师虔诚地低下头,右手掌心贴于心口,默念道,“吾辈愿兢兢业业,侍奉神明,克己为仁,行先辈之道,永绝黑暗于无光之地。” 土役睁开眼,身子微微前倾,蔼声问墨嫣,“五行师火系使徒墨嫣,汝可知罪?” 墨嫣将头埋在地上,用只有堂上几人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道,“使徒知罪,愿降惩罚。” 土役摇了摇头,转而问炎卿道,“这罪徒是你的门下弟子,当日劫持南越天子,可与你有关?” 炎卿眉毛用力一扬,表情扭曲,几乎要将脸上粉黛撕开,她强忍愤怒骂道,“荒谬!” 墨嫣挺直了背大声辩解道,“劫持越国天子乃罪徒一人的主意,与炎卿大人毫无关系,愿土役大人明察秋毫,降罪于罪徒一人!” 土役朝炎卿拱手笑道,“此事事关五行师的声誉,本役主审此罪徒,不得有所疏忽,若因此得罪了炎卿,还望炎卿多多担待。” 炎卿凛然道,“罪徒犯下不可饶恕之过,做师傅的当然有不教之过,土役既然主审此事,还望秉公行事,令众人心服口服。” 土役点了点头,指着墨嫣对其余五行师道,“据本役所知,此罪徒本奉命到越东助贡王治水,以解除越东水患,拯救千万黎民百姓,不想其利用治水之便,私自离开越东,赶赴南越都城新阳,协助贡王发动兵变,在其关键时候,挟持南越天子,令京城侍卫退兵倒戈,协助贡王夺下南越君王之位,其性质恶劣,实乃五行师立世以来罕有。” 殿堂外围观的五行师闻言纷纷喊道,“烧死她!”“淹死她!”“败类!”“送她去见谬帝!”……各种不堪入耳的话语从五行师使徒的嘴里吐出来,令人难以想象他们之中,有多少曾经是墨嫣的同门,曾经同入同出,情同姐妹。 尽管如此,墨嫣仍挺直了背跪在几位掌门面前,似乎丝毫不受身后的言语谩骂的影响。 一片谩骂声中,水尹大人元牧忽然站起身,他缓缓走到墨嫣身边,当众跪在狼星宫殿堂之上,他脊背挺的很直,动作一如既往地从容,却令所有人为之一惊,他面前的土役甚至向后退着身子,单手伏在地上,她撇过头,颤着舌,慌忙道,“水尹君,你这是作甚?” 元牧淡然道,“墨嫣之事,元牧亦有责任。” 五行师一片哗然,东灵宫主几乎从席位上站起身,忙道,“今日主审使徒之过,与掌门无关,望水尹自重,掌门之罪可移宫再判。” 炎卿冷笑道,“这究竟为何?方才土役还说不得有所疏忽,现如今就要包庇水尹了?” 东灵转过脸瞪着炎卿,一双美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金司撑着脸,迷人的嗓音如同空气中下了一场金丝雨,朦胧却富含情感,她笑道,“便一起审罢,我可不信人之君子水尹大人能犯下什么罪过?” 东灵宫主这才转过脸,端正坐好,仰起一张出尘的绝色脸庞。 土役也终于恢复了冷静,她镇定地问元牧,“你说你有责任,此话怎讲?” 元牧道,“贡王兵变夺位,乃由元牧亲手策划,贡王乃敦厚忠义之人,且有一颗造福南越百姓的仁义之心,他能当上南越君主,是南越百姓难求的福分。” 话语一出,几位掌门表情瞬间凝固,连最温柔迷人的金司也如同咀嚼了世间最苦涩的食材般,露出艰难的表情。 小椫紧紧拉着兰屏的袍子,心里不由地为元牧担忧。 元牧又道,“五行师以解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可惜局势动荡,苍生受苦,南越朝政黑暗,君王暴戾,又有水患之扰,越东千里之地,饿殍浮尸,生者不但要面临死亡的威胁,还要面临谬帝的窥视,流民中意志稍有动摇者,纷纷堕入魔道,此乃大害,元牧身为水系掌门,绝不忍袖手旁观。” 狼星宫内外一片沉寂,唯有元牧一人徐徐道,“越东水患能够经过治理得到根除,堕魔人可以被我等五行师消灭,可苛政仍是祸害南越百姓的致命□□,若不能得到根除,南越百姓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五行师有不可涉政的金科玉律,元牧不可妄自行动,故而有意结识了南越世家兰府二公子,为其分析了南越局势,使其最终引导了贡王兵变。” 满座哗然,墨嫣也呆呆地望着元牧,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 元牧注视看着土役,眼神似乎要将她彻底射穿,半响,他眉毛一扬,淡然道,“此事乃元牧一手策划,墨嫣只是不幸牵涉其中,不慎冒险犯下大错,乃无心之过,望土役秉公执法,降罪元牧。” 小椫咬着唇,紧紧捏着拳头,心中感慨万千。她向来把元牧当做冷冰冰的木头人,如今他在殿堂上令五行师瞠目结舌的言论,不仅说明他行事的确以天下为先,更是在关键时候敢于担当,挑战天下权威,小椫心中不禁对他钦慕不已。 兰屏有些按捺不住,欲要走上殿堂,小椫忙拉住他,道,“元公子乃水系掌门,又得其他几位掌门怜惜,应该不会重罚,若第一例涉政的五行师没有重罚,轮到墨嫣时,自然也不会罚的太重。” 果然,土役神色复杂,又看看其他几位掌门,犹豫道,“诸位觉得水尹之罪,该如何惩戒?” 东灵道,“水尹不过随便说了几句话,便改变了南越的政局,这算什么罪过!” 小椫不由地笑了,暗叹,这东灵宫主真乃是性情中人,又生的如此灵气动人,若我是元公子,定要被她感动了…… 土役皱着眉看向另一侧端坐的金司,金司徐徐道,“水尹之过,或你或我,皆可有之,论其罪过,不算太严重,论起初心,也是为了为南越寻得一位贤良君主,金司以为,可轻罚之。” 金司的话说得有理有据,比起东灵宫主的性情意气来,更能令众人信服,果然这二人对元公子的情义如人们传言一般,丝毫不假……小椫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似的,不由咽了咽口水,可那种感觉依然存在,只觉得心中有股难以名状的不痛快。 土役点了点头,又望向炎卿,炎卿神色凝重,半响才道,“水尹贵为掌门,若轻惩敷衍,必然令众五行师不服。” 东灵闻言火冒三丈,她厉声道,“臭婆娘,你又想从中作梗,水尹此举是为了保护你那蠢徒弟,你别不识抬举!” 炎卿并不理会东灵宫主,默默地望着殿堂上跪着的两人。 土役道,“既如此,五行师水系掌门水尹元牧,汝乃五行师立世以来首例涉政五行师,念及汝在位以来降魔除害,为天下苍生做出不可估量的贡献,本役判你,即刻起,押送嘉山圣水池,处以水刑十日。” 满堂哗然,东灵宫主更是径直离开了坐席,拂袖而去。 金司亦苦着脸看着元牧。 小椫虽不知水刑为何种刑罚,但看堂上众人以及堂外使徒的反应,也能察觉到刑罚之严厉,心中不禁担忧。 五行师使徒沈荔款款从墨嫣身边走过,低声在墨嫣耳边说了句话,并带走了元牧。 土役又道,“使徒墨嫣,挟持南越天子,罪无可赦,本役判你,处以火系燔刑,但念你年幼无知,法力甚浅,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愿选择太古刑来替代燔刑?” 小椫紧紧抓着兰屏的胳膊,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尖。 墨嫣沉默半响,最终道,“使徒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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