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尹君,你怎么在这?”土役面露惊色,温声问道。 元牧凝眉,越过栅栏,跨入水牢中央,跪坐在小椫身边,扶起小椫上半身,手掌贴在小椫额头,小椫感觉到一股温热的灵力涌入,顿时精神恢复不少,强睁了眼,紧紧注视着眼前之人。 元牧正低头看她,眉头紧皱,令人忍不住想拿手指去舒开,小椫望向他的目光,如见满池清辉,漫天星河摇曳其中,柔光款款,直教人心底也变得柔软,仿佛之前所受的伤害无足轻重,天下间最温柔的事物也抵不过如此。 元牧一手扶着她,一手轻轻擦去她眼角泪水,柔声道,“你怎么样?” 小椫微微一笑,轻轻摇头。 元牧转过头对土役道,“小椫可曾做错任何事情,为何如此待她?” 土役神色微僵,道,“她劫刑场,试图救走沈卿,可见其与谬帝关系不浅。” 元牧目光一沉,道,“土役,炎卿审判之事,我与东灵俱不在场,如何作数?” 土役道,“人证物证俱全,沈卿也已当众认罪,况且形势危急,根本不容我等细思。” 元牧道,“容我细查。” 土役温声道,“沈卿已当众认罪,水尹君究竟有何疑虑?” 元牧道,“事情发生时,我在嘉山受刑,尚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有待亲自查证。” 半响,土役望着元牧,叹道,“也罢,有水尹君来细查此事,自是再稳妥不过的。” 元牧道,“只怕我有心无力,只离开了一段时日,不想五行殿中发生了这么多事。” 土役拢着袖子,徐徐道,“水尹君,不是我说你,有些事情,你本不必管的,南越的事,墨使徒的事,与你并不相干,你管的越多,只会越来越累。” 元牧只顾扶着小椫,并不答话。土役道,“眼下看来,这位聂姑娘的事,你也要管了?” 元牧淡然道,“土役既已知道,又何必再问?” 土役笑笑,望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去。 小椫仍睁大双眼望着元牧,周身疼痛早已不顾,仿佛一闭上眼,眼前之人便会消失。许久,小椫将手覆在元牧手上,贴着他不温不凉的手,慢慢将他挪开,轻声道,“元公子,我无大碍了。” 元牧嘴角微微扬起,道,“没事就好。” 小椫顿觉委屈至极,明明一开始她也不想招惹是非,饶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炎卿死在巨斧之下,没办法看着失烟霞受金丝银线穿心而死,才上了天合坛,落到如今这般地步,竟不知道该埋怨何人,只盼望着元牧能相信她,相信她与谬帝并无任何关系,相信她纯良赤子之心。 元牧又拿指尖擦了擦小椫湿乎乎的眼角,皱眉道,“你可真能哭。”擦了擦又道,“不过也无妨。” 小椫笑了笑,从元牧怀中爬起来,对坐着,吸了吸鼻子,道,“元公子,此番多谢你了。” 方才土役对她动手动脚,她浑身难受,怕的要死,绝望无助,是元牧出现制止了土役,对小椫来说,此时的元牧便是天神降世,她的救命恩人,救她脱离苦海,实乃她的再造恩人。算来,今日刚好是元牧水刑结束的日子,若不是他刚巧来了,小椫此时可能已经被土役剥夺了灵力,只剩下一条什么都做不了的白狐了。 元牧道,“我刚回五行殿,海珀便跟我说了你的事情,经这么一遭,可真是委屈你了。” 小椫撇嘴道,“元公子,你可信我?” 元牧道,“我信,只是眼下五行殿分崩离析,局势动荡不安,我有太多事情需要顾忌。” 话虽如此,但小椫此时此刻只想离开这冰冷的水牢,再也不要回到五行殿中,再也不要见到土役、金司的面孔! 可元牧既然说信她,那接下来该如何安排她的处境,是让她继续待在水牢中,还是想办法救她出去,元牧心中自然有数。 小椫心中忐忑,垂眸不语。 元牧道,“金司已率五行师使徒前往东楚皇都截杀堕魔人大军,此战非同小可,我打算前去支援。” 小椫目光暗沉,略为沮丧,心知元牧受刑回来,面对崩乱的局面,分身乏术,无力再在自己身上耗费精力,乃强笑道,“若在以前,这种热闹,我也是要凑一凑的。” 元牧淡然笑道,“你莫过于忧心,我此行离开洛水,定会安排人护你周全。” 小椫拭泪道,“别的不说,就刚才那位土役,几乎是要了我的性命。” 元牧道,“我会跟她解释,在这之前,你可否告诉我一些,跟你身世有关的线索?” 小椫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说她爹娘是世外高人?可实际上她根本不知道爹娘身份、生平经历,又该如何与他人谈起? 元牧见她沉默不语,乃细心解释道,“五行殿与青丘狐族颇有渊源,你若能提供与青丘狐族相关的线索,我想土役绝没有胆子为难你。” 小椫摇头叹道,“我从未去过青丘,除了阿爹阿娘,我再没见过其他狐族。” 元牧道,“我是。” 小椫睁大双眼望着他,舒眉朗目,凤眼眼角微微上挑,皓白皮肤如染霜雪,墨色长发披于肩后,一派俊逸出尘模样,相识至今,小椫原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位水尹公子,竟不知他与自己同属一族? 小椫丝毫没掩饰自己的惊讶,想了半天,才道,“原来如此,怪不得……” 怪不得天下五行师皆是女子,唯有水尹大人是男儿,原来水尹使得并非五行师的五行术,实乃狐族幻术。 怪不得元牧一开始便问小椫是否与青丘狐族有关,并嘱咐其勿在他人面前施展幻术,原来元牧一早便知她与常人不同,早将她一言一行看在眼里,反倒是她还以为自己三言两语成功将元牧忽悠过去了! 小椫拍了拍自己额头,叹道,“元公子聪慧过人,令我好生惭愧。”又道,“实不相瞒,我爹娘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哎,实际上,我对他们一无所知,我此行离开家,就是为了拯救苍生,除此之外,根本没想那么多。” 原本想着,听到“拯救苍生”之类的词,元牧会不以为意,或者淡然一笑,或者轻蔑几句,就像其他人对小椫的态度一样,不想元牧肃然看着小椫,目露敬意,许久,郑重其事道,“你若想拯救苍生,还需要权力与地位。” 小椫面色微惭,心中却涌起暖意,她素来认为人与人之间难以交心,即便是至交好友,即便以真心交付,也不一定能遇上知她懂她的人,可元牧似乎不需要她倾心相对,便能知她懂她,比她自己还更了解自己,如此这般善解人意,体贴细腻,一时间令她好生感动,心生感激之意。 见小椫无话,元牧又道,“你父母真是籍籍无名之辈?” 小椫点点头,这么多年来,她甚至连爹娘名字都搞不清楚,每回村里人来家中找他们,也顶多称呼“你阿爹”、“你阿娘”,或是称呼“三叔”、“嫂子”之类的。 元牧道,“你可曾去过花溪榭,可曾见过阳肖?” 小椫道,“本来说要见的,每回路上都碰到点事,一直没去成。” 元牧道,“无妨,阳肖不过是青丘设在人界的眼线,你若从未去过青丘,与青丘毫无联系,即便去了花溪榭阳肖那,他也不认识你。” 小椫哦了一声,心里寻思着,怪不得炎卿一直令林芝遥带她去见阳肖长老,原来是为了确认她的身份,以确保她在洛水行事方便,依此来看,炎卿待她其实并无恶意,也不知天合坛一事之后,炎卿身在何处,不知素来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她可否承受得了跌入泥泞被人唾骂之痛。 元牧道,“怪不得,若你父母真是籍籍无名之辈,又与青丘毫无关系,土役那边必然要为难你。” 小椫不解,道,“这是何故?” 元牧道,“五行殿土系箴言乃‘光与暗同在’,土系使徒擅长于研究各类妖魔鬼怪,以期通过了解黑暗而压制黑暗,土役本人更甚,她成为五行师之前便已经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成为五行师之后,更是常常捉拿各类古怪精灵做研究,她对青丘狐族兴趣尤为浓厚,只因平日里忌惮狐族在人界的势力,无从下手,此番既然逮着你,怎肯轻易放过?” 原来土役言之凿凿声称她投靠了谬帝,不过是一阵托词,以期将小椫关押,方便对其进行研究。小椫想起刚才被土役摆放在地,任其蹂躏之痛,心中猛然一阵哆嗦,忙抓住元牧衣袖,颤声道,“元公子,你可一定要帮我。” 元牧道,“我素来奔波于中原大陆,劳苦不休,此番又要支援金司截杀堕魔人,你若是不嫌辛苦,不妨随我一同前往皇都,离开这是非之地。” 小椫几乎脱口答道,“我愿意!” 元牧嘴角微勾,目露笑意,道,“如此,我去与土役说一说,我以水尹身份做担保,带你离开这水牢。” 小椫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元牧淡然笑笑,起身欲走,刚离开铁栅栏,却听小椫低声喊道,“元……水尹大人。” 元牧转过身,小椫站起身,面对着他,泪眼朦胧,不知该说什么。万一元牧此番离开,又有诸多事情处理,不知又要过多久才能相见,万一此时眼前人只是自己意识模糊产生的幻象,眨眼间便会幻灭,万一土役那边再三为难…… 小椫不知道有多少种可能会发生,只希望元牧能多陪她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元牧望着她,凤眼上挑,目光温热,柔声道,“你放心,我很快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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