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露宿在空旷的田野,元牧削了树干搭成低矮的棚子,覆上枯枝残叶,可遮风挡雪。 小椫捡了些柴枝枯叶,挥手劈下一道雷,木枝上便生出了火,两人背靠木棚,面朝柴火,裹在宽大的袍子里,稍作休息。 雪越下越大,小椫使劲添柴,却仍是抵不住厚重的雪,眼看火焰要被扑灭了,小椫站起身,郁闷道,“完了,看来这雪要下个不停了。” 元牧搅了搅火堆,道,“冷么?” 比起五行殿彻骨冰寒的水牢来说,眼下根本不算冷。小椫随口道,“冷。” 闻言,元牧解下衣袍,小椫忙制止道,“不冷不冷,随口说的!” 元牧叹道,“好吧。” 他一开口,便有一股温热的水汽从口中吐出,火焰照耀下,竟有几分仙气缭绕之感,小椫看了觉得有趣,便张口吐了吐气,嘴唇一开一合,“仙气”一股股冒出,玩了一会,看了眼元牧,后者朝她翻了个白眼,她便哧哧笑了。 笑声未停,又往元牧身边靠近了些,道,“如此,便不会冷了。” 元牧手指缓缓划过空中,四周的雪花便往两旁散去,连本应落在火焰上的雪花也飘向了他处,积雪千里,唯有两人所在的一方土地仍是干燥。 小椫看着雪花在旁处慢慢堆积,不免忧心忡忡道,“元公子,你刚受了水刑,又这样不停地施术,会不会有影响啊?” 元牧道,“有啊,会死的吧。” 小椫睁大了眼,半响才道,“你忽悠我。” 元牧笑了,道,“我好歹担了水尹之职,操纵雨雪自然不在话下,你这样问我,倒教我惭愧了。” 小椫低头往火堆中丢了根树枝,默然许久,道,“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们青丘狐族的事。” 元牧道,“你若有兴趣,不妨下次随我去一趟青丘。” 小椫不假思索,“好。” 元牧道,“那里比人界清静,没有战乱祸害,没有权力纷争,青丘帝姬是个很好的君主。” “帝姬?” 元牧颔首,“青丘狐族男女地位平等,时任君主便是一位女帝姬,风姿卓然,你若是见过,定当难忘。” 小椫笑笑,听元牧此番描述,心知这位帝姬必是旷世佳人,若有机会,定当前往拜会,一睹其风采。 又恐元牧与帝姬关系非比寻常,乃问道,“这位帝姬,与元公子可有渊源?” 元牧道,“渊源颇深……”顿了顿又道,“若不是帝姬,元牧必不是今日的元牧。” 闻言,小椫一颗悬起的心猛然沉了下去,心中希冀随之沉没,黯然道,“如此。” 元牧见状,以为小椫并无兴致,便没有接着往下讲。 小椫抬了抬头,侧目望向元牧,道,“你说,青丘那么好,你为何要离开青丘,当起了水尹大人?” 两人对视,元牧目光如炬,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道,“为了拯救苍生。” 闻得自己素日来挂在嘴边的豪言壮语从眼前之人口中说出,小椫心头澎湃,三千涟漪起伏荡漾,尽化作眼前之人温柔眼波,虽有千言万语,最终对其温婉一笑。 元牧回过神,搅动火堆,火星四溅,道,“眼下这雪会下很多天,对于堕魔人来说,这点雪根本拦不住他们,反倒是我们五行师和普通百姓,受大雪所累,天寒地冻的,行动多有不便,若是跟他们硬碰硬,此次截杀恐怕很难成功。” 小椫仔细听着,元牧道,“所以此番,我们若能出其不意,成功偷袭,再与金司等人配合,攻下堕魔人大军,胜算要稍微大些。” 小椫点头认同,想了想又补充道,“可堕魔人人多势众,彼此之间配合有序,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倘若是孤军偷袭,很容易陷入织网,反被擒拿,不如声东击西,堕魔人脑子不好使,容易被迷惑。” 元牧道,“只你我二人,如何声东击西?” 小椫素来只见过元牧运筹帷幄,从未见其展露身手斩杀堕魔人,不知其本领深浅,但念其高居水尹之位,必然有一番劈山填海的本事,乃口出狂言道,“只你我二人足以。” 元牧不置可否,轻轻一笑,笑容忽然凝滞,站起身,望向四处。 小椫反应过来,当即站了起身,空旷原野已被冰雪覆盖,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此处一点火光,在黑暗中好不孤寂,堕魔人的味道顺风飘来,浓烈呛鼻,令人作呕。 白雪皑皑之上,忽地出现了斑斑黑点,几十双青金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瞪着他们此处火光。 小椫心中一惊,方才,她与元牧两人尚在谈论如何偷袭堕魔人大军,眼下却被堕魔人团团包围,形势反转太快,不禁令人汗颜。 元牧朝她点头,示意其安心,便独自往围成一圈的堕魔人一角行去。 元牧方一过去,堕魔人便开始躁动,几十个怪物同时发出非人的尖叫,他们围上水尹,其声势如同在撕咬同一头猎物,争夺战利品,引得小椫不由心惊胆战,眼见那袭素衣被围成一团,小椫急忙赶过去帮忙,下一瞬,她便被眼前景色惊呆了。 她看到一朵绝美的黑色花朵在雪地里绽放,轻盈的花瓣随风而动,一身素衣面上波澜不惊的水尹站在那花蕊处,淡然一笑,风姿绝世。 小椫定睛再看,原来是那群围上去的堕魔人在刹那间被吸干了血液,躯体化作了薄薄的纸片,乍一看犹如一朵硕大的旷世奇花,而那黑色花朵中央,便是一身素衣的水尹君。 小椫饱了眼福,心中连连赞叹,枉她之前还曾质疑元牧的本事,现在看来,那偷袭之策,哪需他二人,元牧一人足矣! 小椫心头狂喜,边喜边杀,手中挥舞雷棍,一刺一剪,东奔西窜,将围上来的堕魔人电死烤熟,待两人合力杀光这群怪物,却正是兴致当头,只恨此时堕魔人数目不够,未教两人杀得痛快。 元牧倒比她淡定许多,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堕魔人皆是血尽人亡,形如枯木,模样十分可怖,不慎踩上去还会像落叶般发出滋滋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堕魔人黑红的血染在晶莹的大地,恶臭熏天,而元牧身手轻盈如风,一身素衣丝毫未染,饶是洁白如玉,风姿璀璨。 待收了手,小椫倚着雷棍,盈盈笑道,“元公子,你素日里高风亮节,怎地杀起人来,手段如此残忍,这与你行事风格并不匹配啊。” 闻言,元牧眨了眨眼,反问道,“你不觉得高明么?” 见其一心讨要夸赞的认真神态,小椫忍俊不禁,竖起拇指道,“高明,十分高明!” 两匹马倒是受了不少惊吓,元牧一开始搭的遮风挡雪用的棚子也在打斗过程中被践踏,那一开始取暖用的火堆却越烧越旺,照亮半片原野,让人分不清火光与血光,小椫站在那火堆旁,垂首看着火焰,心想,“今晚是休息不成了,不如趁着大雪,再赶一段路,免得留下脚印和气味,再被堕魔人追捕。” 元牧牵出了马,走到小椫身旁,道,“是否介意夜雪行路?” 正是小椫心中所想。她抬起头,两眼发亮,道,“行路可以,天明的时候,我要吃烧鸡。” 元牧拍了拍马背上的雪,道,“这大雪天的,哪里会有烧鸡,你若不介意,到了皇城,我再请你吃,吃多少都无所谓。” 小椫想了想,道,“也行。” 前半夜两匹马受了惊,后半夜两人便牵马缓行,走了一路,脚印也重新被大雪覆盖,身上却未被沾湿,长夜漫漫,两人行于旷野,既无慌忙之色,亦无悠闲之态,满是镇定从容,信心十足。 天明时,一只青鸟落在元牧肩头,啾啾叫了两声,元牧伸手抚了抚羽翼,嘴角微勾。 小椫觉得眼前鸟儿似曾相识,但想不起何时见过,只觉得其羽毛颜色亮丽,非比寻常,便忍不住要伸手去摸,谁知手才举起半高,那青鸟便朝小椫手背狠狠啄去,小椫吃痛,收了手,咬牙道,“这鸟儿脾气蛮大,怎地愿意跟你亲近?” 元牧道,“这是青耕,脾气像它主人,东灵宫主。” 小椫撇嘴,朝那青耕翻了个白眼,旋即道,“它来干什么,总不是来指路的吧?我以为元公子你识路的呢。” 元牧道,“我只知道堕魔人大军正逼近东楚皇都,并不知道其确切位置,若有青耕指路,此番必然轻松许多。” 青耕似乎听懂了一般,拍翅而起,叽叽喳喳绕着元牧飞了一圈,满是得意之色。 小椫恨恨道,“居然是只肤浅爱听表扬的鸟儿,这可不像那位东灵宫主吧。”毕竟东灵宫主那般孤傲脱俗,怎可因一两句夸赞而被打动。 元牧笑道,“难说。” 两人重新上马,纵马飞驰,昼夜兼程,一路顺着青耕指引,不出两日,便找到了堕魔人大军的踪迹。 光是看到雪地里踏出来的一路泥泞,小椫便忍不住吃惊,这究竟是有多少千军万马,才能踏平这一路旷野雪地,又看了看元牧,不禁面露忧色,倘若真有千军万马,光凭他二人,应该如何应对。 元牧眉头紧皱,面色微沉,两人追在大军不远处,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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