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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上受伤之后,小椫一直骑在马上,元牧牵马缓行,三人以五行师的身份一并进了皇城,墨嫣道,“众使徒歇在了樱雨楼,距离此处城门最近,可防临时变故,水尹是否要一同前往?”    元牧道,“不必了,元牧和小椫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小椫微微出神,墨嫣闻言一怔,听元牧如此说,那定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了,又不便详问,乃道,“那使徒先回樱雨楼,将水尹低达京都的消息通传金司。”    元牧道,“有木系使徒在,金司应知道元牧到了。”    话音一落,便听到一句甜入骨髓的话语道,“水尹公子,有失远迎了。”    小椫心中一颤,不情不愿地望向那张皎白如玉的美人面孔,金司眼角微微上扬,红唇微启,笑容中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盈盈道,“我倒是吓了一跳,在那城楼上往下一看,眼见堕魔人溃不成军,火光冲天的,还以为是何方神圣驾到,原来是我们水尹公子来了。”    元牧牵着马,不笑,也不答话,小椫也略为局促,一众人愣在原处,一时都不明白水尹心中所想,也不明白金司话中何意。    五行师立世根本是济世救民,除魔歼邪,如今堕魔人大军在中原大陆浩浩荡荡,兵临皇城,众使徒却只能无动于衷,束手无策,倒是水尹只身一人杀了出去,令其溃不成军,消息若传出去,恐怕不只会使东楚权贵恼怒,五行殿面子上也过不去。    金司身后一左一右跟了两名女子,绿袍女子乃东灵首席弟子坤翳使者百里春,黄袍女子则是金司弟子乾明使者申佩兰。    金司素与东灵宫主不合,眼下东灵不在,两人恩怨可暂时放一放,又逢关键时期,须得木系使徒提供各类情报,乃将百里春一番提拔和重用,两人关系看似亲近了不少。    墨嫣见众人都不说话,乃上前道,“金司大人,水尹大人方才说,与前辈两人有事要做,依使徒看,不如让两位先行一步,有什么要事,等两人回来再说。”    金司面色微愠,眼神落在骑在马上的小椫身上,上下打量一番,道,“咦,这不是那位堕魔使徒么,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们水尹公子了?”    众人齐刷刷看着小椫,元牧道,“天合坛上,仅土役一方说辞,不足为信。”    小椫目露感激,道,“在下聂小椫,并非堕魔使徒。”    金司道,“堕魔使徒才不会承认自己堕魔呢,在你们眼里,谬帝的信仰才是真正的信仰。”    小椫道,“看来金司大人很是了解,不知是不是深入学习过谬帝的信仰。”    金司怒道,“胡言乱语。”旋即对元牧道,“水尹公子,可是有要事要做?”    元牧道,“是。”    言简意赅,丝毫没有继续聊天的欲望,金司乃无奈道,“好吧,那等水尹公子办完要事,我再来找你。”    说着,三人转身离去,墨嫣笑笑,与小椫、元牧道别,跟上三人,一并回了樱雨楼。    小椫忍俊不禁,“元公子,我们两,究竟有什么要事要做啊?”    元牧抬头看她一眼,道,“去吃烧鸡。”    小椫想起来时路上说过的话,恍然大悟,笑道,“元公子果然是信守承诺之人。”    两人进了一酒楼,红纸灯笼映照满屋,楼中生意反倒极为冷清,店小二远远迎了上来,为两人安置马匹。元牧扶小椫下马,拍开身上残雪,两人一并进了酒楼,寻了一偏座,元牧扶小椫坐下,又倒了茶,半蹲下身,将小椫右小腿一提,握在手中。    小椫惶恐道,“别别别,元公子这是作甚?”    元牧手中动作一顿,道,“检查一下伤势。”    小椫从未被人如此客气对待,何况对方还是五行殿水尹大人,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忙收回了脚,朝空中踢了踢,道,“无事,你看,灵活自如。”    元牧道,“好吧。”这便端坐,两人等小二上菜,一时无话。    虽是无话,小椫心中却思绪起伏,忐忑不安,一会子觉得方才拒绝了元牧,使得两人关系生分了不少,一会子又想元公子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嗜好,专门喜欢抱人小腿,还是说他本就这般对所有人都体贴到不像话!    幸好烧鸡上得快,小椫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连杀堕魔人都没有这般费劲,与其这般费神费脑像这般匪夷所思的问题,还不如专心吃烧鸡。    这便伸了筷子往那整只完好的金黄酥鸡上戳,方一触到肉皮,皮开肉破,细腻而柔软的肉块往两侧塌开,丝丝分明,再蘸上酱汁,往嘴里一送,外酥里嫩,简直人间绝味。    店小二美滋滋地站在两人旁边,笑嘻嘻道,“客官,如何?”    小椫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好吃,比我阿爹烧的好吃!”    阿爹烧菜已是人间一绝,比阿爹的好吃,那便是至高赞扬,世无其二。只可惜店小二并不知道小椫阿爹是何方人物,一脸不满足道,“客官,这可是本店自己养的童子鸡,现杀现烤的!”    言下之意是再表扬几句呗。小椫装模作样,细细品鉴一番,肃然道,“的确,也只有你家养出来的童子鸡,才能这般细嫩,我今日真是大饱口福了!”    元牧突然咳了咳,迎上小椫与店小二两双郑重其事的目光,神色微乱,道,“呛到了。”    店小二点点头,道,“客官果然是识货的,今个本店没什么生意,二位不妨再要点别的菜,本店今晚便宜出售。”    小椫双眼一亮,“不如再来一份烧鸡。”    店小二摸摸后脑勺,笑道,“客官,您真实在,何不再要点别的,一起吃了不腻。”说着给二人推荐了一长串菜肴。    小椫自觉不擅长点菜,只默默听着。元牧似乎听不下去店小二的夸张说辞,直接打断他,要了几盘子小菜和两坛酒。    店小二将酒坛送上来时,小椫正与元牧道,“今堕魔人大军兵临城下,这城中百姓仍是该干嘛干嘛,继续开门做生意,竟似毫不在意一般,真令人匪夷所思。”    店小二一边倒酒,一边说道,“哎,怎么可能毫不在意,这些天本店的生意都没了,今个一整天下来,也就拉到了二位客官!”    他的心思似乎全在生意上,丝毫不关心城外出现的魔军,小椫干笑两声,不予应答。倒好了酒,店小二侍奉在旁侧,又道,“二位是洛水来的吧?小的一看便知,这位女客官定是五行师了,果然风采不凡,嘿嘿,二位若是还没找到落脚地,今晚不如下榻本店,目前本店客房空得很,价格正便宜。”    小椫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并无盘缠,看了一眼元牧,心想这番出来一路开销只能仰仗元公子了,不如趁着房钱便宜赶紧住上,待回了洛水,再想办法凑钱还上,正要答应,却听元牧道,“不用。”    店小二努了努嘴,心有不甘道,“这位客官,您主子还没发话,您擅作决定不好吧,本店客房品质上乘,位置极佳,三楼还有观景房,廊外可俯瞰整座皇城,灯火辉煌,绝对不能错过!”    小椫听得“主子”二字已是满面通红,边甩手边道,“你……你搞错了,这位,这位才是五行师,我才是仆从,不,不,连仆从也算不上。”    店小二住了嘴,审视半天,讪讪道,“哦。”又道,“二位真的不要住下吗?”    元牧说不用就是不用,说不定有更妥帖的安排,小椫学着他的口吻道,“不用!”    店小二一声叹息,失望而去。    小椫双手合十,无比诚恳道,“元公子,水尹大人,我此番出门没带盘缠,这一路花销还得仰仗您了。”实际上她根本没什么盘缠,在洛水都是仰仗兰屏的“面子”混下去的。    元牧道,“无妨,回头去街上卖个艺,赚了再还我。”    小椫想了想道,“成。”    元牧又道,“或者让土役在你身上付费做研究,她很有钱的。”    小椫冷漠道,“我选择去卖艺。”    元牧笑笑,眉尾轻挑,凤眼微扬,小椫又细看了一番,只觉得元牧这双眉眼格外耐看,时而清冷含霜,时而如霞光灼然,全凭心情变化。这样一双眉眼,比起阿爹那双如炬桃花眼来,更有另一番风情,使人情不自禁想要抓住每一瞬目光,解读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店小二一直守在酒楼门口孜孜不倦地拉客,两人吃到一半时,却听到他在门外与另一童子争执起来,动静颇大,声音传到了酒楼里头。    店小二的声音喊道,“走!走!跟我去见官!”    那童子一阵叫喊,似乎被店小二死死钳住,挣脱不得,两人僵持在酒楼门口。    酒楼内另一女子赶了出来,看架势像是酒楼女主人,她在门口叫嚣道,“又是这死崽子!打死他,见什么官,打死算了!”    小椫眉头一皱,看向元牧,两人俱是一样脸色,乃道,“皇城之内,还能随意杀人了?”    元牧无话,两人起身走到门口,围观这场闹剧。    店小二正抓着一个脏兮兮、身上破破烂烂的小孩,试图拖着他往官府方向去,小孩一双黑漆漆的手紧紧抱着一个桂树,两人僵持不下,四周围了一众人。    一人道,“又是这个该死的离族小孩,一定是来偷东西的!”    另一人道,“可不是么,眼下魔军来了,离族人没地方跑,都混城里来了,真拿他们没办法!”    在洛水时,小椫偶然间听过离族人,据说他们祖先因得罪了皇族,其后祖祖辈辈遭到放逐,居无定所,生生世世忍受流浪之苦。    酒楼女主人从房里拿了把铲子,递给那店小二,道,“这死崽子,打他一顿,丢到沟里,不信他还敢来!”    店小二稍有不忍,仍是接过那铲子,用铲柄那头朝那孩子头上不重不轻地敲了一下,那孩子却似没有直觉,不仅不吭声,反而抱得更紧了。    店小二跃跃欲试,再要敲第二下,女主人对他这种优柔寡断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夺过铲子,调转方向,用铲斗狠狠往那小孩头上砸去,这一下看是要头破血流了,小椫冲了过去,拦住女主人,却没拦得住那狠狠一击。    那小孩闷哼一声,血流顺着额头和乱发留下,滴在了泥土地上,却仍是死死抓住桂树不放。    小椫拉住那女主人道,“那么小的孩子,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女主人拨了拨碎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小崽子手脚不干净,偷了多少次东西了,今天好不容易逮住了,决不能轻易放过。”     人群中有人附和道,“是啊,我家的灯笼都被他偷了好几盏,该打!”    小椫道,“那便带他见官即可,何必下如此重手?”    一人道,“见什么官,官府从来不管这些事!”    小椫道,“他偷了什么,让他交出来就是,头都破了,别打了。”    女主人还要反驳什么,却被店小二一把拉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那女子立刻不吭声了。    小椫耳尖一动,听清楚了一半,猜到了一半,那店小二说的是“他们是五行师。”    几人正发愣,那小孩突然后脚一踢,挣开了店小二,猴子一般敏捷地往树上爬去,抖落树上积雪,众人皆是一惊,围到树干旁,想把那猴子拽下来,可为时已晚,只见那猴子挂到树枝上头,纵身一跳,落在白雪覆盖的屋檐上,旋即顺着屋顶翻上翻下,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眼中。    店小二和女主人叹了叹气,哀怨万分地看了小椫一眼,转身进了酒楼,街上众人也都慢慢散去。    小椫也有些郁闷,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打人不对,但偷东西也不对,逃之夭夭更是不对,乃问元牧,“我刚才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元牧道,“人之常情。”    虽然是人之常情,但既没有帮忙解决问题,还留下了后续矛盾,下一回那小子再被逮着,肯定要被打惨了。    小椫叹了叹气,道,“你们青丘也有偷窃吗?都怎么判的?”    元牧摇头道,“青丘子民安居乐业,各事生产,夜不闭户,何来偷窃之说?”    小椫怔了怔,道,“真有如此之景?”    元牧微微颔首。    小椫捶手叹道,“若是人界也能如此,何来流民,何来离族人,何来堕魔人,何来受苦百姓!”    说着,眼眶便湿了。    元牧道,“你我只能看到人界现在情景,不知过去、未来如何,倘若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后,改天换地,妖魔匿迹,人界又是一番欣欣向荣,那时候后人站在此地,面对新的景象,再生感慨,必不会如此悲伤了。”    小椫微微一笑,道,“元公子,我觉得你说的对,但几十年、几百年实在太长了,普通人的一生根本等不起,我想做的,是尽此生所能,尽毕生之力,尽早教这人界换片天地。”    元牧默然片刻,道,“你还真是,跟我以前一模一样。”    小椫记得元牧说“拯救苍生”时的目光,眼中是千山万水沧桑岁月都无法磨灭侠骨柔情,亦是少年的恢宏壮志,悲天悯人的苍生情怀。    两人相视片刻,元牧道,“还要吃烧鸡吗?”    小椫摇头,想到刚才店小二和女主人的态度,怎么也不好意思再进人家酒楼了。    元牧道,“既如此,晚上随我会一位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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