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椫躺在温暖的皮毛上沉沉睡去,似乎从未感到如此踏实、心安过。 九尾灵狐乘彩虹从天而降的画面定格在她脑海里,令她醒来后仍是震撼不已。 元牧没有守着她醒来,林芝遥默默地陪着她,给她烧了野菜汤,喂她下咽。 “明天就能到望城了,你好好歇着。”林芝遥道。 小椫合上眼,没有说话,此时此刻,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虚弱地枕在林芝遥膝上,喝了点汤便昏睡过去,醒过来又不知时辰,不知白天黑夜,她的意识间有间无,清醒些的时候,还听得清林芝遥在跟她说话,其他时候,便好似一张死皮,挂在林芝遥身上,不知疼痛,不辨乾坤。 “不……不能这样。”她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呼喊,“醒一醒!不能再睡了!”那声音极其微弱,在意识的黑洞里敲击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很快又其他声音盖住了,“我会死……我已经不行了。” 林芝遥在她耳边大声喊话,可她什么都听不清,分辨不了林芝遥到底是在激动,还是在愤怒,抑或是伤悲。 “阿爹……小椫不孝,再也见不到你了。”她蜷缩在黑暗里瑟瑟发抖,死亡越是接近,她越是伤悲。她想起离开家的时候,阿娘惆怅的眼神,如同春风凋碧树,骤雨削繁花,这一世,她是多么害怕阿娘因她而难过,离家出走,半途殒命,阿娘该多么恨自己,阿爹也许永远不会原谅自己,而她,将以何颜面期许与他们来世重逢? “对不起……”她不断地忏悔,她想起阿娘绰约的身影,阿爹拉弓射箭的英姿,琯琯的闹腾,蓁蓁的文静,她想起牵过她手、亲吻过她的人,想起信誓旦旦的诺言,这辈子遗憾太多,到最后只剩下心碎,若神明垂怜,能再给她片刻清醒,她多想跟珍重的人一一道别,鼓起勇气去说声再见。 “元牧……”她总是不自觉地念着他的名字,每想起洛水初雪的那一夜,心里好似有盏明灯在发光,将她周围的晦暗稍稍照亮,将她从意识的边缘稍稍拉回。 她浑浑噩噩,颠簸了一路,被喂了不少东西,吐了更多,有人亲吻她,强行撬开她的唇,灌她喝下苦涩的药水,有人一直在耳畔温柔细语,抱着她予她温暖的灵力,湿哒哒的泪水滴在她的脸颊上。 “别哭……”她在心里说。她努力地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对方,终究无能为力。 待她真正醒来,仿佛已经隔世。 阿爹坐在床头,望着她愁容不展。 她泪如泉涌,话不成音,不住地哽咽。 阿爹抱起她,将脸抵在她头顶,叹了口气。小椫全身发抖,抱着阿爹,泣不成声道,“阿爹……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对……对不起。” 阿爹沉默许久,“你要是死了,我决不来找你。” 小椫放声哭泣,“爹,我好想你。” 一名黑衣男子懒懒散散地倚靠在窗边,手里拿着个酒葫芦,掀开葫芦盖子,仰头饮了一口酒,叹道,“三郎,令爱一点都不像你。” 小椫看了他一眼,当即认出这人那正是洛水郊外树林里遇见的抱琴饮酒黑衣客,没想到一别数日,他竟然真找到了阿爹! 阿爹道,“雎,多谢你为小女续命。”接着指与小椫道,“桐阴城称心阁阁主关雎,天地间仅剩的凤凰,寿与天齐,是他救了你一命。” 小椫点头道,“多谢前辈。” 关雎漠然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望着窗外。 小椫出神地看着阿爹,静默不语。阿爹调侃道,“怎么?许久不见,不认识你老子了?” 小椫哭笑不得,“我,我只是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阿爹道,“你倒是先说说,你与聂淇之子是怎么回事?” 小椫愣了半响,道,“阿爹,你能说点我听得懂的吗?聂淇之子是什么?” 她阿爹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一双桃花眼眯了起来,“你这半年,到底都干了什么?怎么,到这份上了,居然什么都不清楚?” 小椫:“???” 她爹道,“你与什么人私定了终身?” 小椫迟疑着道,“……元牧,他在哪?” 阿爹道,“死了。” 小椫悲怆一声,差点昏了过去。阿爹忙道,“没死!吓唬你,你就不能争点气吗?” 小椫垂下眼,抽抽搭搭,阿爹又气又笑,“当初我喜欢你娘时,巴不得星星月亮都摘下来送给她,那时候也没见得打动她,如今你跟人认识才多久啊,就这般掏心掏肺!” 小椫将头伏在阿爹肩头,有些愧疚,有些难为情,一开口便语无伦次,阿爹安抚她道,“我明白,喜欢一个人无法隐藏,你娘亲这辈子活的太辛苦,你比她坦率,比她热情,可你得明白,世事纷杂,多得是不尽人意的,我怕你日后难过,先给你提个醒,你若是真心喜欢他,爹自然不会反对。” 听到阿爹温柔低语,循循善诱,小椫心中感动不已,她极力克制着情绪,半响才平静下来,与阿爹道,“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阿爹闻言一笑,“傻丫头,但凡你喜欢的人,没有不喜欢你的道理。”说罢扶她靠在床畔,站起身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小椫:“!!!”“都想吃!” 阿爹粲然一笑,转身对关雎道,“你有口福了。” 关雎道,“食色性也,说的是你们芸芸众生,与我无关。” 阿爹笑着走上去,一手搭在他肩上,“那好,我只给丫头做,看你眼馋。” 关雎道,“你就这样对待你女儿的救命恩人?” 两人在窗口拌了几句嘴,阿爹推他出去,一并出了门,小椫听到阿爹在门口与人打了声招呼,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投了进来,元牧飞快走到小椫身边,坐在床边,抓起她的手然后又放下,一双眼流光婉转定在她身上,眼中布满血丝,原本清瘦的脸更加憔悴不少。 “元牧……”小椫微微笑道,“我没事。” 元牧涩声道,“都怪我,是我疏忽。” 小椫道,“……是因为那枚飞镖?”当时在悬崖上,弋游特意说到了那几枚燕尾飞镖,其中有一枚是小椫从云淮城守将莫衡之手里拿来的,那几天她一直带在身上,想必与她后来的昏迷有关。 元牧点了点头,“我没有想到,燕尾狐族的目标是你,当时在云淮城,我不应该离开你的。” 小椫道,“我已经没事了,能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吗?这是哪?” 元牧道,“这是南河郡,离你家不远。” 小椫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元牧道,“你中毒衰竭,燕尾狐族以此要挟我杀害帝姬,我与帝姬演了一出戏,但实际上燕尾狐族并无解药可解,是帝姬找来称心阁阁主为你解毒续命。” 元牧三言两语将话说完,小椫消化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昏迷了多久?” 元牧道,“有半个多月了,你还想知道什么,我讲与你听,先不要乱动,你身体太虚弱了。” 小椫道,“林师姐呢?” 元牧道,“林使徒回了洛水,失烟霞的事情也已经了结。你在贺兰山被弋游抓走的时候,我正好在望城,将静萱公主交给了贺兰王,后来南越的人也来了,两国使臣在北郡达成了协议,乐贤帝封静萱公主为南安公主,将南安公主派去了新阳作为人质,以求与天济帝交好。” 小椫莞尔,“对她来说,新阳应该不会太差,至少比永昌和京都强。水尹君,你真的很厉害。” 元牧叹道,“可我疏忽了你,至今后悔莫及。” 小椫道,“我已经没事了,你来救我,我真的好开心。” 元牧望着她,一双漂亮的凤眼似乎要从眼角沁出水来,小椫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千言万语,而她自己也有万语千言要倾诉与他,恨不得此时此刻抱着他,依偎在他怀里,可元牧却只是疏离而客气地坐在她边上,小椫心想这是南河郡,算是她家,元牧保持客人的礼节和风度,也不算见怪,乃挣扎着起了起身,与他道,“元牧,我想起来走走。” 元牧立马扶起她,给她披上外套,带着她从屋里走到屋外,看庭院的松柏,看天边的云霞。 不远处传来鞭炮之声,小椫先是被震得一颤,旋即朝元牧笑道,“除夕了……” 元牧淡然笑道,“是,祝贺你迎来新生。” 小椫将身体重心朝元牧身上靠了靠,缓缓闭上眼。 南河郡。她想,这是我们一开始认识的地方。 元牧道,“小椫,青丘帝姬想见你一面。”他语气淡然,却有些疏远的味道。 小椫睁开眼,敏感的她尚且还不习惯元牧这般疏离的口吻,只听元牧道,“你娘亲是青丘神女,本应该承青丘帝姬之位,而今帝姬并无子嗣,所以这帝姬之位,该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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