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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之夜,整个沐家只有苏家姐弟的客房遭了灾,再加上苏炟在常人眼里就是个怪人,所以沐家老爷认为那晚的鬼魂闹事就是苏炟招来的。他这样一想,对苏家姐弟难免冷淡了许多,只盼着苏炟赶紧养好身子,回上海去。  苏燃自然看出了沐家老爷心中所想。她很是气愤,但顾着苏炟的身体,也不好立即离开,只能现在沐家住着,但言语里已不止一次地流露出了不满之情。云新是赞同苏燃的观点的。  至于苏炟,他经此一难,身子的确弱了许多。以前他还有精神走动看书,如今,他大部分时间便是昏睡着。偶尔醒来,便是同我讲话。他同我讲话时,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我不知道他那日的一句“我也是”,究竟是发自真心还是如同往日一般的礼貌回应,但我宁愿相信那是真心之语。这样真好,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我整日在他耳边说着那些见闻:“你知道吗?中元节之夜,沐慕姑娘留下了一封书信便离家出走了,沐老爷也不派人去找。”  他道:“沐慕姑娘不该被这小地方束缚,她是个有主见的姑娘,这一点我很欣赏。”  我也感慨:“是,我也很喜欢她这性子,喜欢的事便去做,不喜欢的谁也不能强迫。那个沐老爷可真是绝情,天下怎会有这样的父亲?女儿在一个乱哄哄的夜晚跑了出去,他竟坐视不理,一点焦急的感情都没有。”  苏炟点头表示赞同,又轻声道:“只希望她能平安吧。”  我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同他说起了谭大善人的事,却见他有些乏了,便忙说道:“你先休息吧,等你养好了,我们回上海,还是在你家舒服。”  苏炟轻轻点了点头。我微微一笑,转身便要走,却听他叫了我一声:“小蘅。”  我回头,笑着问:“怎么了?”  他躺在床上,轻轻侧过身来,看着我,道:“那句‘我也是’,是发自真心的。”  “什么?”我又惊又喜。  他笑了笑:“自我魂魄离体,自你我拥抱的那一刻起,我似乎感觉,自己灵魂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活了。我不知道那感觉是不是感情,但我清楚,那感觉是你带给我的,”他说着,低下了头,自嘲道,“我喜欢那样的感觉,我喜欢你,我离不开你了。”  我听了这话,有些震惊,有些喜悦,我忙飘回他床前,对他笑道:“我也喜欢这样的你。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让你遇见我,让我遇见你。”  他也笑了,看着我,眼睛里有了真实的神采。  可笑着笑着,他就闭上了眼睛,无力地睡去。  我看着他沉睡,微微一笑,满心欢喜地穿墙而过出了屋子,却见到姚墟正立在那里。  说来奇怪,我把姚墟介绍给苏炟,可苏炟反应却特别大,一脸的惊奇……每当他反应特别夸张的时候,我便知道他在演了。  虽然我并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演。  “经此一难,他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了。”姚墟开口对我道。  我的笑容渐渐凝固。良久,我叹了口气:“是,他的阳气越发弱了。”  姚墟道:“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丢失的魂魄,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挺过二十五岁,寿终正寝,”他说着,又顿了顿,道,“或许你不想让他活,你想让他到阴间陪你,你还可以触碰到他?”  “不!”我忙否认,“我想让他活!”  “当真?”他问。  “当真!”我十分肯定,可又低下了头,略带苦涩地道,“如今这样看得见碰不到,确实难受。可我知道,他想活。他对我说过,他想活明白了,可二十五年太短,不够啊。”  姚墟冷笑:“也不见得活到八十三岁就能活明白了。”  “最起码可以多一点希望吧。”我道。  姚墟听了,低头沉思了一会,又抬头对我道:“好,我去帮你找残魂。”  如今已不是我在帮他守着残魂,而是他帮我了。毕竟如今地府如何,和他已没有关系,他本可以撒手不管,可他没有这样做。  我点了点头,道:“多谢了。”可耳畔忽然响起了那日在地府,小阎王对他说的那几句话。  “你喜欢她,觉得她像你认识的那个人,不是吗?”当日的小阎王就是这么说的。  我看着姚墟,忽然很好奇他的故事,便清了清嗓子,问:“小杂毛说,我像你认识的一个人,是谁啊?”  姚墟白了我一眼:“好好照顾你的小狐狸,我的事你少问。”  行,惹不起,如今还要靠着他呢,可不能惹恼了他。  “我错了,我给你赔罪。”我道。  姚墟冷哼一声,没有理我,转身便要走。  夜色之下,他的白衣是那样的显眼。  “嘿!”我叫住了他,“如今你没了地府庇护,行事可要小心些。”  “是,我若犯了事,就报你的大名,说是你指使的。”他脚步并未停歇,边走边道。   我笑了笑:“记住就好!”  他却忽然停了下来,侧头对我道:“我错了,你才不像她。”说罢,便一跃而起,去找残魂了。  我站在原地,颇有些尴尬,可又止不住地想,那究竟是个什么人,竟然能让一向铁面无情的姚墟动心?  想了半天,我捶了捶自己的脑子,自嘲笑道:“越发爱管闲事了。”    没过几日,苏燃就带着苏炟和云新回上海了。  苏家和沐家的生意最终是没有谈拢。对此,陈显很是在意,他去到苏家,直截了当地问苏燃:“沐家的那块地,靠近铁路,交通便利;附近最近也兴起了几家印刷厂,距离市场也近;还有不少因为建厂而没地的农民,劳动力也充足;附近的湿地湖泊芦苇更是多,这都是在那里建造纸厂的有利因素啊!况且近期国外打仗,许多外企都撤资了,刚好给了我们民族企业发展的机会,小姐你为何放弃了同沐家交涉呢?”  苏燃冷冷地回了一句:“因为沐家不祥。”  我知道苏燃心中有气,当初沐老爷暗指苏炟不祥,她一直记着呢。  陈显道:“这哪里是什么理由?”  苏燃不再理会他的问题,而是看向云新,对陈显道:“我这个表弟是个好苗子,我想让他进公司,跟着你历练,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陈显猛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表弟?”  他还不知道云新和苏家的关系,在他眼里,云新只是个地位略高的下人,但终究是下人。  苏燃又看向了在一旁喝茶的苏煜,微笑道:“阿煜,你觉得呢?你想进公司吗?”  苏煜放下茶,自嘲道:“我对生意上的事实在不敏感,还是阿新去吧,他从小就喜欢这些。我在家里做我的富贵闲人,帮大姐打理家务事,你也轻松些。”  苏燃笑了:“你说这话倒是轻松的很。”又看向云新,给他使眼色。  云新会意,来到陈显面前便鞠个躬,问了好。  陈显虽然被这一家子搞懵了,但还是不失礼数地笑着收下了云新这个徒弟。  “至于沐家的事,”苏燃顿了一顿,“合适的地址多的是,何必单惦记着一个沐家?”  苏燃已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陈显也不好再提,只得讪讪一笑,坐了一会就去了。  我就在楼上趴着,看着这一家子说话。苏炟从我身后走来,轻声问:“看什么呢?”  我道:“你们这一家子可真有意思,女主外,男主内。要知道,这在我们大唐都算是稀奇,也只有则天皇帝她们这样了。”  苏炟轻轻一笑,看向苏燃,道:“大姐的确辛苦。”  苏燃在此时注意到了楼梯边上的苏炟,看苏炟穿的单薄,忙对苏炟道:“你怎么穿的这么少还在楼梯上站着?”  苏炟乖巧地笑了笑:“是,我这就回去添一件衣服。”苏炟说着,便对我一笑,转身进了房间。  苏煜在沙发上坐着,放下了茶,对苏燃道:“大姐,弟弟最近好像不一样了。”  “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了?”苏燃问。  苏煜道:“他的眼睛会笑了。”  “什么?”苏燃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  苏煜笑了笑:“当我没说吧。”说着,他起身就要上楼。  “诶,等等,有个事要你去办,”苏燃叫住了苏煜,“沐家有个小姐叫沐慕,一个我很欣赏的姑娘,中元节之夜离家出走了。我担心她出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去找你当官了的同学,让人家帮忙找找?”  苏煜听了,低头沉思了一会,抬头笑道:“我只有陈游的联系方式,他几个月前在北京,前不久说是要调到上海来,还不知有没有个准信。等我联系他,问一问吧。”  苏燃点了点头,却又疑惑:“你那么多同学,怎么只和陈游有联系?”  苏煜轻轻一笑,道:“因为一起经历了不少事。”  我知道,他又想起兰若了。  苏燃道:“那你快去吧。”  苏煜点了点头,便上了楼梯。苏燃一个人在楼下客厅,嘴里嘟囔道:“怎么又不见云知的影子了?”  她这一说我才注意到,云知似乎常常不见踪影。    我回了苏炟的房间,却看见苏炟正坐在书桌前,拿着铅笔画些什么。我要过去看一看,却见他用手轻轻挡住,对我笑道:“没画好呢,画好再给你看。”  我眉毛挑了一挑:“你不会在画我吧?”  他轻轻一笑,道:“算是吧。”  我便笑道:“那我便不打扰你了。到时候交上来的作品若不合格,我可要罚你。”  他笑问:“怎么罚?”  我想了想,坐了下来,道:“还没想好,总之不会让你好过的。”  苏炟低了眼,接着在纸上画着,道:“那我可要认真些了。”  我看他一直在画画,实在无聊得很,便去摆弄他桌子上放着的一个长方形铁盒子。  “这个是收音机,”他对我道,“可以听新闻或者听曲子,只是我很少听。你想听吗?”  我点了点头。  他放下笔,拿了张纸盖住了那张画,才来给我摆弄那收音机。不过按了几个按钮,那铁盒子里竟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来。  我一惊,一跃而起,释放出周身煞气,骂道:“何方妖孽!躲在这铁盒子里吓人!”  然后我便看见了苏炟脸上的笑意。  我也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收音机的效果是这样的。  我尴尬地收敛了浑身煞气,坐了下来,感慨道:“果然时代不同了。”  他笑着问我:“想听什么?”  我道:“我也不知你们时兴什么,你可随意。”  苏炟听了,便摆弄了一会,最后稳定地停在了一个地方。我只听到那收音机里传来这样的唱词:  “湖山畔,湖山畔,云蒸霞焕。  雕栏外,雕栏外,红翻翠骈。  牡丹亭惹下蜂愁蝶恋,三生锦绣般非因梦幻。  一阵香风,送到林园……”  我觉得这词耳熟,可想不起来。苏炟轻声道:“是《牡丹亭》的唱段。”  哦,是了,我记得从前我的画里来过一个伶人,似乎对我说起过这出戏。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这听起来不像是这个时代时兴的东西,想来苏炟是觉得我会喜欢,才特意放的吧。  我确实喜欢。  “这字句写的真好。”我说。  苏炟也点了点头,道:“每个时代都有属于的自己大放异彩的文学,比如汉代的赋,你们大唐的诗,宋朝的词,元朝的曲,和明清的小说。也不知道,我们这个时代,会有什么样的足以流传后世的锦绣文章。”  我听了,凑近了笑道:“别的我不多做评论,我们大唐的诗,那真的是天下一绝!”  苏炟挑眉:“你会作诗吗?”  我一下子便没了底气:“生前也写过一些不入流的诗,死后就再没动过笔了。如今只记得当年大家的诗作,自己的东西却半点也没有了。”说着,我有些难过,我这水平真是给大唐丢人了。  苏炟眯了眯眼睛,露出了向往的神色:“真想去会会当年的名士。”  他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个事,忙对他道:“我曾见过诗仙!”  “李白?”他有些惊喜。  “自然是了,那不是你们后人对他的称呼吗?”我笑道。  “如何遇见?”他问。  我耸了耸肩,道:“记不清了,那时太小,只记得看见过他在洛阳的酒楼喝酒,然后别人告诉我,那就是他。”  苏炟看起来依旧十分平静,但我从他眼里能看出那欣喜和激动。他去书架上拿了本书就开始翻,一边翻一边问我:“你是开元多少年出生的?”  我想了想,憨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去世时十八岁,死在安史之乱、叛军攻破洛阳之时。”  他听了这话,翻书的手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我,眼里有些闪烁:“你……”  “是,死在叛军的剑下。”  “叛军?”  “负心汉。”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放下书,走过来,看着我,道:“只可惜我如今碰不到你,不然我真的想拉过你的手,像常人一样,安慰你。”  我听了,低头笑道:“何必呢,都过去一千多年了。”  “可一千多年的时光并没能抚平你的伤口。”他道。  他说的是实话。我至今想起那些事情,那些我的记忆中唯一鲜艳的只剩血色的事情,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如今也是。若不是苏炟在我身边,我只怕会当场失控。  我笑了笑,靠近了他,想说些什么,却刚巧瞥见他眉毛里的那颗朱砂痣。  那血红的朱砂痣。  不知为何,我的心忽然难以忍受地刺痛起来,仿佛一把剑刺入了胸膛。  我控制不住自己地一下子向后倒去,浑身阴气完全控制不住一下释放出来。我看见苏炟本来想伸手拉我,却碰不到我,又被我的阴气波及到而向后退了老远……  而我,向后倒去之后,因为不受控制,一下子穿过了地板,直直向楼下来。  眼前尽是错乱的记忆碎片,但无一例外,里面都有李凌!  混账东西!一千多年了,还不让我安生!  胸口的刺痛越发明显,我终于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等我睁眼时,我发现我已经在画里的美人榻上了。想来,我应当又是被这画强行收了回来。  我撑着从榻上坐起来,却看见地上有一人。再凑近了,拨开他头上的乱发,一看,果然是姚墟。  看起来他也伤了,伤的不轻,于是我忙运气,给他平复了一下。没过多久,只见他也睁开了眼。  “你怎么了?怎么会在这里?”我先开口问。  他扶着地起来,看着我:“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了?我正在日光下行走,却忽然被你这边干扰,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概是我的阴气忽然乱了,又让他分了心。日光下行走本就危险,他一分心,只怕是被阳光伤到了。  唉,我的阴气强过他,每次有波动都会不可避免地伤到他。若是个小鬼,便是姚墟影响那小鬼,而不是小鬼影响他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了一句:“对不住。”又问:“你还好吗?需要我给你疗伤吗?”  他冷冷道:“不必了。这点小伤,不足挂齿。”  然后我看见他也捂着心口,脸色看起来很差的样子。  我皱了皱眉:“不对,你伤的太重了,还是我来吧。”我说着,就要去扶他。  “我说了不必!”他一挥手,十分粗暴地把我推开,却又虚弱地倒在地上。  我着实被他这反应气到了,便气哄哄地道:“说得好像我想被印上这灵符一样!是你自己偷偷给我印上的,现在影响到了你,你反而赖我?”说罢,我一扭头就要走。  苏炟还在外边呢,也不知道他如何了,我可不能伤了他。想来我突然那样的反应,他也会很担心吧。  “别走,”我忽然听见身后姚墟虚弱的声音,“秋罗……”  秋罗?  我转过头,看向他,却忽然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吸引,一下子沉进了一个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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