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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为西北风,长逝入君怀。”  我说完这句话后,便低下了头,却仍悄悄看着他的反应。  李凌明显愣了一会,反应过来我的意思,也低下了头,却是一番苦笑:“自我父母去世后,姑娘是第一个对我说出这般动情之言的。”  我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神情有些激动,却又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姑娘,”他看向我,“李凌注定漂泊一生,也只能是这洛阳城内的一个过客。还望姑娘,三思。”  “怎么,你不喜欢我吗?”我十分大胆地问出了这句话,问完了之后只觉得脸一红,再不敢抬头。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道:“喜欢,不能再喜欢了。”  我听见这话心中一喜,刚要说话,却听远处传来父亲和秀眉的喊声。  “杨大人和秀梅姑娘来找姑娘了,姑娘还是,回家去吧。”李凌迟疑了一下,对我道。  “那你呢?”我问。  李凌没有说话,只是拉着我站了起来。  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实在看不懂他的心思,只得叹了口气,转身上马,看也不看地对他道:“一起回吧。”说罢,策马扬鞭,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没多久,我听见身后传来李凌的马蹄声。  我知道他还是追上来了,心情顿时愉悦了许多。  我们一前一后到了父亲的面前,我下了马,见父亲阴沉着个脸。李凌也下了马,站在我身后。  “回去再教训你。”父亲冷冷地抛下一句,转身就走。  秀眉走到我身侧,一脸关切地低声问我:“大人是在说你,还是在说李公子?”  我回头看了眼李凌,他倒是一脸严肃。  我对秀眉道:“多半是我了。”说罢,我便牵着马远远地跟在父亲身后走。李凌也跟了上来。  “姐儿,你方才怎么了,好大胆。”秀眉道。  我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做出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罢了。”说着,我回头对秀眉笑道:“从前只能看着大哥骑马驰骋,我早就想这么来一次了,但却只能自己骑着玩。等到大哥回来,我可得和大哥好好比一比。”  秀眉轻笑:“大公子怕是不会纵着你。”  我一挑眉,逗她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他会听你的不成?”  秀眉红了脸:“平日里咱自己说说也就罢了,怎么你今日还在外人前这么说?”说着,她瞟了眼李凌。  我也回头望了下李凌,无意间正和他对视上了。我忙回了头,对秀眉道:“无妨,他听不见的。”  “你和他怎么了?”秀眉忽然问了一句。  我有些慌了:“没什么。”  若是把我对李凌表白心意的事说出来,我还不得被这丫头笑话?  “你这副样子,分明是有什么,”秀眉一笑,“你可别想瞒我。”  我有些窘迫,又回头看了一眼他。只听李凌咳嗽了两声,道:“两位姑娘,还请快些走吧。”  我忙附和:“是啊,是得走快些。”便忙忙地追上父亲了。    回了家,自然免不了一顿斥责。  父亲说我平日里在外人面前好歹有个大家闺秀的模样,怎么今日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来?  我跪在地上不语。  父亲见我半日不说话,终于叹了口气,道:“真是个闷葫芦。”又道:“起来吧。”  我便站起。  父亲却没有再斥责我,而是叫我坐下,我便依了。  “蘅儿,”他对我道,“你喜欢那李凌,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  父亲又叹了口气。  “父亲,”我开口道,“这一次,女儿想听自己的。”  父亲看着我,道:“你娘生下你没多久就走了,她死前让我好好照顾你。可我终究也是要死的。我死了之后,只有你大哥和你夫婿能照顾你。可你大哥已投身沙场,又怎能时时照看你?你的夫婿若也是个浪子痞子,那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父亲,李公子他不是这样的。”我忙道。  父亲笑得苦涩:“你如何知道他不是这样的呢?他一个底细不明的人,还是一半胡人,你如何敢相信他?”  “父亲……”  “李凌绝非良配,”父亲斩钉截铁,“你适合更好的。”  我忙跪了下来,道:“父亲,女儿不愿要那更好的,女儿,只想要他。”  “你怎么这么倔!”父亲终于还是动了怒。  我沉默不语。  “回房去!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父亲喝道。我看见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叹了口气,站起便要走,可在出门时我还是停了下来,对父亲道:“父亲,女儿不孝。”说罢,我便回房去了。  唉,一千年前,我若是听了父亲的话,该多好。    天色已晚,我正对着烛台发呆。秀眉忽然神秘兮兮地跑了进来,对我道:“他让我把这个给你。”说着,秀眉递过来一个布包。  “李公子给我的吗?”我问着,打开了那布包,只见里面是一块桃木做的护身符和一张帛纸。  我抽出那帛纸,只见上面写着几句话:“愿为西北风,长逝入君怀。可若君怀不能开呢?”  我看到这里,不禁一愣,只见后面又写道:“李凌不愿误了姑娘终身,在此别过。”  我看到这里,不禁又气又急,一把将那帛纸扔进了火盆里。  “什么不愿误了我的终身?你怎么知道你会误了我的终身?你若真不愿误了我的终身,你当初就不该留下来!如今算什么?”我气急了,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秀眉有些没反应过来:“姐儿?”  “他还在吗?”我问秀眉。  秀眉道:“他把这布包给了我后,便走了,不知去哪了。”  我一惊,看向窗外,天色已晚,坊门将闭,他若在此时出了城,我一定追不上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想着,我抓起那桃符,便冲了出去,去马厩牵了马便冲出了家门。  秀眉要拦我,可她怎么拦得住?  我就这样冲出了家门,趁着坊门未闭,城门未关,一路冲出了城。  出了城,天便黑了,城门落下。  我看见远处那个一身道服的人,正骑着马,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李公子!”我叫道,一挥鞭子,纵马向他而去。  李凌听见了我的声音,反而也纵马向前奔去。我着了急,又扬了下马鞭,高声喊道:“李公子!”  他依旧没停下。  见他不理我,我便高声喊道:“李凌!”  我看见他收紧缰绳。  我心中一喜,忙策马追了上去,橫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问:“听见我的声音,为何还要跑?”  李凌低着头:“我不敢见你。”  “为何?”  他抬起头,道:“我怕见了你,我便走不了了。”  “走不了,不好吗?”我问。  李凌轻轻笑了:“于我好,于你不好。”  “好不好的,是我自己说了算,不是别人。”我说着,跳下了马,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李凌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翻身下马,站在我面前。  我见他这样,反而没了底气,低头道:“我追来,是想问你,什么叫不愿误了我的终身?”  李凌道:“李凌注定一生孤苦,不愿连累姑娘。”  我忙道:“可我想让你连累!”说着,我低了头,道:“我只问你一句,你要如实回答我。”  “好。”  “你对我,可曾有半点真心?”  李凌沉默。  “你若是说不,我也不会责怪你。我会转身就走,只当从未认识过你。”我低了头,有些失落。  当时李凌若是狠心些就好了,可他没有。  他看向我,张了张嘴,终于说出了那句话:“若说没有,是假的。”  我笑了,投进了他的怀抱里。  他轻轻抱住我,轻声唤道:“阿蘅。”  我很喜欢他这个称呼,便回了一句:“阿凌?”  “你可知道,你是这世间唯一不看轻我的人?”他理了理我的乱发,对我道。  而我此刻只想紧紧抱着他。    城门已落,我们都回不去了。  城外树林里,我们席地而坐。李凌手指一转,面前便生出了火。  我看着李凌,对他的戏法颇感兴趣,便问:“你是怎么变出火的?”  李凌指了指自己的道服,对我笑道:“我可是修炼过的。”  我只当他在说笑,不禁笑了,拿出了他给我的桃符,问道:“你给我这个是做什么?”  李凌看着那桃符,微笑道:“这是我的护身符,从我出生起就跟着我的,十分灵验。我把它送给你,想让它替我守着你。”又笑道:“尤其是在灯会的时候。”  “那我便一直带在身上。”我笑了笑,把桃符戴在了脖子上。  李凌笑着看我,点头道:“从此以后,魑魅魍魉休想靠近你。”   “如果有酒就好了。”我看着那火堆,对李凌道。  李凌看着我:“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就在喝酒。你不知道你醉酒的模样有多好看。”  我笑了。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我靠在他肩头,轻声道。  “我的故事吗?”  “嗯。”  “我出生在西域,父亲是个汉人,母亲是个粟特姑娘。我六岁那年,母亲去世,父亲想尽办法要救母亲,却没能成功。他带着我离开了西域,偷偷入了玉门关,可是没几年,他也病重身亡。”  我听了不免叹息,又问:“那你可怎么办?”  李凌一笑:“我变戏法卖艺赚钱啊!好容易才养活了自己。十岁那年,我遇见了个好心人,他也有粟特人的血统。他看我有几分能耐,便把我接入府中,从此我便过上了寄人篱下的日子。但这却有些好处,我不但不用饿肚子,还可以在他的府中读书。”  “可你为什么离开了呢?”我又问。  “寄人篱下,自然会遭受他人白眼。我实在受不住了,便离开了他的府上。可他毕竟对我有恩,我想,我总该是要报恩的。等到有机会,我把这恩情一报,从此,大千世界,任我逍遥。”他笑道。  “记得带着我一起逍遥。”我笑道。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李凌的父亲病重而死,是因为他二人身份不明,大唐的医生不敢救治来路不明之人。而那个有粟特人血统的恩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安禄山。  李凌是恨着大唐的。  可惜那时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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