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醉酒醒来是在三天后,醒在了白晔神君的床榻上。 按照天宫的八卦传播速度,从她醒来打开神君的房门起,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院子满树的桃花瓣零零散散飘落,清婉撑着脑袋趴在三天前和神君一起吃饭的石桌上,发出了一声无比悠长的叹息。 上次不小心进了神君的百药池,第二天就被扭曲了事实穿得人尽皆知,到现在都还有人不时议论起。 这次酒醉在神君的寝居里面睡了三天三夜,怕是跳进往生海都洗脱不掉她和神君的关系了。 明明只是在一起喝了几口小酒,怎么就喝大了呢 清婉一脸的纠结懊恼,一大碗醒酒汤一口灌得见了底,两只手发狠拍了拍还有些晕乎的脑袋,企图回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 / "神君,这紫霞殿怎么在晃" "是你在晃。" "啊"眼神开始涣散的清婉迷迷糊糊地把碗拨到一边,一屁股从石椅上挪下来整个地坐到了白晔的脚边,整个人抱柱子似的紧紧抱住白晔的大腿,整个脑袋靠了上去,嘴角咧着傻乎乎的笑容。 "这样就不晃了嘻嘻……" / "神君你要去哪儿" "你先从我身上下来!" "不要!他们都说你是抱着我回紫霞殿的,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神君你再抱我一次吧?" "……" / "神君,有狐神君他们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假的。" "那这句话是真的吗?" "假的。" / 伴着一声哀嚎声,桃树抖了几抖,又落了一树花瓣。 清婉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她到底哪里偷来的胆子居然敢这样调戏神君! 零零散散的片段拼凑在一起,她此时的心情已经不是纠结懊恼可以形容的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只想回到三天前自己掐死自己。 这些面对外面的流言蜚语更加没有底气了,她这么堂而皇之大声嚷嚷着把神君他老人家调戏了一遍,她要怎么去否认自己没有主动勾引神君。 "唉——"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这句话是真的吗? ——假的。 两句话徘徊在脑子里,连说这话时的语气都一丝不差。 清婉的脸更红了。 这话的意思是,神君确实喜欢她! 后边的她着实想不起来,只记得被神君从后边一把扯到前面打横抱着进了屋里,后面有没有发生些什么! "怎么可能发生些什么!"又是一个嘴巴子赏给自己,清婉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遭的东西。 "还是等神君回来了问问他吧,唉——"一声闷闷的叹声,清婉鸵鸟似的将脑袋埋在两掌之间。 /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天宫不过过去了三日光景,凡间的四季已经变换了三轮。 身着月白色便衣的青年负手立在一家客栈门前,午夜的街道分外安静,静得几乎能听到天上人的低语。 皎洁的月光披在身上宛如渡了一层薄纱,光影中青年的脸不甚明朗,唯有那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像是漆黑夜色中的光芒。 客栈二层最偏处的一间客房里,淡淡的金光将整个房间围了起来。 就在刚才,一只恶鬼企图冲开那道结界吞噬里面的人,被那金光反照得灰飞烟灭。 这些年地狱逃出的恶鬼已被陆续抓回,但仍有少数还在人界飘荡,即便有地方诸神的保护还是免不了凡人受扰,这间屋子里的人不仅受结界保护反倒还有如此大的仙力将恶鬼的魂魄打散,这光芒,是他无疑了。 金光慢慢淡了去,不见有人,那房门却大开了来,一道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神君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白晔也不推脱,一个跃身便进了屋里。 这三年在人界以凡身示人,许久没有动用他这一身神力了,仙界千千万万年都不觉得有什么,不过三年时光,反倒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里面的人一身凡人武夫的打扮,粗布麻衣,身形消瘦了许多,脸上长出了胡茬,和上一次见面,已经大不一样了。 “一个多月,算下来,太子殿下已经在凡界几十年了。”白晔顾自走到桌边,抬手点亮了烛台,房间登时明亮起来,把暗处的那人也照得有血色了些。 元胥略微自嘲地笑笑,“元胥早已不是太子。” “看来你知晓本君的来意。” 元胥点点头,走到桌边却并未坐下,翻出茶盏,为他倒了一杯茶。 “从三年前开始,凡界追捕我的天兵天将便少了许多,那日神君下凡紫光划过天际,我瞧见了。父皇会派神君来带我回去,我也是料到的,但是三年前我还不能跟你回去,这才躲闪了三年。” “本君知道,所以这三年一直让你逃开。” 元胥的眼神微微有些诧异,转念一想便也了然。 白晔神君是何等人物,掐个手指便能算出来他在哪里,就算敛了周身仙气,那从骨子里透出的仙人气息也瞒不过他,又怎么了会任他在人间又躲了三年。 “这三年,你不主动露出踪迹我便当做不知晓,今晚这客栈金光乍现将厉鬼都引来了,本君没道理再不出现。你的事情,做完了?” “是。”元胥伸开的手掌上流溢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一个暗红色的小盒子出现在上面,道道蓝紫色的光芒萦绕其上,神秘的图腾雕刻在盒子上面,平添了不少的神秘和肃穆。 “神君,元胥有一事相托。还请神君将这锦盒交到常合手上。” 白晔瞥了那锦盒一眼,上面流溢着的蓝紫色光芒,是属于常合的神力。 “你盗了镇魂翕逃到凡间,莫非是为了常合?” 元胥扬起嘴角笑了笑,抬眼间,似乎看见了女子焕发的英姿就在眼前,只怕是,再也瞧不见了吧。 “时辰尚早,神君不妨听我说个故事。” 白晔执起桌上的杯盏呷了一口,道:“也好。” “三界九州皆知我元胥一千年前娶了俟人族的公主,却在三百年前爱上了一个凡人,却没有人知道,那凡人,其实也是常合。” / 元胥和常合的相遇,比一千年的北荒战场,还要更早一些。 那一年的常合还有些年少的血气方刚,单身匹马幻化了个模样便跑去妖界阵营打探,结果被妖界发现一直追到了凡界,在一座仙山遇到了在历练的元胥。 元胥一通的英雄救美,自然令对英雄抱着幻想和钦佩的常合动了芳心,二人一同在凡界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常合跟随元胥一通游历各处仙山,如此一来,便都彼此生了情。 后来因为天宫发生了些事情天帝急着将游历的元胥召回去,分别前元胥答应了常合会去北荒找他,可这一诺却拖了两百年才实现。 只是他没想到,常合已经忘了他。 那年的北荒战场,女子英姿飒爽不输男子,眉宇间的豪爽气息比之当初更加多了几分,但看着他的眼底却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柔情。 他对她日益牵挂思念的情谊,在她这里,已经成了遗忘的过去。 他在战场上对她付出的情谊令得常合再次对他生出了情,他在俟人族雕刻着古老图腾的石壁下想向她求娶,他大摆了一个月的宴席宴请了九州八荒的仙人给了她一个最好的婚礼,这些在后来都成为了讽刺。 七百年的相处,从重新生出爱意,到渐渐貌合神离,二人相敬如宾,虽然说不得相爱,却也算夫妻相处有道。 直到,三百年前元胥奉命到凡界办事,遇到了那个叫纤纤的凡人。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纤纤原先有着和场常合一模一样的脸,和她当年初见时一般的神情和性子,甚至身上若有若无的还有和她一样的神息。 每一个神仙都有自己独特的神息,一个凡人居然有和常合一样的神息,这不得不令元胥生疑,最奇怪的是,这凡人身上,有着七百年前元胥和常合的那段记忆。 元胥一度地错愕惊诧,若要说这女子有他们的记忆是他冒昧认错了人,可他和常合相处了几百年,不会认不出她的神息。 谨慎考虑了一番,元胥决定前往北荒探一探究竟。 原来,他们分别之后不久北荒和妖界发生了一场大战,常合在那场战争中受了重伤,七魄被打散了三魄,是她的兄长好不容易聚齐将她救回,却还是缺失了一些,靠着灵药修补回来。 而纤纤,便是那缺失的一小部分魂魄,带着那一小段记忆在仙界漂泊,最后有了自己的意思和思想,化作了人性往人界投胎,但是每一世都带着那记忆和微弱的神息。 纤纤本就是常合魂魄的一部分,常合缺了魂魄仙体较寻常仙人若一些,即便有灵药调养,在修炼上也要倍加辛苦一些,只有让纤纤回到常合体内才能将她的灵魂修补完整,才能让她恢复那段记忆。 那段,只关于他们的,最美好的记忆。 只是这终究只是他们的设想,他未来得及将设法将纤纤带回常合体内,纤纤便被天界发现了,仙人恋上凡人本就是大忌,她虽然是常合的魂魄,但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只要她不愿意,元胥便没有办法强迫她。 为了护住纤纤,元胥只能将她化了个和常合相似的模样,掩去了她身上的微弱神息,宁愿让人误会也不愿让人伤了纤纤,毕竟她那里的记忆是唯一让他们回到曾经的方法。 常合自打元胥带回了个凡人,便变得愈加淡漠,几度提出想要离开都被他无视去了,本想拖些时日等他寻到方法,不想纤纤只是一介凡人,突然受不住仙界的浓郁灵气,以非常快的速度衰老死亡。 元胥拖了冥界的鬼差留意着纤纤的魂魄,只要她从奈何桥路过便通报给她。 但是纤纤本就是魂魄衍化而来,不受冥界管制,顾自投了胎历了轮回,若不是阴差阳错被鬼差抓了去,元胥也等不到她。 几世的轮回那缕不完整的魂魄已经脆弱得经不住再历一世,元胥无法只得盗了那镇魂翕。 镇魂翕有镇魂塑魂之力,只要将她的灵魂投进去以仙力提炼,便能重新将魂魄练出来。 可那镇魂翕镇着冥界,动之必定大乱,可若不动那镇魂翕,这纤纤再历一世必然要魂飞魄散,即便是不去投胎也会渐渐散去。 在常合和三界安定之间,元胥选择了常合。 搅乱了冥界盗走了镇魂翕,放出了恶鬼逃到了人间,不过是为了有更多时间将常合的魂魄炼回,将那记忆也取回。 / "为了那过去了许久的记忆祸害了人界,也累得自己受这些刑法,值得吗?" 末了,白晔喝尽杯里最后一口茶,问道。 "神君动过情吗?动过情的话就该知道,一旦爱上了一个人,便是为了她去赴汤蹈火,即便与三界为敌,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常合她愿意吗?你大可将这些重新说与她,又何必执着……" "神君,这些属于我们之间的东西,若没有了,那感觉便也不一样了,我不想我记着而她却没有,这于我们二人,都不公平。" 暗红色的盒子放到了白晔面前,蓝紫色的光纯粹透明,宛若暗夜中最明亮的星辰。 那里面,是她缺失的部分魂魄,和她们初识初恋时相处的时光。 "神君,我们启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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