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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棋子迟迟未落下,白晔抬头看她一眼,笑了笑,将棋盘放至一旁。    “这石头性寒,还是过来这边坐吧。”    话落,一旁的空地上化出石桌石椅,白晔自行坐下,抬手化出茶壶茶盏,倒了两杯温茶,将一杯推至对面,转头看向站在玉石边上的兮扬。    “这茶叶如今寻不到了,我依着记忆制出来的,不晓得是不是从前的味道,你来尝尝。”    兮扬只想快快问个答案好赶紧离了去,偏生对着他这样不温不火比水都淡的性子又急不得,古时的神仙们没有哪个不知道的,除非白晔上神自个儿愿意说了,否则是用尽了办法都逼不出来的。    端起茶轻抿一口,茶香清冽入口微甘,带着丝丝竹的清香。    兮扬微微愣了愣,这茶,是她喜欢的口味。    她主宰天地,往雍圣殿的座上一坐想要什么东西没有,不论是什么日子总有些神君魔君巴巴地往殿里送东西,殿里专门辟出一间院子放置供品,伺候的仙娥只管挑出些贵重的好的呈上与她,不论吃食还是服饰、用物,从来没有摸准过她的喜好,好在她也不挑,不出差错便能将就将就。    但白晔不同,他对她的口味,对她的喜好统统了解得清楚,凡经了他的手几乎没有出过差错,兮扬表面上虽然没有表露出来过,但心里着实有些好奇,他是如何知晓的,简直比她自己还要了解。    她与他相恋过万年,现在却突然发现,她似乎并不了解他。    放下茶盏,她抬眸与他对视,神情无比地认真。    “白晔,你知晓我没什么耐性,若不是对面坐着的是你我早就掀了桌子。你既让扶婴带话与我必然是有话要与我说,我既来了,你直说便是,你我几十万年的交情,还有什么不可启口的。”    “交情……”白晔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他们之间除了数不清年岁的相识相交之情,还有天地日月昭见的爱情,八万载光阴流转,竟只余得淡淡交情二字。    兮扬见他恍惚了一瞬,才明白过来自己不经意间,竟否认了曾经与他的海誓山盟。    年岁到底是流逝了,人还是原来的人,情却已经变了味道,也许有了一段八万年后横生的记忆,也许山海变更沉淀下的年岁让曾经的爱火熄得只剩下华烟一缕。    默了片刻,白晔终于是开口了。    “不论假扮你的人是缈华还是其他人,既然能变成你的模样,还有与你一样的神力和你的记忆,必定是寻到了你部分神力。我并不知假兮扬是谁,但她行事太不谨慎,不论言行习惯还是处事风格都与八万年前的你不同,我是与你最亲近的人,瞒得了别人自是瞒不了我。虽然得到上神之力使得她法力强大,但她并不能很好驾驭,说明她本身法力并不十分高强,自己必然不能布此大局,她的身后,还有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你可查到些什么?幕后之人是谁?要布什么局?”    白晔无奈地摇摇头,道:“你的觉醒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你将缈华贬作凡人扔去了妖界断了她的活路,我便是要盘算也有心无力。”    兮扬想起那日自己当着众仙神之面处置了缈华还容不得任何人反驳,虽然心里痛快了些,可事后想想还是冲动了。    “你与他人不同,你若是阻拦我,我还能听上一听。”兮扬布满地白他一眼。    他分明是了解自己的性子的,就算是滔天怒火烧得众仙都不敢言语,只要他顶着出来说一句,她便是再听不进别人的话,也会听他一句。    “你当时望着我说那样的话,想来是很生气了,我无需拂了你的面子。再说,我为何要阻拦你,为何要替她求情?”白晔语气平淡,仿佛那震撼三界的一日在他眼里不过温水煮茶,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一般。    “我陪她做了许久戏,不过是想知道她幕后之人是谁,想知道他们如何得来你的神力与记忆,探寻令你觉醒重生之法,你既已归来,她是活是死,便无需在意了。”    白晔淡淡呷一口茶,如是说道。    是了,神祇皆以苍生为己任,司有神职的神更有肩负三界的要责,兮扬将三界看得太重所以当初愿意舍身救世,她也将白晔看得太重所以保他一人活着。    但白晔不同,在的心里,她在三界众生之上,若她安好,便是众生倾覆,他亦不在乎。    只是这些,她不知晓罢了。    兮扬不出所料地露出微微错愕的神情,又装出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执起茶盏呷了一口,忽而想到了什么,握着茶杯的手轻颤,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清婉是我?”她知晓他知道了清婉的身份,却没有细究过究竟是何时。    是入了往生海接受了神力的时候,是在紫霞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一千五百年前她尚且是一株灵芝草的时候,亦或是更久之前。    轻风吹得整片竹林都在摇动,竹叶沙沙的声响,像极了老者嘶哑的低语。    "起初我不知晓清婉是你,还暗暗嘲笑自己说着心间唯你一人却又爱上别的女子,后来知晓了又嘲笑自己,你回到了我身边我竟许久才认出来。"    他的声音放得极其低沉,像是这茶水灼了喉咙一般,喑哑如婆娑作响的竹叶声。    兮扬殉世之初,白晔并不相信世间最尊贵的神祇会就此陨落,作为当时存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上神中地位最高的神,他抛下了重建三界的要务,上天入地寻找兮扬破碎的灵魂,晃眼几千载一无所获,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他并未完全放弃,三界重建、俍观统治仙界,白晔便在仙界挂着个神君的名头四处游访名山寻找兮扬的魂魄和遗落的神力,寻了整整两万年丝毫未得,才终于回了天宫,被天帝"委以重任"掌管天界仙职授配。    时至今日,他才觉察当初的行为可笑,走遍三界入地下海,竟未发现昆仑山是当年坍塌的雍圣殿所化。    不过在昆仑山也并不是没有发现,在他几乎放弃兮扬还会回来的念头的八万年后,他在昆仑山,感应到了她的神息。    具体已经记不详细,只记得有一日忽而感应到了兮扬的神息,极其微弱,但他还是辩了出来,循着那微弱的神息到了昆仑山,昆仑山彼时已是仙界名山,灵力极其充沛,那微弱在神息在这里几乎感应不出来。    他在昆仑山找寻了月余没有丝毫发现,但那神息却是越来越强烈了,虽然他人尚且无法察觉,他却能感应到神息的流动,就好像昆仑山存在着什么东西,在将那破碎的灵魂聚起来那般。    白晔当时恐有变数,并未将此事告知任何人,他的担心也并非多余,兮扬的神息虽然日渐强烈,可是忽而有一天又突然消失了去,和那日突然出现一般,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踪迹可寻。    那一日,白晔破天荒地慌慌张张赶到了冥界,在奈何桥边等了三天三夜,他以为兮扬的魂魄会变成鬼魂去转世投胎,可是往往来来千万鬼魂,没有一个是她。    突然寻到又突然失去,就像往心里塞满了东西又突然全部抽去那般,说不上痛得撕心裂肺,却变得空落落的,从那以后起白晔神君不时会去人间渡一场情劫,回来缓上一缓,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又一头扎进了下界。    后来有一日,昆仑山下起了暴雨,昆仑山顶终年积雪不化,自打立在那儿开始昆仑山安静了千万年,这暴雨来得不寻常,可众仙并未放在心上,大水淹到自家门前出去避避就是,谁也没有注意到白晔神君来了昆仑山,救下了一株连人形都不是的灵芝草。    那是兮扬重回人世的一场劫,是他,渡了她的劫。    大雨过后黎明重现,天边的日头红得耀眼,八万年前他也曾和兮扬这样并肩坐在一起看日升日落,由景生情,他吟出了当初吟给兮扬的诗,那诗当年吟的时候刻意将兮扬的名字藏了进去,后来成了清婉的名字。    在紫霞殿初见她的时候莫名她身上的感觉有些熟悉,他虽留意到她从昆仑山来,却不记得当初随手埋回去的灵芝草,后来得知在地仙灵境与她历了一场情劫,便未细究这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后来清婉在往生海继承了一身神力修为大增,现在想来并不是什么凑巧的事情,她在往生海承袭的,根本就是她自己遗落的部分神力,虽不足十一,还是足以令人瞠目。    那时的清婉身上一直有兮扬的感觉,白晔虽有了怀疑,但心里也有了不一样的情愫,不同于兮扬的、对清婉生出的情愫,他劝服自己放下对兮扬八万年的执念全心全意对待清婉,斯人已逝,总不能心里装着一个人辜负身边的人。    而他在地仙灵境受了重伤清婉为他去往生海取结魂草一举,他心中曾经怀疑过的一闪而过的念头才落实。    清婉身上虽然有了上神之力能够进出往生海,但结魂草是远古圣物,在远古时期,除去司有神职的几位上神,便是修为再高强的上神去取都会遭天谴反噬,天帝虽统治仙界又是古时的神,但在那个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小神而已,要去取结魂草也是没有资格的。    现世间取了结魂草而不遭反噬的,唯他白晔,和重生尚未觉醒的兮扬。    那时清婉由守往生海变为守人间道,天谴并未降下也说得过去,是以并未被人发觉,白晔思前想后弄清了清婉便是兮扬的拖世,但目前她并未寻回全部神力觉醒成神,不宜为太多人知道,守千年人间道是最好的选择,千年时间,他能想办法寻回她的神力。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千年时间他并未寻到什么,反倒是往生海动静越来越大,妖界愈加蠢蠢欲动,他本打算先和清婉成亲将她留在身边保护,没想到往生海忽然出现了个假兮扬。    既然假兮扬能化出这副丝毫不差的容貌,有着兮扬的记忆和神力,顺着她必然能找到线索,他当了一回负心汉将清婉狠心抛下,没想到到头来,苦苦找寻了八万年的东西,原来在老山神体内,原来只消再等上一等,便是不需要他动作,她也会取回神力,觉醒成神。    白晔饮尽了第二盏茶水,说了这么多,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兮扬端端坐在他对面,低垂着头,交叠的双手不住搅弄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有着清婉的记忆,她确然恨过他大婚当日抛下她一人在昆仑,也恨过他那日在渊泽岭上视她的生死无动于衷,更恨他明明可以出手相救却逼得老山神主动交还神力化作山石。    可他今日居然告诉她,一切都是为了她。    盏中茶水早已凉透,兮扬扶着桌沿站起身来,转过身顾自往来时的路行去,踱出去两三步,又停了下来,她不敢转身,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打破了佯装起来的镇定。    “白晔,我们各自安生几日,我现在不知道该以谁的身份来面对你,若是以兮扬的身份,八万载不见,你这样为我当是感动,当是深情,可我也是清婉,我对你亦有怨有恨。”    身后是白晔苦涩的笑声。    “我不想说与你,怕你知晓了难受,你偏生要知道。罢了,八万年都等了,不差这些许光阴,只要你归来,我如何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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