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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和恨都会刺在人心里;爱会让人记得,恨也会让人记得』  ——『我只要恨,我要让牧云勤一点一点忘记爱的感觉,心里只有恨』  ——『这样他的世界里,就再也没有白天』  ——『心里,就只有我』    ——『我的心里,你不在』  ——『恨,你不配』    ——『牧云勤,原来你的心里,有我……』    南枯明仪倚在小案上,淡漠地看着宫人们来来回回、进进出出。  散漫闲慌之际,她便抬手托腮,望着头顶上那精致的横梁、流彩炫目的装潢,想象着砌砖屋瓦之上是无尽的苍穹,有着和瀚州天空同样的蓝色。  自那日启元殿内生死交战,事后牧云勤倒是出奇地变得纵容——  皇后时隔多年有喜,殿内上下自是高兴;又闻皇后怀孕数月竟不自知而未有照顾,加上年纪已长负担重大,以致胎象不稳,也是忧心忡忡。又更是忌惮皇帝杀心,为此每每餐饮验毒、日日太医候诊、安胎补药一一不少。自那日皇后大难无事之后,含章殿的宫人们便都暗自发誓,定要护主子与腹中皇儿周全。  只是,一切毫无动静——皇帝压根儿没有干涉,也没有暗下毒手。他除了囚她于昭阳宫内、封锁各方关于她有孕的消息,却唯独对她殿内的一切事务不闻不问。  初时,她以为他仍心存不忍,对自己骨肉终是不舍——日子渐久,方知那牧云勤根本丧尽天良!  她慢慢发现,合戈已久未来信,似是被人故意截取,渐渐音讯全无、生死未卜;又闻殿内宫人们虽四处接洽,亦有与人接触,却被权当透明,宛如皇后正寝在这大端皇城内从未存在!  最是残忍,便是牧云勤每日都会差人送来一碗滑胎药,风雨不改。且端药而来的内侍,每每离去之前,都要念出皇帝口谕——『牧云合戈和腹中孽种,只能留其一,皇后还是早日决意。』  这一句话,已经生生刻在她的心头上。这是一道诅咒,她连做梦都会听见此话耳边萦绕!  这日,内侍又按时送来滑胎药。  方才跪拜施礼,还未来得及念出那句皇帝的诅咒,便被她一把抢过端盘里的碗,重重摔碎在地。  彼时,殿内宫人们全都跪作一团。  「牧云勤就是想要逼死我!」南枯明仪终是按捺不住,被搅得近乎奔溃。  含章殿是座精美的牢笼,她原以为圈禁亦是庇护,不想却有人要在里面将她活活逼死!  阿善见情势不对,立马擅自做主送走送药内侍,再过来安抚自家小姐。  「小姐,你已有孕在身,太医说不能动怒,以免伤及胎儿。」  她看着乳母毕恭毕顺、关切不已的模样,心生讥笑,却已泪眼婆娑。  阿善见状,又随之提醒,「小姐,太医说孕妇不宜悲恸,对胎儿不好。」  「太医说、太医说!太医也总说我身子极虚,要我好生照料,否则胎儿不保!」她苦讽着,心中却酸涩不已。  她又悲呛地笑了笑,忽然自言自语——  「倘若我腹中孩儿终是命不够硬,自己离去,却能为此换来合戈一命,想来也是一桩美事……」  「小姐!」阿善听罢却是吓得跪地不起,「小姐千万不可如此说,怕是孩子要小器的——」  「小器?今日此时,我怎还能顾及得了孩子小器?」她大声打断对方言语,忿恨不平而无力问苍天,「我的合戈,如今身在瀚州生死不明,是牧云勤故意不让我得知消息!他是我孩子的父亲,却唤自己的骨肉为孽种,甚至逼迫我在两个孩子之间做出选择!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骨血,究竟要我让谁留,又要让谁走!」  她情绪深受波动、泪流雨下。腹中孩子应是不安,也大力踢拓了一下,让她吃痛。  阿善眼见南枯明仪眉头微蹙,捂着肚子露出痛苦的模样,急忙站起身来,搀扶着她慢慢回到软垫上。  「小姐,可要传召太医?」待一切安顿,乳母再次关切地问。  「不用。」她闭上眼睛,逐渐敛收情绪,「它只是在害怕,害怕我选择杀了它。」  语毕,她又感觉孩子在腹中辗转。  阿善陪伴在侧,眼见南枯明仪此时此景,亦是不舍。终在踌躇许久之后,开口说道,「阿善有些心底话,还望小姐听见。」  她睁开眼睛,面如死灰地等待着。  阿善清清嗓子,娓娓道来,「小姐已有孕多月,却不知觉。从前即便有些身子上的征兆,小姐也只当太过心系合戈殿下所致,从未放在心上。因此,身子也未多加照料。纵然太医稍微言重,可现在,孩子仍是好好的。」  她见南枯明仪面目淡静,许是把话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便接着说,「再者,那日在陛下寝殿内,小姐被推倒在地,除了受惊,小姐母子却也安然无恙……」  「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善想说,小姐腹中孩儿,命不该绝。」她真诚地望着她,一如母亲般慈蔼温柔,让她打从心底触动,「为母则刚,小姐应当为合戈殿下和还未出生的小殿下多多着想,争取护他们周全。」  时间静止,情感却在流逝。  对牧云勤的情,被消磨殆尽;对孩子的情,却是为母而生,至死至终永不磨灭。  「你说得对,为母则刚。我怎么可以上牧云勤的当、怎么可以想着用一个孩子的命,去换另一个孩子的命?」  她抬眼望着自己的乳母,那一个像自己亲生母亲般呵护备至的存在、那一个二十多年来在宫中陪伴自己历经风雨飘渺仍坚守左右的女人——她说的话,她信。  因为在这个笼子里,她最能信任的人,除了她自己,只剩下阿善一人。  此时,孩子又在腹中踢踏,生命力顽强而不竭,使她振作。  「我早膳用得不多,怕是要饿着它了,你再去御厨取些吃的来。」  「诺。」阿善眼见小姐终于想通,开始心系腹中胎儿,顿时心生安慰。  待她离去,南枯明仪的手再次轻轻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  这么多个月以来,自己身子所产生的变化,她从未察觉。纵使偶然昏眩、疲惫、食欲不振,她总以为自己思念合戈急切,又以为自己爱而不得身心俱惫——却未曾想过,自己竟是有了它。  孩子到来,是毁灭,亦是希望。  纤纤玉手流连于腹部——轻抚、滑下,动作周而复始——忽然,眼底薄雾又一次渐起,心生愧疚。自知有孕以来的第一次,她是真真切切地,去抚摸这一个孩子、去想要这一个孩子。  第一次,有了守护它的全部理由。  「既然你的父皇不要你,那母后便是你的天、你的地,许你一生无忧无恙地活着。」她对着自己圆鼓的肚子说道,像是已定下万千决心——  「为了你和合戈,我会坚强,我要战!」  腹中胎儿似是听明白了母亲的话语,亦渐渐变得安分。  久违的妊娠,让她再一次找回初为人母的悸动。她忆起梦中那已远去的女孩、又想起如今身在瀚州的合戈,终是泪流,却是喜悦。  若要她寻出感激牧云勤的唯一理由,便是让她成为一个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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