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叶桉今天刚刚入住,房间里几乎没有留下她的痕迹,韩渠穿着夜行衣,蒙了脸,只露出一双淡漠而勾人的桃花眼。 他手上的动作干练迅速,将房间里能藏东西的地方悉数找了个遍,最终却一无所获,韩渠眼眸一转,看向了躺在床上睡熟的叶桉。 叶桉白日里奔波劳累,晚上睡得好极了,她找了个最为舒服的姿势,侧着脑袋面相墙壁靠在枕头上,身子微微蜷缩着。 韩渠调转脚步,小心翼翼地向叶桉走去,她的呼吸浅浅,他便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屋内的气氛忽如一张被拉开的弓,紧张万分。 叶桉乌黑的长发一半压在头下,一半铺在枕上,韩渠走到床边轻轻蹲下身子,抚开青丝,将手探进枕头下。 不该相信她的,早就看出了她的不同,为什么要在当时否认自己的直觉? 她究竟是谁?在韩府里到底想干什么? 他皱着眉头思绪万千,忽然,指尖却在此时传来一阵异样,所触之处不似棉被那般柔软,凭着韩渠多年看书写字经验,他可以肯定,那是一张纸。 韩渠心头凄凄,先前尚存的一丝侥幸荡然无存。 她,明明不会写字的…… 愣神那刻,叶桉忽地翻了个身,脑袋侧向韩渠,撒娇似的拱了拱被子,隔着枕头枕上了他的手背,咂咂嘴,又重新陷入了梦乡。 韩渠松了口气,指尖钳住那张纸,想拿出来好好瞧瞧,他微微动了动僵硬的手,才发现叶桉的头将手压得死死得,一动便有吵醒她的趋势。 他低头,看着某人近在咫尺脸,满脸无奈。 心想,不是因为不忍心吵醒她,我只是不希望把这首先质问的权利让给她,他还没问过她的真正目的呢! 最终,韩渠伸出另一只手将叶桉的脑袋温柔抬起,右手把藏在枕下的东西拿了出来…… 完事后,他正托着她的头往枕头上放去,下一刻便见叶桉眼睑晃动,竟像是马上就要醒来的样子。 韩渠愣住,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单手捧着叶桉呆成一个木桩,然而,叶桉并未如他所愿再次睡去,终是眨眨眼,醒了过来。 她眼帘半掀,一侧脸上还有被压出的红痕,懵懂无知般对上韩渠的眼睛,微微蹙眉。 好熟悉的一双桃花眼,好像在哪见过。 叶桉移开目光,缓缓向下看去,却见那人下半张脸被一块面巾蒙住了口鼻,她努了努嘴,脸上的表情很是不满,抬手揉了揉眼,再次定睛看去,却依旧只能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睛。 忍无可忍,叶桉朝着那块面巾伸出了手…… 韩渠眼见叶桉悠悠转醒,心中原本的担忧悉数落地,大不了破罐子破摔,一掌将她敲晕过去,也好过现在这般磨叽。 不料,这姑娘醒来却是一脸迷糊样儿,眨眨眼估计还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丝毫没有被陌生人闯进闺房后的惊恐。 韩渠见她搓了搓眼眶,不知道在懊恼着什么,正想一掌将她敲晕,就见她趁自己不备伸手抓住了他面巾一个角。 叶桉面色一喜,刚刚睡醒的眼睛不由睁大了些,期待着面巾下的那张脸,她一定见过的,也许前天,也许昨天,也许就是今天。 韩渠一惊,赶忙扔了从枕头里拿出来的纸张,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截住叶桉的动作,左手轻轻将她的脑袋完全放在枕头上,再将她手中那一角面巾解救了出来。 叶桉始终盯着韩渠的脸,见面巾最终并未落下,眼里充满了不甘,只得重新盯上他的眼睛。 韩渠握着她的手腕,又见她炽热的眼神,终是被她看出了几分忸怩,他抿了抿藏在面巾下的嘴唇,接着,鬼使神差般松开她的手腕。 蒙上了她的眼睛…… 韩渠右手蒙住叶桉的眼睛,掌心瞬时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酥痒,叶桉长长的睫毛正调皮地挠着他手上因拉弓长出的薄茧,他无可奈何地发出一声叹息,左手解开自己脸上的面巾。 最终缓缓抬手,敲在叶桉的后颈。 瞬间过后,枕头被压出了更深的痕迹,叶桉沉沉地昏了过去,韩渠将手从她眼睛上移开,转身捡起那张被他扔在地上的纸,打开。 纸上留有几团墨迹,还有几处大概是画了什么东西,看不太真切,韩渠细细记下纸上的内容,将画纸重新折回先前的模样,轻轻压到了枕边,从窗户翻了出去。 …… 次日,叶桉昏睡到天明,阳光透过并没有关严的窗户洒进屋里,她陡然转醒,猛地从床上坐起,薄薄的被子滑到了腰间,她看着窗外的阳光一脸茫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嘶!” 叶桉痛呼,伸手揉了揉后颈,耳下传来一阵类似于落枕般的疼痛,她转头看了看床上的枕头,忍着疼摇摇头,果然,她真的不适合高枕无忧啊! 穿好衣服出门,茶庄里的伙计已经开始各自忙碌起来,门前换了新的灯笼,有些磨损的楼梯也重新上漆,昨晚看见对面还没搭好的台子又开始动起工来…… 她走下楼,四下寻找韩渠,可始终没见到他的人影,联想到今日她竟然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心虚得紧,就怕他逮住这个机会将自己撵出韩府。 韩渠说,韩府撵人定是会寻了理由的…… 叶桉心里有过一瞬间的慌乱,只想将韩渠找出来,编个理由好好解释一番才是。 她在楼下找了个遍,又问了个挂灯笼的男人,才知道韩渠今日根本还没下过楼,这才放下心来,又急急踏上楼梯,想趁早去韩渠身边伺候,好生弥补一番。 叶桉抓着罗裙,迈上一阶木梯,就听见楼上传来韩渠的声音。 “叶桉!” 叶桉提着裙子抬头,见他站在楼上的走廊上,脸上的焦急与担忧毫无保留地撞进了她的眼里,叶桉不明所以,歪着脑袋开口欲语。 却又见,韩渠单手扶着走廊的木质围栏,翻身跳了出来,雪白的衣角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地弧度,惊呆了叶桉的眼。 “小心!”韩渠边跳边说,语气更加焦急。 叶桉这才反应过来,本能转头向上看去,只见楼上搭台子那处悬了笨重的红木柜子,单靠一根绳子牵着,摇摇欲坠。 眼看那唯一一根绳子也要绷断了,楼上一群伙计叫嚣着让叶桉滚开,她还来不及动身,便被自上而下的一股力撞下了楼…… 韩渠一脚登在栏杆上,借力跃向叶桉,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护住她的头侧身翻下楼梯,就在此时,木柜也终于将绳子扯断,在楼上众人的注视中掉了下去,砸在楼梯上。 霎时,楼梯上尘土飞扬,扶手应声裂开,有的坍塌坠进院子里,有的残留在楼梯上,苟延残喘。 楼下院子里,韩渠将叶桉紧紧护在身下,抱住了她的脑袋,叶桉可以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一声又一声,挡住了除此以外的一切声音。 韩渠抬首,先是将怀里那人的头部检查一番,见她没有受伤才稍稍放下心来,接着问:“有没有哪受伤了?” 叶桉侧了侧身,从韩渠怀里挣脱出来,坐起身子,盯着韩渠的额角,说:“奴婢没有受伤,但是二少爷,您额头破了……” 韩渠后知后觉,抬起手背碰了碰额角,龇牙扯了扯嘴角,这才站了起来。 站起身后片刻,他的表情变得一如既往的淡漠,仿佛刚刚的那个人不是他。 叶桉拍拍屁股,也站了起来,走到韩渠身边,屈身行礼,“多谢二少爷救命之恩,奴婢……” “不必。”韩渠背着手,说完便要离开。 叶桉赶紧追上前,伸出双臂拦住他,“二少爷,您额角还有伤,我去房里拿了药给你搽一搽吧!” 说到底,韩渠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少爷,除了大晚上让她端着桂花糕去池塘边喂鱼之外,似乎真的没怎么难为过自己了,如今还为了救她受了伤。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这一生,她吃过不少苦,凭着一腔热血跟别人争破庙抢馒头,那时候,少不了盼着你饿死街头的人,毕竟,僧多粥少这样简单的道理,乞丐也能懂。后来,她遇上了楚荷周式还有阿怀,有了朋友,她不再像从前那般形单影只,但也从来没有奢求过有人会舍命救自己。 毕竟,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活着,是多么的不容易。 “你会飞吗?楼梯都坏了,你怎么上去?”韩渠的调笑打断了她的沉思。 “没事儿,奴婢可以上去的。”说罢,她竟撸起袖子,想要攀着废墟爬上去。 韩渠微楞,抬手拽住她的胳膊,正经说道:“楼下也有药膏,不用上去拿。” …… 楼上暂时上不去,叶桉便找了间空屋子为韩渠上药,进了屋子才知道,原来他胳膊上也有伤,大概是侧身往下滚时撞着的,而自己,倒是被他护得好好的…… 抹完额角,叶桉掀开韩渠的袖子,看到他胳膊上的一片片淤青,心里既难过又内疚,眼睛不知不觉就变得湿漉漉的。 韩渠静静看着,见她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慢,顿时才感觉到四周的氛围不知在何时已经变得如此微妙,他微微垂首侧头,才发现叶桉眼里似乎闪着水光。 他捏住叶桉的下巴强制将她的下巴抬起,拧着眉头问:“你哭了?” 叶桉眼神躲避,出声反驳道:“奴婢没……” “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他的话辨不出语气,但依旧存有震慑力。 叶桉转头正视他的眼睛,再次反驳:“我没有……” 韩渠这才松手,放开她的下巴,伸出手臂等她搽药,不想却始终不见她行动,再回眸,见她竟还盯着自己的脸呢…… “二少爷,这双眼睛,奴婢昨晚梦见过!”叶桉似乎很是惊讶,心里想的话脱口便出,说出口才发现这样的说辞是对韩渠的不敬。 “奴婢不是调戏您,奴婢昨晚是真的梦见了您这双眼睛。” 韩渠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药也不抹了。 “就是今早起来时脖子很疼,估计也不是什么好梦……”叶桉手里拿着药膏,自言自语地嗫嚅。 韩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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