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整天,韩渠皆是满脸阴郁,等到几个省的知名茶商都汇聚到了茶庄,才见他露出几分笑意。 韩渠坐在茶庄的会客厅,叶桉紧邻他站在身边,偶尔为他添杯茶,但更多时候都在认真听他和其他茶商交谈。 不得不说,韩渠十岁便显露出了经商之才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以前没怎么注意,今天见他和一众商贾侃侃而谈,不卑不亢,实在不枉外界对他的评价。 叶桉低着头扫了扫堂下坐着的人,其中不乏有很多经验老道的长者,但他们对韩渠也是频频点头称赞。 “韩少爷所言极是,今后我们大家跟着您,保管吃香喝辣酒管够!”此时,堂下忽然传来一阵突兀的说话声音,打断了韩渠正在进行的话。 叶桉寻声看去,却见那人甚是眼熟。 那人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脑袋上毛发稀疏,一揪头发系了根细细的绿色绸带,鲜艳的颜色格外引人注目。 这人,不就是叶桉上次在悦来客栈见着的那个大肚子茶商吗? 上次便觉这人说话口无遮拦,今日一听果真如此,哪有人在如此严肃正经的场合突然出声调笑打断别人的话? 叶桉听了都觉心中很不不爽快。 韩渠却是低低笑了出来,拿起叶桉刚刚斟满的茶,轻嘬一口,而后又缓缓搁下杯子,说:“梁公子说笑了,经商者何来安稳可言,哪有您说得这般安逸,我只是开个头,今后这其中细节,还得靠大家努力才是。” 梁公子姓梁,单名一个品字,是家中的嫡子,去年才从病重的父亲手里接过家业,如今兴头正高,做事儿全靠三把火,难成大事。 他拍拍肚子,脸上的褶皱清晰可见,“无碍无碍,我的能力韩少爷是知道的,尽管放心好了。” 叶桉嗤笑,感慨天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脸上带了笑,忍不住抬头细细打量那人。 这一眼可不了得,不期然便与梁品看向韩渠的视线相撞,那人心下一喜,直直盯着叶桉,目光炽热难挡。 客栈一别,梁品对叶桉的觊觎之心并未减少半分,只是苦于没有相逢的机遇,这才迟迟不能下手。 心想,既然韩渠不肯将人卖与他,那他便攻克叶姑娘本人好了。 前些日子,他便托人打听好了,听说叶桉家住京城外的一个小镇,父亲嗜酒,家中条件并不乐观,这才到了韩府去做丫鬟。 钱能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 梁品看着叶桉的脸,雪白的肌肤,黛眉杏眼薄唇,完胜家中的几个姨太太,越看越觉得那几日的麻烦找得十分值得,至于这姑娘有些泼辣的性子,想必带回去好好□□一番,也将不会成为问题。 叶桉这厢已经埋下了头,却依然都够感觉到那人的目光,她微微蹙了蹙眉头,浑身不舒服。 韩渠亦是如此,见梁品油腻腻的脸看了叶桉许久也不曾移开,心中不自觉升起一团怒气,抬手对着叶桉招了招。 叶桉俯身贴近韩渠,垂首等着他的吩咐。 “你去我屋里,把昨天我穿的衣服送到下面来让人洗了。” “可是二少爷,现在楼梯已经坏了,奴婢也不会飞啊!”叶桉汗颜,某人上午才拿这事儿呛过她,怎么现在反而自己忘了。 韩渠只是微微一愣,接着便面不改色地说:“自己想办法。” 等叶桉走后,韩渠这才面色不善地对着梁品说:“若梁公子没有别的问题,那就坐下吧,咱们再好好将茶会的事儿商量一番。” 以韩渠为首,联合其他几个地方的茶商正在筹备两天后将要举办的茶会,届时邀请知名茶师和制茶师,旨在召集京城以及附近的爱茶之士以拓宽卖茶的商路。 虽说茶会的本质挂羊头卖狗肉,但表面修饰尚且光鲜,形式新颖,再加上京城首富韩家的二少爷也却有爱茶的雅好,一来二去,到是吸引了不少人来前来参加。 茶会当天,一向冷清的茶庄门庭若市,参加茶会的人络绎不绝,叶桉虽为韩渠的贴身丫鬟,但这种场合的确不适合出现,便留了在房里,倒也是几日来难得的清闲自在。 打开窗,依稀可以看见对面的楼台上的韩渠,大红绸子被风轻轻吹起,挡住了他的一半背影,场面很像比武招亲。 叶桉从枕头下掏出画纸,一手拄着脑袋,一手执笔,将这场面画了出来,打算回韩府后便把它传回客栈。 跟在韩渠身边这几天,叶桉唯一学到的就是“在商言商”这个词儿,虽然他救了她,但她也不能抛弃悦来客栈啊…… 因此,叶桉决定,以后一定更加美化韩渠,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最后一笔勾勒完毕,韩渠也正好讲完话,在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叶桉待在房里只觉索然无味,便关好门窗,下了楼。 …… 梁品坐在台上,看着台下的人煮茶烹茶,无聊得紧,便找了个借口逃了下来。 茶庄的屋子从楼上到楼下只有一处楼梯,两人所处的位置又正好相对,都得围着走廊绕半圈才能下楼,于是,两人一前一后,撞了个正着。 叶桉走在前头,梁品见了她,很是意外,赶紧吱声叫住她。 “叶姑娘,等等在下!” 叶桉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便停下步子,疑惑地回头望去。 只见那人快步追了上来,下楼时肚子一颠一颠的,看起来无比滑稽,明明楼梯并不窄,可他走起来,却好像下一刻就会撞上旁边的扶拦似的。 “梁公子可以什么事吗?”碍于自己的身份,叶桉只得站在当前的位子乖乖等着他。 “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看叶姑娘今日有些疲惫,想问问可否请姑娘出去坐坐?”梁品腆着笑,两只本就不大的绿豆眼瞬时眯成了缝,很是猥琐。 叶桉看了,心底一阵恶寒,礼貌推拒道:“梁公子言重了,我不过是个丫鬟,累点也是正常的。” “叶姑娘貌若天仙,难道就甘心在韩二少爷身边当个小小的丫鬟吗?”梁品听她的说辞,误以为叶桉是在自嘲,便愈发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诱惑道:“我听说姑娘家中还有老父老母,难道就不为他们考虑考虑吗?” 叶桉皱眉,听不明白梁品的话,不过片刻后又醒悟过来,回忆起上次这人似乎还在打主意把她从韩渠身边买走,难道…… “在下家中金钱尚且宽裕,不知叶姑娘可否……” “可否什么?”韩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走廊,远远便打断了梁品的话,眼神如寒冰般寒气逼人。 “可否让你绑回去好好修理一番?”韩渠慢步走过来,问道。 明明是问梁品的话,眼睛却定定看着叶桉。 他的眼里有警告,警告里又带着莫名其妙的怒气。 但,让叶桉更加莫名其妙的却是韩渠所说的话,什么叫做将她绑回去好生休整一番?她可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事儿招惹到了梁品。 再看梁品,那人竟还笑得坦然,呵呵道:“韩少爷说笑了,在下怎会如此不堪。” 说完,那人伸手抓了抓脑袋,本就稀疏的头发更加不堪重负,露出了油亮亮的头皮,叶桉忍了忍,终是忍不住转头看向了韩渠。 呵,韩渠果真美男子也! 叶桉心下一松,唇角微微放松,心情也不似先前那般沉重了。 韩渠也不再搭理梁品,径直绕过他走到叶桉身边,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带着她离开了。 下楼后,叶桉便跟着韩渠直接走出了茶庄。 “二少爷您不需要在茶会待着吗?” “不需要。”韩渠声音淡漠,怒气似乎还未消散殆尽。 叶桉了然,自觉闭上了嘴,静静跟着。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了很长时间,叶桉被太阳烤得头昏眼花,偏偏那人还没有回去的打算,她不由得有些头大。 又走了半个时辰,他们离茶庄越来越远,叶桉就快被逼到了极限,韩渠却在这时停了下来。 他转身,看着撑着膝盖低喘的叶桉,目光悠远,片刻后才走近她得身边,弯腰看着她累得通红的脸蛋,问:“累吗?” 叶桉姿势不变,只是微微抬头,继而又点点头,答道:“累!” “哦?这也是累?和先前待在屋子里的累是同一种累吗?”韩渠挺直腰背,转过身子不再看她,问话的问得缓慢,似乎是在探究一个严肃的问题。 叶桉:“……” 这人怎么这样,别人随口一问她便随口一答,怎么到了他这儿反倒较起真,探究了起来。 报复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叶桉想不出他在报复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她顺嘴说了句谎话?还是因为前两天害他受了伤? 想来想去,后者的可能信大太多。 “二少爷……”叶桉也直起身子,心里琢磨了大段话,却被韩渠打断在了嘴边。 “叶桉,”韩渠又忽然再次转身,看着她,表情依旧严肃,“梁品并不良品,我劝你最好不要误入歧途。” “啊?”叶桉尚未从自己的构思中回神,韩渠的话又像顺口溜,实在听不明白。 “你知道她第一次见你时说过什么吗?” “哪次?”她屏住呼吸。 “你在悦来客栈遇见我那次。” “他说什么了?” “那时,他见你在客栈撒泼,扬言你若是他的人,他定会将你绑回家里,以免你出来丢人现眼……” 说完,韩渠看着她的眼神竟十分配合地变得……很是同情。 而叶桉愣住了,脑海中不停地回响着从韩渠口中吐出的那个词。 撒泼? 撒泼!!! 在她的记忆中,她不过是轻轻地~摔了一个茶碗而已,怎么就成撒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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