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渠当天夜里便赶到洛城,轻车熟路来到了当铺,年初的时候他曾经来过当铺核查账目,因此这里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 他出现得太过突然,以致于当铺里人心惶惶,不清楚内情的还当是当铺遇到了危机,连京城里的老板都惊动了。 “韩少爷,房间已经吩咐人准备好了,您先将就一两晚,叶姑娘明后天就会再来。”掌柜知道内情,明白这次也算是立功了,连说话都变得随意起来。 “没问到她住在什么地儿?”韩渠睨了掌柜一眼,有些不悦。 他一愣,赶忙解释:“那姑娘警惕性高,我说给她安排住处她没同意,也没敢多问,怕问多了遭她怀疑,坏了您的正事儿。” 韩渠点点头,没再说话,径直走向了掌柜安排的房间。 披风被他解了扔在床上,他连夜赶路,夜里的寒冷没感受到,如今反而还有些热呢,韩渠打开窗户透透气,有些期待明天,或者说是后天。 再或者说,是见到叶桉的那天…… …… 此刻,躺在床上的叶桉心里始终怎么太平,总感觉今天的事儿发生得怪怪的,可仔细回想起来,似乎又找不出什么破绽。 这样的感受最磨人,放下不想的时候总觉得有一丝不安飘在脑袋上,仔细剖析的时候又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多虑了,到底还是自己脑袋不够用啊。 她抓了抓头发,干脆披上衣服起床,打开窗舒缓一下心情。 窗外的天阴沉,月亮云雾笼罩着,模模糊糊看不真切,明天似乎会是一个下雨天,她叹了一口气,心想那就等一天再去吧,反正心里也不踏实。 一天后,叶桉还是去了当铺,昨天的雨下得断断续续,知道今日午后才完全放晴,她小心翼翼走在街上,避过几个积水的泥坑,到当铺时竟累得小脸微红。 当铺门口守了个年轻伙计,东张西望好像在盼什么人,叶桉走到他跟前,那人才收回目光看见他,他后背猛地一缩,下一瞬便转身离开了,似乎被吓得不轻。 叶桉愣了愣,莫名觉得好笑,她并没有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而是径直走向了柜台。 还是上次那个伙计,见到叶桉来了甚至从柜台后走出来迎接,毕恭毕敬。 “叶姑娘您来了?您先等等,我这去叫掌柜的。” 叶桉点点头,也懒得坐下,便抬眼四处打量起来。 伙计走进内屋,进屋时还不忘偷偷看叶桉一眼,见她依旧老老实实站在原处,这才放心地带上了门。 叶桉瞧见他的动作,有些无语,怎么跟防贼似的,大白天的难道她还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偷了他家的东西不成? 虽说荒唐了些,但她也不气,大家都理解理解,免得伤了和气,叶桉摇摇头,端起旁边准备的茶水,轻抿一口。 温热的茶滚过舌尖,叶桉微微皱眉,迟疑片刻,缓缓将茶杯从唇边移开,送到鼻尖嗅了嗅,倏地,眉头皱得更深了。 恰巧,旁边来了位添茶的丫鬟,叶桉伸手拦住她,努力放松表情,调笑道:“姑娘,你们店挺有钱呀,给客人喝这么好的茶?” 添茶的丫鬟原本还因为叶桉耽误了自己添茶而微微恼怒,但听完她的问话却来了兴致,说话带着傲气。 “那可不,我们店的茶都是好茶,不过今天的茶尤其好,算你幸运,碰上我们老板来视察,这茶本来是给老板准备的,便宜你咯!” “既然是给老板准备的,怎么又拿来给客人喝呢?”叶桉的声音已经变得颤抖,她万分庆幸这姑娘心大,没能听出来。 “咱老板要求高,说这茶火候不行,尝了一口就撤下了,管事儿的说别浪费了,就拿来招待客人咯。” 听完,叶桉倒抽一口凉气,冰凉直灌心头,接着又噌噌噌往脑门上涌,原本渴求的侥幸,现在已经碎成渣了! 丫鬟见叶桉面色不佳,后知后觉,拍了拍自己的嘴,有点尴尬,“姑娘你别误会,这茶的确是新鲜的好茶,不是从别人杯子里剩出来的!” “没事儿,这茶挺好喝的。”叶桉勉强翘起嘴角,追问:“你们老板是洛城人?” 丫鬟见她似乎真的没生气,语气不再紧张,“是京城的人,可年轻了!” 叶桉没站稳,被丫鬟的话震得后退两步,指尖脱力,茶杯倏地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请你转告你们掌柜,就说我的东西不当了。”叶桉脚步踉跄,夺门而出。 她就觉得奇怪,这个当铺规模并不算大,怎会如此阔绰,招待客人居然用一级西湖龙井! 一级西湖龙井啊,叶桉在韩渠身边待了这么久,天天为他煮茶,难道会不知道这是他最爱的茶? 难怪掌柜要给她安排住处,他怎么知道自己不是洛城人,知道自己没地儿住? 难怪掌柜再三叮嘱让她不要将玉佩当给别家! 难怪门口那个伙计一看见自己进店就跑了! 原来,他们快马加鞭要去通知的人,就是韩渠! 看来那日心里奇怪的感受并非空穴来风,不是她敏感多疑,是她一早就陷入韩渠设计的圈套了啊! 另一边,韩渠藏在掌柜身后从内屋出来,他脸上一看春光满面,满脑子都是待会儿叶桉的惊恐表情。 不料,身前的人忽地停了下来,掌柜弓着身子转过身来,想说话又不敢说话,韩渠抬头望去,哪还有叶桉的半个人影,只剩一个添茶送水的丫头呆愣地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碎瓷片。 他转头看向掌柜,呵,叶桉那副惊恐样他没见着,这人脸上的表情倒也足够惊恐了。 韩渠冷哼一声,阔步走到丫鬟身边,“刚刚那姑娘呢?” “这茶杯不是我摔的,是她摔的!”丫鬟指着地上的随便,一个劲儿的解释,“打碎了茶杯她走了,她说她不当东西了……” 四周酝酿的茶香,袅袅飘进韩渠的鼻子里,他微不可察地嗅了嗅,眉头紧皱。 “你给她喝什么了?”韩渠的声音冷得像正月里的冰刀。 “就……喝茶啊……” “什么茶!” 丫鬟吓得一愣,赶紧跪下回话,声音染上了浓浓的哭腔,“是您没喝的茶,奴婢……” 韩渠地扶了扶额头,一阵无力感袭上心头,“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刚刚!” 韩渠叹气,甩了甩手,稍后便倏地跑了出去,留下一屋子人目瞪口呆。 …… 叶桉跑出当铺,当即便马不停蹄地回了她住的客栈,慌慌忙忙收拾了行李退了房,连押金都来不及退便要离开客栈。 不料她才刚刚走到客栈门前,就见门外的街道上,韩渠正在人群中张望着,一回头就能把自己逮个正着。 叶桉赶紧躲到一边,招手叫来店小二,轻声问:“小二,你们客栈有后门吗?没有后门侧门也行。” “有啊!”店小二不假思索地回答。 “在哪呢?你快给我指指!”叶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韩渠一个转身进了客栈。 “诶,不行!后门是要经过咱们厨房的,厨房乃是重地,可不是你一个外人能进去的!”店小二从头到脚将叶桉打量一番,满是警惕。 叶桉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次睁开眼时却已经换上了一副人见人怜的面孔。 “小哥你行行好,帮我这个忙吧,我刚刚在街头算命,算命先生说我今天千万不能走正门出去,不然,不然就会死男人的啊!” 店小二后背一凉,嗫嚅道:“还有这种说法?” “真的!小哥你帮帮我吧!”叶桉眼眶通红,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事实上,叶桉真的快急哭了,她刚刚又偷偷往外瞄了一眼,韩渠那家伙不仅没有离开,而且已经注意到这家客栈了! “好吧,不过我必须得带着你去。”小二估计是在心里默默同情着叶桉的丈夫,最终还是松了口,带着她去了后门。 店小二是个老实人,尽管整个过程中像是在盯犯人一样盯着她,但她还是要谢谢他,毕竟,是他让自己不用面临死男人的惨剧…… 叶桉谢过店小二,从后门走出客栈,紧了紧肩上的行李,抬头望着一望无际的蓝天,竟生出一种天地之大无处为家的感觉。 折腾了这么久,玉佩最终还是没能当出去,出来一趟花了她不少钱不说,反倒好召开了韩渠,怎么算是一笔亏到姥姥家的买卖。 她从怀里掏出韩渠那块玉佩,用手抛了抛,可到底还是舍不得扔掉,只得重新放回怀里,吸吸鼻子,往出城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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