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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夜晚姚子笑本来是打算不再阻止常翰来喝酒的,奈何郎君嘴贱,自己找了不痛快。之后常翰几次上门,都只见到大门上新贴的告示:常翰与狗不得入内。踌躇了几遭,常翰还是一只脚踏进了酒肆。    “你干嘛!你出去!”酒馆的小厮看到此人竟敢供人违抗老板娘命令不禁吼道。    里面的姚子笑此刻正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然后一手拄着下巴,将碗里的酒晃来晃去,浑似没有看到常翰。    闻此一声呵斥,酒馆的众人都转身朝这边看来。常翰想自己这么一只脚跨进门的样子实在不雅观,于是干脆将另一只脚也跨进了门。那小厮看常翰竟然如此不知好歹,伸手便要去推。推了一下,推不动。又推了一下,还是推不动。小厮后退百步,一个助跑冲刺奔向那白衣公子。常翰本来想躲开的,绕是自己武功盖世被这小厮撞一撞也是会疼的。只是如今自己来讨饶,若是那小厮扑了个空再伤着,自己恐怕是永远喝不到酒了。想到这他一动不动,眼看着那小厮奔过来,只听得一声闷响----公子仍旧岿然不动,小厮倒地眼冒金星。    “啧啧啧,好功夫啊。”围观群众纷纷感慨。    常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嗯,还是有点痛的。    “常翰公子当真是铜墙铁壁。”姚子笑嘴角微弯,皮笑肉不笑。她直呼他的名讳,可见现在对他已是咬牙切齿。    常翰迅速捂住自己的胸膛,作万分疼痛,虚脱欲倒状:“姚姑娘,在下今日是来赔礼道歉的。”    “哦?不知常公子打算如何道歉?”看常翰这个样子大约被小厮撞得不轻,姚子笑一时心软。    常翰脸上显出不解的神色,良久道:“我已经道过歉了啊。”    道过歉了?何时?姚子笑捉摸半天,把所有对话都回顾了一遍。没有啊,他何时道歉了?莫非他刚才那句“姚姑娘,在下今日是来赔礼道歉的”便算是道了歉了?姚子笑嘴角抽搐,随即唤来十几个小厮组团列队准备向常翰奔过去。    常翰一看,那么多人,自己要是硬生生挨着,恐怕会有内伤。性命要紧还是躲躲吧。于是乎十几个人冲将过去的时候众人只见白衣公子身形一闪,十几个人扑了个空,悉数倒地,一个叠着一个,成了一座小山。    “常翰,你......”姚子笑见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大门“你给我出去。”    “姚姑娘,在下是真心实意来与你道歉的。”常翰继续语气平和地说。    “真心实意?不知常公子的真心是石头做的还是泥巴做的?”姚子笑生气。    “自然是肉做的。姚姑娘就别生气了,要不在下给姑娘作几幅画?”常翰陪笑。    “我说过不想再看你画画了。”姚子笑瘪瘪嘴。    “那么在下若是奉上陌风的画作为赔礼姑娘可愿接受?”常翰道。    “哼,不要。”陌风的画?姚子笑想自己那陌风的画几箩筐,成品半成品都有,谁稀罕。    “国手李唐的画?”    “不要。”    “长盛国太子萧远空的画?”    “不要......”姚子笑惯性一般地说,忽然顿了顿。萧远空的画?常翰如何能够得到萧远空的画?长盛国太子萧远空画技精湛,天下闻名。只是多数画作不会流传于世,大多留于宫廷内部。流传出的几幅画也多被世家大族收藏。常翰是如何得来的。    “常公子如何能藏有萧远空的画?”姚子笑问道。    “鄙人爱画,曾经一年只吃清粥小菜,变卖了家里的产业,去买了这一幅画。如今在下双手奉上向姑娘赔罪,不知姑娘可否答应。”常翰听姚子笑的画觉得有戏,于是一脸真诚地正色道。    姚子笑迟疑片刻:“如此,便请公子取了画再来我这吧。”姚子笑心动了,一方面是因为常翰那画得来不易,另一方面是萧远空的这个人,他的画,姚子笑愿用一切代价去换。    不一会常翰便把画取了过来,姚子笑将画展开,那画上画的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在逗蛐蛐,小男孩余光看着小女孩,神情自若,小女孩笑得开怀,身后便是万千市井人家。姚子笑看着看着失了神,也跟着笑起来。    “不知姑娘为何偏偏喜欢萧远空的画。依在下看来,陌风与李唐的画技不在萧远空之下啊。”常翰问道。    “陌风与李唐皆是当今大家,画风或空逸灵动,或气壮山河。但萧远空的画却比他们的画多了几分人间情感,正如这画上的男孩与女孩。”    常翰看着姚子笑出神的样子:“姑娘看来甚是满意这画,是否是原谅了在下呢?”    姚子笑收了画咧嘴笑道:“勉强原谅吧。”    “那么在下可否饮一罐酒?”    “那是自然。”说罢姚子笑便端了两罐酒来。一人一罐。    “我还以为姑娘当真这辈子是不要原谅我了呢。”一口酒下肚,常翰笑。    “哪里哪里,本姑娘优点不多,最大的优点便是大度,向来不记仇的。”姚子笑说着,捏捏自己的脸,嗯,确实够厚。    “那是当然,姚小姐是我见过的女子里面最大(xiao)度(qi)的。”常翰觉得改日要去烧香拜佛,说违心话会遭天谴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得正欢腾,一位客人却忽然坐到了他们旁边:“姚大夫,你可听说朝廷要......”这人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姚子笑打断,叫来旁边的小厮打算把客人扔出去,那客人拉着桌子边缘,大喊:“听我说完,听我说完。”    姚子笑没准备理他,示意小厮用点劲,奈何那客人实在执着,手里抓着桌子不放,眼看拖着的桌子就要翻了,姚子笑担心桌上的酒受到殃及,只好让小厮住手。    “有什么话快说。”姚子笑一脸不耐。    “姚大夫,我要说的这事可不算是朝廷的事。”那客人擦了一把汗,“闻说当今太子殿下提议朝廷每年给老百姓发放一批低价药材,让老百姓能够看得起病。朝廷打算把这药材交给京城一家药铺统一管理。一来民间药铺更了解民间的情况,二来也省了官府的一笔开销。”    “哦?那与我有何干系?”姚子笑面不改色。    “朝廷决定想要参与的药铺须得自己报名,这药铺的选择由老百姓投票和太医院的太医对医术的评价共同选定。”    “嗯,然后呢?”    “姚大夫你不想去参加吗?这可是关系到老百姓性命的事。”    “朝廷既然愿意给老百姓低价的药材,放在谁那里卖有什么差别吗?”姚子笑不解。    一边的常翰浅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历来官家给民间的恩惠最容被个人从中克扣,因着一己私欲贪为个人财产。赈灾如此,放药也如此。因此倘若不能找一个有德行的人但此重任,朝廷的恩惠百姓是拿不到的。”    姚子笑一想,是了,人性本贪。没想到常翰竟然对于官场之事如此熟稔,只是自己多年来只知行医酿酒,倒是忘了这人心险恶。    “不知现在哪些药铺报了名呢?”姚子笑问道。    “城南李大夫的药铺,城西张大夫的药铺,城东周大夫的药铺以及对面崔大夫的药铺。”    姚子笑本来觉得前几位大夫虽说医术普通,但人品尚可,但听到崔浩的名字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这按着崔大夫趋炎附势的性子,药材真的落到他的手里老百姓估计连一点边角都见不到了。虽说老百姓若是投票一定没有他的分,但他的医术确实超群,最后在太医那里会得个什么结果,犹未可知。只是自己一心不想与官家沾上边,此时若是应了,日后少不得生出许多麻烦事来。    迟疑许久,姚子笑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卖个药而已,将来若是做不了想办法推辞了便是:“好吧,那我便去试一试。”    那客人看姚大夫松了口便心满意足地走了,心想自己冒着再也不能喝桃花酒的风险为乡亲们做了那么一桩好事,真是值得。    “姑娘一向不愿参与官场之事,如今却为何应承了下来。”常翰问道。    “医者父母心,不愿百姓受苦罢了。”姚子笑摇晃着手中的酒碗。    “在下有一事不明,姑娘既然作为医者,当知道喝酒伤身,为何姑娘却还是开了这酒肆。我看姑娘每日饮的那许多酒,想来对身体也并无好处吧。”瞧着女子喝酒总是一碗接一碗,浑似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姚子笑闻言嘴角勾笑:“医馆治的是身体的病,酒肆治的是心里的病。两者都是为了让人活得开心罢了。”    “那么姑娘每日饮酒可是心里不痛快?”    姚子笑愣了愣,借酒消愁,愁却更愁,她苦笑:“公子忘了小女子是石头变来的,小女子喝酒不为治心,只不过是酒精消毒罢了。”说着仰头又喝下一碗酒。    常翰失笑:“在下还有一事不明,姑娘既然医者父母心,想必是珍视生命的。却为何又与那棺材铺的老板相交甚笃?”    姚子笑看着常翰,若有所思:“常公子,这死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既然如此,卖棺材与治病有何冲突?”    常翰闻言不由得多看了姚子笑几眼。这女子通透豁达,倒是当今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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