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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仙府坐落在西昆仑尾部山脉之上,百年来一直是远于尘世的仙家洞府。  而如今的天涯之国,本是前朝北方渊祭一族,主司神,常年居于飘雪之地,坐镇涌印之渊。自前朝土崩瓦解,这三十余年中,各地诸侯割据为政,更有诸多豪杰黄袍加身,自立为王。这便是天涯建国初期的情形,长达三十余年的战乱让百姓流离失所,可谓哀鸿遍野。此时恰逢谪仙府一干胸怀天下之人,得天涯禁姜氏一族相邀请命出山入仕,佐明君,攘除奸凶,混沌中扭转风云。  这便是如今八大家族中苏,谢,风三个姓氏的先祖。  也因如此,谪仙府的地位在这一朝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巅峰。    随着往来谪仙府与天涯禁之人愈来愈多,禁王开山辟路,使两地之间有了专用的官道。民间甚至有诗句云“三月天涯芳菲却,四月折花入谪仙。”两地往来之多已体现在了两处人的生活起居中,谪仙府位处高寒之地,鲜少能养活花草等,故而自天涯禁往谪仙府的人时常会带去一些花枝,以供观赏,亦有一些贩花郎游走其间贩花为生,不失为一种风雅。    而这一年,不甚太平,年初西北动乱,这条官道被封锁过一阵子,后来又因道路修缮,宗门越界互殴等缘故,不时也会封路。    今日大抵黄历上也是写着不宜远行的,黎远笙与秦无欢二人此时正站在官道口封路修缮的牌子前大眼瞪小眼。  秦无欢本人鲜少出门,包括此次来京都走的也是这条官道,从未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他看了看黎远笙,问道:“小阎王,你常出来走动,可知道什么小路?”  黎远笙皱眉道:“京都往谪仙府要过好几座山,如若不能走官道,小路少说要十日。”  秦无欢摇头:“这可不成,五日后便是灵台宴了,我觉着,怕是要出事情。”  “要死要死,”黎远笙疑道:“怪哉,提前了这么久,今年各宗门没有发召令的吗?”  “召令都不发还开什么宴呐,那当然发了,”秦无欢答道:“不过,你大概也猜得到了,魂宗和幻宗的召令,都被天涯禁来的人截下了。”    灵台宴,乃是谪仙府每年一度的盛会,意在六宗门会武,切磋技艺,同时以公开公正的方式给予所有谪仙府弟子展示自我的机会,天涯禁亦会派出使者亲临现场,甄选出有才德之士为禁王所用。  黎远笙自然记不错,灵台宴每年固定在十月末举行,如有特殊变动,各宗门定然会遍发召令通知在外弟子。  召令被截,情况怕是很不好了。    黎远笙踌躇道:“我有个法子,本是觉得有些冒险不可取,但如今看来,值得一试。”    二人回黎府马厩取了两匹识途快马,黎远笙想了想对秦无欢道:“我去偏院取些东西,马上就过来,你先把马喂好了。”  “哦,快去快回。”秦无欢闻言又将马牵回了马厩。  黎远笙连翻几道院墙,抄近道跃进了自己院中,他将身上沾满尘灰的玄色劲装脱下扔到角落里,自柜中翻了一会儿拎出一身绛色暗金纹袍子套在身上,取了放在枕头下那把跟随自己多年的缠着布条的破刀,点了一遍随身暗器重新补了一批铸符,检查一番装备妥当,便扣了门离开了。  他看了看手中的刀,忽而转念一想,反正回来了,不如去地牢会会青狐?  可行!  黎远笙凭着记忆摸到地牢口,伸手敲了几下,却发现此处入口已被封死了。  很强,这是什么情况?  黎远笙有点懵,他记性再为不济,也会在自己家里迷路的吗?  若要去问,此处据沈移星和大哥的住处皆有一段距离,黎远笙一时也没了兴致,想了想便就作罢,转头去寻秦无欢了。    二人策马一路疾驰至京郊一处幽暗僻静的树林中。此处松柏茂密,更有灌木重叠,密不透光,因常年无人经过,更没有路可寻,两人索性弃了马,运起轻功略过树丛,入眼,竟是一条不甚宽广的小河。    黎远笙提着下摆沿河岸走了一段,很快瞧见了不远处的河滩上,那艘侧翻在地搁浅在浅滩处的小船,因前些日经历过一番恶斗,船身有多处破损,严重处船板已被震落了,还有许些不知名的暗器嵌在船身上。    秦无欢眼前一亮,笑道:“这不是你从谪仙府出来的时候,让我送你的那艘船?”说罢他上前查看了一番,猛地抬头问道:“你此次回来,该不会就这样……从谪仙府飘过来的?!”    黎远笙点点头验证了他的猜测。  两地管路受阻后,许些常年在外走动的人便发现了这条水路,黎远笙自然也是其中一个。  他走上前摸着船身上的剑痕道:“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过这条路,我未料到一件事,卧风寮影役大多是淮鹭人,颇通水性,我这一路,风家那群疯子可谓是一呼百应,我活像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幸而这一路除了他们和我,也没撞见什么人,不然我此时定是你们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秦无欢噗嗤一笑,嘟囔道:“你现下里也是个笑柄。”说罢,他没再理会黎远笙,脱下月白外袍搭在船板上,自随身挎包中倒出许多工具蹲在甲板上修理着小破船。  黎远笙又俯下身道:“此番再这样原路回去,要苦了你同我一道被他们追着打了。”闻言,秦无欢疑惑着抬头道:“你的疾风令不是已经撤了吗,风家影役又不是闲得无聊,怎还会平白无故找你麻烦?”  黎远笙心头一喜道:“难得他们终于想通了。”  “并没有啊。”  “唉?”  秦无欢认真道:“你不知道吗?别装了吧,青狐捉拿你成功了,疾风令已经撤了。”  “什么玩意儿?!”黎远笙大惊:“我都没见到他,也没和他回卧风寮,这叫什么成功?!”  秦无欢耸肩。  黎远笙对疾风令的严谨性霎时间很是失望了,五年的不可解,就这样破了?  很犯规了。  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青狐和卧风寮主有什么裙带关系。    黎远笙郁闷了一阵,道:“那天,最后将我打昏的,是个说话声很是清脆走起路来叮当乱响的女子,莫非,青狐就是她?”  秦无欢诚恳的摇了摇头:“这你可别问我,那天我去你家地牢找你哥的时候,青狐已经被撸得没个人样了,你也知道我晕血,根本不敢多看嘛,那货也不出声,我还真不知道是个男的还是女的。”  “噫,挺可怕的,想想我都有点晕了。”秦无欢晃了晃头。  黎远笙递给他一块船板又道:“其实我也曾怀疑过那日那个琴师就是青狐,可我试探过,他身体底子很是孱弱,魂力也微不足道,就是个普通人。他若刺杀我哥,根本近不了我哥的身。”  “那可不一定。”秦无欢道:“苏卿酌也是个普通人,你哪次打得赢他?好在他这些年都不回谪仙府了,要不然你这辅座的位置都保不住。”  “别和我提苏家狗!”黎远笙一拳砸在秦无欢胳膊上,气道:“我没他这个师哥,当时我们几个盟过的誓就是狗屁,什么匡扶人间正道,解人间疾苦,他现下里做那暴君的狗做的挺开……唔!”  秦无欢吓得连忙去黎远笙的嘴:“行了祖宗!少说两句吧,你这话私下里和我说说也就算了,那暴君耳目遍地皆是,你这胡咧咧被有心人听去,黎铮阳都救不了你,你可以直接位列仙班了。”  “好啦好啦。”黎远笙甩开秦无欢的手,讨好的笑道:“我自然是和你亲近才敢在你面前这么说,嘻,再说暴君也懒得理我不是?”  “阿卿若是知道你这样想他,定是要伤心坏了,别人即使不理解,你也应当明白,阿卿是有苦衷的。”秦无欢道:“他少时便同我说过,伴君如伴虎嘛,所以他才躲到谪仙府来,不愿到朝堂里去。奈何苏家这一代多是纨绔子弟,后来又出了苏然的事情,阿卿为保苏家的地位,也只能将自己换到天涯禁里去。他心思深沉,少言多行,又因很快博了禁王青眼遭人嫉妒,外面关于他的传言一向很不好听,但你应当懂他,不该气他做的这些事。”  “好好好,在你眼里阿卿哪里都好。”黎远笙嘟嘟嘴道:“你不是八家的人,自然不知道这些年苏师兄做过什么手脚,还亏我前些年替他辩解,标榜他是正人君子。”  “好啦,好啦,我们崇天府最精灵古怪讨人爱的黎二公子,可否帮个忙,把我这船翻过来喽。”秦无欢将船板上最后一枚暗器拔掉,跳到地上倚着船身笑道。  “停停停,你快闭嘴吧。”黎远笙被他叫的一身汗毛竖起大半,一个鱼打挺便很听话的冲上来扶住了船。  二人齐力将船翻过来,寻了两根合适的木头作桨,刻不容缓的上路了。    小破船载沉载浮在江中行了两日多,漫天乌云终于散开,雨后初晴的空气格外清新,此时恰是顺风,黎远笙便见机偷懒,唬得秦无欢一人留下划桨,见午后阳光正好,自己跳到船尾,取了个舒适的角度仰在甲板上,折了片莲叶遮在脸前,悠闲自在的去睡回笼觉。    黎远笙向来少梦,但这一遭许是真的累了,他昏昏沉沉中又进入了那个梦境。    他在睡梦中,又梦见了那片奇怪的水域。  宽广的水面平静无波,似是一面镜子,他站在水边的礁石上,极力眺望着水的那一边,入目的一片朦胧中仍是那片雪白的曼珠沙华,摇曳着隔绝了他的视线,远处的城镇,在天界流荡的雾气中,仅能看见城中几座高耸入云的塔,矗立在晨光中,似是戴着面纱的美人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睛。    那是一座怎样的城镇?又是什么把它带入了他的梦里?  黎远笙情不自禁的想要看到更多,他赤足踏入水中,缓步前行。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随着他的步子,自足下渐渐泛起血色,空气中弥漫开了一阵红雾,带着淡淡的腥甜,他小心翼翼的向前摸索着,直至水没至膝间,他抬起头,随着红雾与天际的白雾交融,远处那片雪白的曼珠沙华已变成了红色,如火般烧至天际。    城镇的轮廓似乎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耳边的风夹杂着哭喊的声音,还有如鬼魅般的耳畔呢喃。    “来吧,我们等你很久了。”  “不要过去!”  “我的同伴,不要去听那些弱者的呼救。”  “你快回去!你不属于那里!”  “呜呜呜……为什么抛弃我们!”    又是这样的梦境。  黎远笙感觉那些说话的人离自己很近,似是就隐在这片红雾中,他伸出手去抓,触及的红雾似烟般散开,滑过掌心的只有阵阵微风。  忽然。  有什么拉住了自己的衣襟,他回头去看,方才自己站立的礁石滩,在红雾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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