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没来得及听到电话的响铃声,这通电话就已经接通了。 “你怎么回事儿啊,你是要急死我是不是。” 林璟的声音已经是带着哭腔,她不敢在寝室里给张路元打电话,每一次摁下拨打键,她都期盼着下一秒就能被接通,那么她在寝室里打电话就会打扰到林言的休息。 她跑到宿舍楼的一楼,走廊里偶尔会有人路过,她像个异类一般坐在窗台的台阶边上,她一次次的重拨,换回的是一次次的失望。 宿舍的一楼是不住同学的,只有一些打扫的阿姨和楼妈住,现在已经是半夜两点半,底楼的楼道里只剩她一个人,就连习惯晚归的同学们也大都在一点之前回来挨了楼妈的骂。她眼看着宿舍楼越来越静,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少,电话却始终未有人接听。林璟这几个小时都忍住了无数次流泪的冲动,却在听到他的声音的瞬间崩溃地大哭。 “你知不知道我看了那个连环车祸新闻都快急死了,照片里有辆车和你的车一模一样,又说是在机场附近,我打你电话打了快一百个,你一个都不接,我就差买机票飞过来了。” 林璟的哭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张路元居然还有心思和她开玩笑,“我没事儿。那车不是我的,你这儿怎么还有回音的。” “那你干嘛不接我电话!我打了整整五个小时诶大哥,你一个都不接!” “哎呀我车开到机场才发现手机护照全落家里了,又开回去拿,后来就没赶上飞机。” “那你至于拿那么久吗,从我看到新闻到现在,都有五个小时了,你们家离机场是有多远啊。一个来回五个小时都开不到。”林璟怎么听这话都有些不可信。 张路元没算着这个时间差的问题,只好临时编谎话骗她,“这不就是因为那个车祸,整条公路超级大塞车,我才没赶上的吗。路上那是一动不动,我当时跑回家的冲动都有了。” “真的?” “废话,这事儿有什么好骗你的,我现在还在为我那机票钱郁闷呢。怎么说也是将近四千块钱啊。”他强忍着脑震荡以后的头晕目眩,尽力使自己的语调平稳如常,外加一些升调,好让他的谎话更可信。 林璟把自己的那些眼泪全都收了回去,忍不住要骂他,“你就是个败家子!去机场,护照和手机都能忘记带,你说你能干什么啊,”她拨了五个小时他的号码,最后却只说了一分钟的话,“好了,我睡觉去了,拜拜。” “晚安啦,以后别老自己吓自己,我能有什么事儿。” 张路元挂了电话,一个浑厚的男声在张路元的耳边响起,“骗子。” 他听到的是两个清楚的中文字,而且显然是在骂他,可整间病房里,除了Elio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和他认识。 他还以为是因为脑震荡的关系,所以他听觉产生了问题,Elio说的是个英文单词,而他听错了,“What?” “I say you are 骗子。” Elio字正腔圆地发音,p-i-a-n,z-i——骗子。 “我靠,Elio你居然会中文?” 要不是他一条腿断了,这事儿的吓人程度足以让他当场跳起来。张路元想起以前在家里放肆地用中文打电话,就是想着他根本听不明白,不过他记得自己好像没说过Elio什么坏话,也没说过什么其他什么不该说的。 Elio耸耸肩,“Don’t I tell you that my grandma is a ese So I speak a little bit. ”(我没和你说过我外婆是中国人?所以我会一点中文。) “你没说过啊。” “那泥鲜灾治道了。”(那你现在知道了) Elio毕竟还是个母语拉丁语系出来的人,他除了骗子这两个字之外其他的发音都是歪瓜裂枣。 “She is that girl, right”(她就是那个女孩,对吗?) “什么啊,什么girl?”他装傻。 Elio指了指他手里的钱包,“照片里的。” “窝补是故意的,They need your ID card, so I opened your wallet, and then I saw the photo.”(他们要你的身份证件,所以我才开了你的钱包,然后我就看到了照片。) “Nope. ”他继续死撑。 “骗子。” 张路元的那点小九九被一个和他才认识了半年多外国人用中文赤/裸/裸地揭穿,他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Elio你是不是就这一句中文学的比较标准,怎么说来说去还是说这两个字。” 他这句话说得快的就跟连珠炮一样,显然超过了面前这个意大利小哥的承受水平,“Pardon?” “没什么。”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泥硬该和她硕湿话。”(你应该和她说实话。) “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 我累了,想睡觉。” 他的头扭向另一边,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在心里恨死了Elio,这人怎么就不知道多考虑一些病人的感受,净给他添烦心事了。 “OK, It’s your decision.” * 林璟开门进宿舍的时候,林言居然醒了。她盘着腿掀开床帘,揉着一双眼睛问她。 “你那同学的事情怎么样了?” “哦,没事儿。估计现在在医院里,但应该没什么大事。”林璟一边沿着楼梯往床上爬,一边回答林言的话。 “估计?这事儿还能有估计的?” 林璟从头到尾都不相信张路元那一套说辞,她转头就给何佳打了电话,问她知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何佳的确很守信用,没有出卖张路元,按照他们事先对好词告诉了林璟。可她说话的语调就已经足够让林璟猜到事情的始末。事实上,她从他说忘记拿手机开始就并不相信,他居然还能一路编出大塞车来骗她,林璟不过是懒得揭穿,问何佳,也就是想再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 “OK,你不用说了,我知道那辆车肯定是他的,他现在是在医院里是吧,不是没赶上飞机,是根本没法上飞机。你也放心,我不会和他说我都知道了,他既然不想告诉我,那我就顺着他装傻呗。” “……他也是怕你担心,不过你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何佳想不通,觉得自己也并没有说漏什么嘴,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是他把我当傻子骗。不过现在看来他还活的不错,我也懒得理他了,我这折腾了一整个晚上,明天早上我还得去工作室里开会,先挂了。” 何佳在心里暗暗叫苦,跟这两人中间当三夹板,可真是比让她学数学更要命的事。 张路元的汽车后视镜上挂了一个御守,他去日本的时候给林璟求过一个一模一样的,林璟现在还挂在书包上。照片虽然模糊,但那个东西的红色在一片黑色里实在太显眼了,再加上他语气里的那份故作轻松和毫无逻辑的故事,还有何佳一字不差相同的解释,让林璟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林言,他居然跟我这儿编故事,他忘了我学什么的?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吗?”虽然她看现场图片还挺严重的,最少也应该有擦伤脑震荡,可她被张路元成心瞒着她这码事儿气的够呛,她怎么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自己成了那个被瞒着的人。 林言听完这个故事是目瞪口呆,她本来是起来上厕所的,正好碰到林璟回来,就顺口问了一句,没想到这剧情居然这么精彩,“我也是服你,这你都能看得出,你也真不是一般人啊。” 林璟伸了个懒腰,深深地打了个哈欠,“我前面吧也不觉着困,现在倒真是有点困了,明天还要去工作室开会,编剧真是没人权,说是投资人觉得剧情太单薄,要求再加一个主角,你说这不是莫名其妙吗。然后就得重新拉大纲拉角色小传拉剧情,我那一部分要改的好像还不少呢。” 她一看表,现在是三点,如果打车去工作室,并且不化妆,她需要在九点半前出门,撇开她的入睡过程,那么她大概还有六个小时的睡觉时间。 “我睡了啊,晚安。” 林言不禁感慨,她还真就倒头就睡。 林璟要去工作室开会的日子里,莫暮雨一般不会一大清早来找她,她看到他手里拿着的酸奶和三明治,以为他是怕自己又不吃早饭就去上班,所以特地跑了一趟。 “怎么啦,怕我饿着?” 莫暮雨的表情有些局促,昨天晚上干着急的不仅是林璟一个,她仓促的离开给莫暮雨带来了强烈的危机感,更何况林璟连个解释都没给他留下,更加是让他浮想联翩,好奇心缠了他一整夜,他支支吾吾地开口,“你那个老同学……没事吧?我昨天看到新闻了……” 由于睡眠不足外加昨天晚上哭过,林璟的双眼皮肿成了单眼皮,她本来不想和莫暮雨说这件事,她怕说了反而更容易误会,可现在显然也瞒不住了。 “哦,他没事儿,在图书馆又不能大声喧哗,这才回去给他打了个电话,那车祸和他没关系。”林璟摸了摸自己那消失的双眼皮眼皮,“我这不是最近要写虐心大剧,一直在看那种虐的血疼的小说啊电影什么的,所以才把眼睛哭肿的。” 可莫暮雨根本没问她眼睛的事儿,她的解释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三明治是热的,酸奶是冰的,冷热交替敷眼睛,刚好是消肿的秘方。 “我前面还在想呢,顶着一双哭肿的眼睛去工作室是不是跟神经病一样,还是你贴心。”她左手举起三明治,右手举起酸奶,“这下好了,又能填饱肚子,又可以消肿,一举两得啊。” 林璟夸的很勉强,他笑的也很勉强,“那你去工作室小心点,那我去上课了啊。” “嗯,我知道啦,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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