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尚澄和王旭姗姗来迟。两人各拎着一杯熊猫奶盖进教室时，已经到了晚读时间。 尽管是普通班，关键时刻，认真对待的人还是不在少数。 两个人从后门进，也没惊动到其他人，自顾自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尚澄一坐下来，恣意舒服地向后靠去，慢条斯理地吸一口茶，另一只手拿出英语课本，随意一番地摊开装个样子。 王旭坐下来一眼就看到了放在他这边桌子上的草稿，那上面的字迹很明显的不是尚澄的，更不是他自己的。他奇怪：“林谷雨？这是什么呀，谁写的？” 尚澄瞅了一眼，想起来是下午那个女生来还钱的时候写的。林谷雨，她的名字。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一个节气，你不知道吗？”尚澄悠悠地说道，说着故意感叹，“唉，没文化真可怕。” 王旭刚喝了一口贡茶，被这话突然呛到：“我，我没文化？” 尚澄转过脸来，一脸冷漠好像在说――“不是吗？” …… “古时候人们把太阳黄经的360度划成24等份，每份15度为一个节气。每年4月19日～21日是太阳到达黄经30度时迎来了谷雨节气。”被吐槽没文化的王旭气不过分分钟就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 “4月19到21号？”尚澄像是随口重复，漆黑的眼睛被教室里白色光束映的清亮。 “嗯。”王旭继续低头看着解释闻声随口应到。 尚澄凝神，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吸管搅动一下杯里的贡茶。 “尚澄，这应该是个人名吧？”王旭问。 “我有说不是吗？”尚澄托着削尖的下巴，微垂着眼角看前排发奋图强的背影懒洋洋地反问。 王旭被他这个样子弄得一脸震惊，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嘴里骂骂咧咧道：“臭小子，耍我呢！” 王旭的力道不大，但是因为尚澄清瘦，便顺着力度的方向往墙上顷了一下。他侧过身来故作伤心地捂着胸口：“Oh , he would drown his sadness in coffee .”尚澄也是在刚才的那么一瞬间在课本上看到的一句话。 “艹，别和我拽鸟语。”王旭继续骂道。 “我在读书呢。”尚澄指着桌面上摊开的课本理直气壮，“大概意思呢就是，他的悲伤沉浸在了咖啡里。你刚刚那么对我，我真的好伤心啊。哦，我的悲伤，也沉浸在了贡茶里……”尚澄装模作样地揉着胸口可怜巴巴道。 我去……王旭忍不住腹诽，这家伙闷骚病又犯了？ 被王旭这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逗乐，尚澄忍不住噗嗤地笑了，柔和得干净无害。他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在明亮的教室里格外明显。察觉眼角的湿润然后抬手用手背去擦掉。 好不容易停下来，他一本正经地问王旭：“不好笑吗？”不知道是不是白色反射所有光线，尚澄的脸实在是白皙得过分。 王旭：“好笑吗？” “可我觉得好好笑呀。”他自言自语道。罢了，就拢上了嘴巴。扭头去看窗外暗影中的树木，树叶在黑暗中摩擦着，簌簌作响。 盯了许久，眼睛有些发疼。尚澄看着讲台上距离高考还有292天的公告，眼皮子眨了眨，忍不住打起了哈欠：“困了。我先睡会儿，小丽来了记得叫醒我。”刚一说完，就伸手往后把帽子扣上趴了下去。 “呵，也真是厉害了，一天到晚都在睡。”王旭说罢，拿出练习册。像他们这样子的班级，除了少数有宏图大志想拼一拼的，剩下的大概最后就是报个高职高专学校吧。虽然说，已经知道了自己最后的道路，但好歹也得抽出那么一丢的认真劲儿对待吧，不然，良心太不安了。可王旭瞅了好一会儿，修得整齐的手指无可奈何地挠了挠头皮。 完全就是无从下手。都说不会的先看下一道题，可是他跳着跳着翻了好几页，心里一窝火就把本子合上，猛地喝一口茶来平复。 又过了好一会儿，王旭嘟囔道：“物理不会，那就先看化学吧。” 结果折腾了一个晚上，还是什么也没做，全在考虑着写哪一本了。 时间快得惊人，晚自习就那么过去了。 …… 接下来的几天里，尚澄意料之外的经常会看到林谷雨。或是广播体操众人走到操场的时候；或是他倚在栏杆前眺望的时候。教学楼环绕的设计，尚澄轻而易举地就能由上而下看到对面下层的教室以及阳台。林谷雨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凭依着栏杆，支颐思索，最近看到这个人的次数也太频繁了吧？ 以前没发现，可是当你对一个人产生注意时，似乎到哪儿都能遇到。 很瘦的一个人，平平的几乎没什么线条感，这种瘦法偏偏又不像是那种弱不禁风的消瘦，反而给人有力量的感觉。 十月微风。 他就那么站在阳台上看了对面足足十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不是好奇，不是想要探究，更多的是无聊而已。 为了采光同时又担心雨天积涝，学校在楼顶搭了玻璃。阳光倾泻下来，让人明察秋毫，连空气中的灰尘都能细微可见。 就在这么光线正好，视力不差的情况下，一切像是电影之中的慢镜头。 林谷雨纤细的脖颈侧向这边，手里还拿着笔像是在思考，歪着脑袋，目光就不经意间投了过来。 尚澄回忆起王旭给他念的解释，太阳黄经移到30度时就是谷雨节气。在自然规律不变的情况下，一年一次，如约而至。所以说，这是个必然事件？ 上课铃声按时响起。 尚澄转身就走进教室。 林谷雨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定住，对面楼上的阳台已经是空无一人。如果没有看错，刚刚尚澄是往这边看的吧？树梢间扑腾地飞走一只鸟儿，掠过水洗般的蓝天，没有痕迹，却也不能代表它没来过。 徐美霁抱着保温瓶笑吟吟地回到座位上，嘴里说道：“我刚才去打水，路过晓琪的位置，听到她正拉着李晨玮想让他周末和体委一起来参加她的生日聚会。” “她在宿舍里和我说了，好像就是这周周六。”林谷雨道。 韦晓琪的生日不在周六，而是撞上了星期二，星期二在学校上课就不能好好庆祝，所以她打算提前过，周末和几个朋友去唱歌。 “李晨玮就和她开玩笑说她其实最想约的是体委，还调侃他们文体一家亲。”徐美霁拉开椅子坐下来，趁着老师还没来玩乐几句。 一个是体育委员，一个是文艺委员。 林谷雨听了和徐美霁相视而笑。 女生的心事藏都藏不住。花季雨季，少男少女，甜而不腻的，一切格外美好。 …… 南方多雨。下起雨来雨势不大，但是可以连续好几天，淅淅沥沥像姑娘家抽抽嗒嗒地哭着，颇为矫情。水汽朦胧了这一方世界，五颜六色的伞融入其中模糊了边线。 周六，韦晓琪一下课就急忙忙地跑回宿舍。她顶着一把红色伞面的雨伞，三两步地就跑到林谷雨前头。 “我先回去准备一下。”她几乎来不及转身，就这样子急不可待地飞奔赶回去。 一不小心踩到一处水洼，她蹭地一下跳起来，咕噜地一句：“真是倒霉。”又接着小跑回去了。 林谷雨撑着一把超级大的黑色雨伞，慢悠悠地移动着，看前面的人狼狈的样子柔和地笑开。 这把伞很大，她人又过于削瘦，看上去有点不太协调。之前韦晓琪问她为什么买那么大的一把伞。“你这伞真的好大呀，女孩子用的伞小巧玲珑的才可爱。”韦晓琪说这话的时候转动着手里的精美鲜艳的伞，那上面的雨点顺势就甩出去。 林谷雨握着结实的伞柄回答：“总觉得花一样的钱买大的一号，才不会亏。” 韦晓琪白眼：“那为什么挑黑色的呀，好老土的感觉。” “因为，只有黑色的。”她答道。 “好呗。”韦晓琪耸耸肩不再讨论林谷雨的伞。 这会儿林谷雨一个人走，想到两个之前的对话，四下看了看别人的伞。以她为圆心的半径一米内，像是天然隔开一道屏障。大概是她的伞真的太大了。而往前走的，往后走的，各种花色各种图案鲜艳的伞，俨然成了一抹俏丽。 而林谷雨，立在其中真的很是突兀。 “欸，你这把伞真的好老土啊。” 由景而联想到的韦晓琪的话，她眉心蹙起，很认真地考虑起来：“好像真的是有点老土。” 从学校通往宿舍区的路不长，由于下雨有些不好走又因为林谷雨走得实在是慢，她这个人总是显得有些温吞。等她赶回宿舍，就看到韦晓琪的行李箱正打开着，而自己坐在床边苦恼要穿什么衣服。 “你说，我穿什么好呢？” 林谷雨挨过去看了看，韦晓琪的衣服实在是很多。她挑了一件浅蓝色带着蝴蝶结的衬衫和白色一条百褶裙放在她床边。 “你试试这套。” “嗯？”韦晓琪怀疑地看了看，“好吧，我去试试。”说完就抱着衣服冲进了卫生间。六个人的宿舍，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来。 晓琪说了晚上要过生日，所以就兴冲冲地回来打理一下自己。她换好衣服出来站到玻璃窗前左侧右侧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怎么样，还行吗？”她问。 林谷雨坐在她的床边正低头看着自己肥大的裤子出神，听到她的话抬头一看，由衷地点头：“你穿着很好看的。” 韦晓琪长得可爱，穿着这样的衣服更加显得淑女气质。 “好吧，那就这套。”最后她终于决定穿这身衣服。 全程，林谷雨坐在一旁看着韦晓琪折腾了好久。原本还恢朦的天，眼看着差不多黑了，两个人才决定出门。 临走前，韦晓琪又突然“哎呀”了一声，转回去翻自己的储物盒，找出一支口红，对着镜子画了一圈，瞬间更加出色了不少。 她满意地抿了抿唇，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林谷雨：“西柚色的，好看吗？” “我们家晓琪仙女最漂亮。” “嘿。”这实在让人受用，她笑了笑，说道：“谷雨，你也涂一层吧。” “不了，我这样就好。”原本垂在林谷雨身侧的手马上摆着拒绝道。 这会儿韦晓琪不依了：“我让你换衣服你也不换，就是擦一点点，会让你更漂亮的哦。” “我又不是主角，这样就好。” “就一点点。”韦晓琪不由分说地凑上来，伸手就抬起林谷雨的下巴。 林谷雨不自然地闪了闪。 “别动，一会儿就花了。” 真的，林谷雨就不动了，几乎愕然得忘了反应，任由韦晓琪给她折腾。 也就几秒钟的时间。 “好了。”韦晓琪把口红旋转着收回去盖好，又拿了镜子来给林谷雨看看，“怎么样，不错吧？” 她看着圆镜里唇红齿白的的女生有些呆。林谷雨长得不算黑，只是学生党的，整天学习眼圈难免大一些，气色也稍微暗沉。她眨了眨点缀着长睫毛的眼睛，唇角翕张了好一会儿。 其实，她也是有那么一点漂亮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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