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澄开始认真了。 王旭一觉睡醒,发现旁边座位的尚澄竟然在听讲台上教数学的那个老头儿讲课,期间还在草稿本上算数。这着实让王旭大跌眼镜,诚然,他并不带眼镜。 王旭睁着诧异的眼睛,探过身体小声地问他:“你……转性了?” 尚澄正在计算一道数列题目,面对王旭凑过来的大脸视而不见,淡淡地回答道:“没呢,还是男的。” 王旭一咋舌下巴就磕在了书桌上,嘴快地“哎哟”起来。这不大不小的声音随即路引来班里不少同学的注目。 那讲台上的数学老头儿用目光严肃地扫过来。 王旭心虚地用手捂着下巴,猫下身子躲在书桌上的课本后,用一叶障目的方式假装别人也看不到他。 小小的插曲过后,大家很快又投入紧张的复习状态。王旭这才讪讪地直起背来,看了一眼垂眸的尚澄又环顾四周。在一群专心致志的人中,他良心不安地吸了一口气。瞅了一眼尚澄正打开的练习册页数,也跟着哗啦啦地翻到那一页。眼睛盯视着书里的公式,想着多看两眼应该也能记住吧。 直到下课,吵嚷的声音开始肆无忌惮时,王旭才继续刚刚的话题。“嘿,你这是洗心革面了?”他想了半天才想出那么一个词汇来表达他的意思。 尚澄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的手修长白皙得就像白色的陶瓷一般,扣在书册上。从窗外落下冬日里细碎的阳光,整个人白得像是会折射着柔软的光。“王旭,那么久以来,我感觉我好像才做了自己一样。”尚澄的声音轻而缥缈得宛如底喃。 王旭听得发愣。别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尚澄又如何那么快地转变态度。或者说,其实他的本性就应该是这样子的。此时此刻,王旭突然看明白了,桌面上那道阳光的分界线就像是天然隔开来了两个世界,尚澄和他不一样的地方,或许是他应该会有一个更好的去处。 而在那之前,尚澄之所以浑浑噩噩,是不是因为还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而现在那个契机出现了。王旭望了一下东边,问:“因为林谷雨?” 尚澄笑了笑,那种不是故意的矫情,而是一种自然流露的柔和。他的手指穿过修剪得整齐的头发嘴上仍然装模作样地嘴硬:“也不算,她就是正好出现了而已。” 尚澄这个人,就是嘴硬,而且别扭。明明表情都暴露自己了。王旭用胳膊肘捅着他的肩膀:“少来了,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吧?” 尚澄这回也不再狡辩,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我总觉得,和她在一起,我才成了我。” 王旭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才真正的审视起这个林谷雨来。看上去瘦瘦的一个女孩子,眼神却不时地透着一种坚定的力量。虽然没有第一眼的惊艳,可是细细想来还是耐看的。 那么,栗子呢。在王旭的印象里,栗子热情似火在其他人面前欢脱的一个人到了尚澄这里就小心翼翼了。 可是,如果,如果是尚澄所喜欢的,那王旭也没什么好评头论足的,更何况这个人还能带着尚澄往好的方向发展呢。王旭潇洒地拍了拍尚澄的肩膀说道:“以后,就不带你玩了。” 尚澄疑惑地盯着王旭半晌。 “你专心复习吧,清华北大在向你招手。”王旭这么久以来,他唯一替尚澄着想,站在尚澄角度上看问题的事大概也就这么一件了吧。 尚澄缓冲了一下,半晌才了然地笑了笑,王旭确实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他点头说道:“你也该有个方向了。”说完尚澄顿了一下,他回味说话的语气怎么有着林谷雨式语重心长,想着眼里浩瀚星辰。大概是和一个人待的久了,说话方式也沾染上了她的味道。他想着不可思议地笑了。 在十二班,要论这阵子最新奇的事大概就是尚澄的进步惊人。一次测验便见了分晓。原本排名都不见踪影的人竟然以黑马之势冲上了班里第二,连带这年级排名都靠前不少。各个科任老师原本都没注意过这个学生。直到这次,突然的进步让不少科任老师都对这个叫做尚澄的学生刮目相看。连着几天下来讲评试卷的时候,科任老师都要点名夸奖一下这个学生。 尚澄对此只是一个淡淡的颔首。 他真的完全不一样了,那种疏狂以及随意仿佛随着冬天的尾巴被敛得一干二净。 而王旭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子,不再做影响尚澄的事,甚至平时放学都不一起走了。他听班里一些八婆类的女生会在背后嘀嘀咕咕。 比如,三班的一个女的,经常会在放学的时候过来找尚澄啦之类的。 这天放学,林谷雨依旧要绕到西边去找尚澄。隔着环绕的栏杆,她远远地望见了尚澄迈着修长的步子慢慢地踩下楼梯的安然样子。他大概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垂着头并未注意到这边的林谷雨。 有一点是极其明显的。他一直喜欢戴着的帽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摘下来了。他不戴帽子的时候,一抬头就会看到一张完整干净的脸庞。眼睛清澈得就像山涧里的泉水,笑起来带着骨子里的几分疏狂与傲气,几乎就是转盼生姿。 林谷雨走到拐弯处,就看到了正好从年级办公室里出来的十二班的班主任。听尚澄说,他们喜欢叫她小丽。 小丽是个十分年轻的英语老师,穿着打扮也比较年轻化。她看到正好下楼梯的尚澄随即叫住了他:“尚澄,正好,你过来帮我把 英语周报答案拿回去给课代表。” “嗯,好。”尚澄说着就很在小丽身后转进了办公室。他长得高,跟在小丽身后依然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林谷雨看着尚澄进了办公室,想着她就到年级办公室门前等着他好了。 年级办公室的地上堆满了一大摞一大摞的试卷,空气之中都是纸张印刷的油墨气味。 小丽踩着在办公桌上的一沓英语周报和答案交给尚澄,并交代:“帮我交给英语课代表,顺便转告她下午的两节课就发给大家写。不用收试题,等大家写完后再发答案让他们对照。” “现在教室里应该都没什么人了。我先把这些放课代表桌子上,等下午我再把你的话转告她。”尚澄从小丽手里结果那一沓周报,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尚澄的转变实在是明显。这让小丽欣慰,毕竟之前尚澄是那种极其不愿把耐心展现出来的人。以前要是这样的差事,她还不一定会叫尚澄。 她抿嘴笑了笑:“你最近状态很好。科任老师都过来和我夸你。也是,原本你就是从重点班调下来的。继续往这个方向努力,一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的。” 尚澄心里评价小丽的鸡汤实在是太过于陈旧没有新意。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只听见她有说道—— “外面那个女生是等你的?” 尚澄顺着小丽的目光回头,目光穿过年级办公室方正的门分厘不差地落在外面站在栏杆处的林谷雨。他神情柔和了几分,轻生应道:“嗯。” 他以为到此小丽也该放他走了。没想到小丽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一下。她的个子偏矮,说话还要仰头看着尚澄。 她说:“看过,《茶花女》吗?里面有一句话,这种爱情非但不能把我引上邪路,反而会激发我身上的高尚的情感,真正的爱情总能让人变得更好。” 尚澄愣了愣,接着肆无忌惮地噗嗤笑了。激发人身上高尚的情感。这点他不敢苟同,左不过因为他是男的,林谷雨是女的,围绕着他们出现了一种青春期的奇妙磁场。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他没觉得之前不好,同样的也不会认为现在是好的方面。就是谈个恋爱,仅此而已。 不过,显然小丽并不反对。 他俊眉修眼地笑了笑:“没想到小丽还挺开放的。” “谁还没经历过啊。”小丽揶揄似地笑道,“行了行了,去吧。” 被允许离开后,尚澄这才抱着周报出来。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林谷雨身后,用整个身影虚虚地拢住林谷雨。 察觉到阴影的林谷雨回头,发现是尚澄然后嘴角挂着一抹温和。 小丽正收拾着东西打算去吃午饭,从办公室里往外瞅了一眼。“哎哟,现在的小情侣啊。” 尽管是已经过了春节,可是天气依旧很冷。林谷雨在陪同尚澄又返回了一趟教室后,然后一起去吃饭。补课期间楼道里几乎没什么人,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风就一股脑儿地袭朝林谷雨袭来。她近来感冒了受不了风,被风那么一吹,立马打了个喷嚏。“去哪吃饭?”她说话带着厚重的鼻音,嗡嗡的。 “就近原则,学校对面的快餐店好了。”尚澄说着就已经迈出步子往校门口走去。“吃完就回来,也不耽误时间。你说给我带的笔记带了吗?”他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又说了一大堆话,没得到回应的他回头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林谷雨。 这些天,他们都在利用午休的时间来复习。尚澄毕竟是有基础的人,没想到那么快就跟上了。她欣喜于尚澄的这种转变,看着他的眼神未免闪烁着亮晶晶的欣慰之情。 尚澄睨着林谷雨,嫌弃:“行了,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小丽也那么看着他,那种眼神简直——“我恶心。” 林谷雨嗤嗤地笑开,眼睛媚如秋波。两三步地跟上尚澄的脚步,和他并肩走出校门。学校的门禁并不十分的严格,所以不少学生会在学校外面用餐。她歪头看着尚澄笑吟吟道:“恶心啊,我就喜欢恶心你。”她说这话时,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别样的调戏的意味。风情万种皆在那一声得意的上扬的语调之中。 林谷雨现在可真是不得了了。嗯? 尚澄不可思议的笑了笑,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突然间就想到了一个能让他掰回一局的梗。他在路边停下脚步。 林谷雨也停下来。 尚澄板着脸故作肃穆,两道眉峰一皱。微微倾下身体凑在林谷雨脸前,眼里带着一种朦胧的迷离,那种阵势颇有着霸道总裁要吻我的感觉。然后,尚澄嘴上淡定地说道—— “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的嗓音压得很低,这种有意为之的声音听得十分醇厚。 他们就那么望我地处于自己的世界,四目相对。一个路人大叔从他们身边路过,全程用奇怪的目光对他们行注目礼。 林谷雨和尚澄都僵了一下,在那个大叔走后,两个人直接没忍住地喷笑起来。 哎哟,这个人哟,还学人家霸道总裁?她拽过尚澄的胳膊,嗔嗤:“丢不丢人。” 尚澄这回哈地笑得更欢:“怎么也得恶心你一回。” 丢人?对,可丢人了。要是以前尚澄才不会干这种事。可是,他突然觉得,如果有个人陪着你一起丢人,那也无所谓了。只要有人陪着。 —————————————————————— 从快餐店出来尚澄让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他人高腿长地几步就走到了旁边的一家药店。林谷雨现在原处等着,触目所及的,都是南方的招牌——绿树。这的树也很特别,有些是四季长青的,有的秋天茂盛春天落叶。她正想着,一片落叶就落了下来,徒留着细微的声响。她无聊的垂眸研究那片树叶的纹络,想看看尚澄怎么还不过来。一抬眼就看到了手里拿着塑料袋的尚澄。他身上的那件羽绒服大约是真皮的,远远看着像是铎着一层温软的光泽。 “拿着。”等走近,尚澄把东西递给她。 “这是什么?”她奇怪,打开袋子一看,“感冒灵?”里面还有枇杷露之类的药品。林谷雨这才想起来她的想起来她是感冒的人。天气太冷的缘故,平时回到宿舍洗衣服之类的直接泡在冷水里,一不注意就着凉了。 “嗯,声音粗得和唐老鸭一样。把药嗑了,病才好得快。”他说话的时候故意漫不经心,动作又十分粗鲁地帮林谷雨调整衣领。明明是十分细心的人,却不愿坦白地让人夸赞。 他的手指干燥又温热,不经意划过她脖子的时候留下丝丝缕缕的痒。 林谷雨不自然地往回缩,而尚澄的手徒然落了空。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真的太痒了。“谢谢。”她道谢。 这样子的动作被尚澄看在眼里,他视作拒绝,挑眉问道:“不能碰?” 林谷雨解释地笑了笑回答:“我只是怕痒。” 尚澄对此忽而轻挑地勾了勾嘴角,带着平日里藏匿起来的疏狂意味深长地说道:“所以说,是可以碰的啊,嗯?” 他的语调过于慵懒醉人。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很多事情就会无师自通。这一次,轮到了林谷雨率先别开目光。 可以碰的。 她想到了什么?心里不由得不可思议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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