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伯远不知是愧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等安贵嫔的丧事办完后总要抽出时间陪着孩子。他虽不说,眉宇间的郁气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我看的气闷,恨不得他直接住到宫里去缅怀他的表妹才好。 不过是初冬时节我却十分怕冷,睡一夜连脚都暖不了。他送的雪狐皮,秋兰婆婆缝成了斗篷,我却不愿意披上。 人真是奇怪,若是我未出嫁时听闻萧尧心里面有其他人,我一定会让爹爹将这婚事退了,不看他一眼。 而现在,我知道他的心上人是安贵嫔也能装作若无其事,可能是因为我早已习惯了,连底线都没有理由再坚持了,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儿。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着,等到大街小巷都在传广西提督意图造反通敌卖国时我才知晓。 我顾不得再与傅伯远置气,心慌意乱的跑到书房。他在执笔写着什么,一身青袍倒与丞相有些相像了。 我已不知自己是有多久没和他好好说过话了,一时间竟难以开口。 “你来了?为的是岳父的事罢。”他定定的看着我。 我舔了舔嘴唇,艰涩的道:“是,我听说……” “都是骗人的!皇上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他打断我。 我自是知道的,爹爹对朝廷忠心一片,哪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来?分明是皇上在找机会陷害丞相府罢。 我心头一叹,总归是我连累了家人。 “晚书你莫要着急,等爹回来了再想想办法。”他忙道。 我点了点头,失魂落魄的往外走走。 “你……”他唤住我,我定住脚步,只听到他道,“算了罢,你注意身体莫要忧心。” 我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少夫人,老爷回来了,正在书房。”丫头禀告我道。 我忙道:“我知道了。” 说罢,急急忙忙的往书房赶。 “这事丞相府不准插手!难道你不知宫里面真正要对付的是我丞相府?若是插手了,别说人救不出来,连丞相府也要赔进去!” 我心一紧,果然丞相哪愿意救爹爹,他连亲生儿子都能拿来做诱饵,更何况其他没有干系的人呢? 我顾不得许多,跑进书房直直的跪下道:“儿媳知道此事难为公爹,只爹爹有难,儿媳不敢不救,还请公爹看在安哥儿和小玉珠的面上救救他们外祖父罢!” 说罢直直的磕头,打定主意若是他不答应我绝不起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地上凉你身子不好快起来!”傅伯远皱眉看着我。 我不答他话只望着丞相。 “你爹犯了大事,皇上要治罪老夫也没有办法。念在你孝心一片的份上,今日擅闯书房的事就不追究了。若你能安分待在府中,我保证你今后日子不会因为没有娘家难过,伯远待你一如今日如何?”丞相沉声道,既是保证也是敲打。 我不敢置信,难不成要我不管不顾,眼看着刽子手的刀落到我爹的头颅上么?难不成他以为傅伯远抵得过我爹的性命? “爹!岳父我是一定要救的,况且不管如何我都会待晚书如故!”傅伯远大声得道。 一只温热的手牵住我,我心头一震,却像是碰到一条毒蛇般甩开了。 我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心里面却想起了我十岁时第一次替我爹做了个荷包。藕荷色的荷包上绣了一丛翠竹,颜色怪异针法稚嫩。 “囡囡真乖,这个荷包做的真好,爹很喜欢!” 说罢大笑着抱起我,故意用硬邦邦的胡子来扎我,我被逗得咯咯笑。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默默地回了房。 “少夫人,怎么样?老爷有没有事?”小月急急的拉住我的手问道。 我黯然的摇摇头,不知道该如何说。 “怎么会这样……”她放开我的手,喃喃的道。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小月同我一样吧,偌大的丞相府让人没有家的感觉,我们的家都在广西,在那所比起这儿小的多的提督府里,里面住的人才是我们的家人。 而如今家人有难,我却没法救他们,这种感觉比起剜心也不为过。 “小月,事情打听清楚了吗?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道。 她回过神来,失魂落魄的道:“是那个刺史,临时攀咬老爷。前些时日大理寺审理这案子的时候,刺史谎称是老爷指使的,谁知道皇上竟然信了……” 我叹了口气,皇上怎会不信?他巴不得有机会扳倒丞相府,莫说现在有这个机会,若是没有估计也是要故意牵扯上丞相府的,就像之前中秋节的刺客一案。只是爹爹是无辜被牵连的,现在丞相府还不愿搭把手,我心里面实在是难平。 若是丞相府不管,我也是要想尽办法给爹爹洗刷冤屈的。只是想着这事却觉得无计可施,我不过是个弱女子,连皇上的面也难见到,又怎么帮爹爹呢? “少爷回来了?”小月向傅伯远行了个礼。 我一怔,呆呆的看着他。他面色不好,像是要与我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一般。我看着他蓦的有些伤感,丞相府的态度仿佛是一条鸿沟横亘在我们面前,我和他就只能渐行渐远。 --- “少夫人,你决定好了吗?”小月一脸担忧的对我说。 我吸了口气,却没法子说些什么,自广西刺史攀咬上爹爹之后,老百姓都是义愤填膺,我在京中日子也听到过一些夫人小姐背后窃窃私语。 今日我要去的是慧明长公主的府邸,今日慧明长公主五十华诞,京中泰半官员都会到场。我是想要去求求慧明长公主,让她替我在皇上面前说句话。 只是我与长公主不过之前在姨母府中的一面之缘,我并没有把握她能帮我,只是不管今天受什么委屈我都是要试一试的。 长公主府中热闹自是不必多说,我慢慢的向内堂走去,路上有小姐夫人窃窃私语我也装作听不见一般,默默地看着上座谈笑风生的慧明长公主。 “晚书拜见长公主!”我缓缓行礼,堂中却突的安静了下来。 “免礼,起来吧。”默了一阵,长公主缓缓的道。 我起了来,命下人将贺礼献上来。 有人惊呼一声,我心提了起来,也不知长公主是否喜欢。 我送的是一副前朝名家吴松子的画作叫仙鹤贺寿图,传闻是给前朝太后所做,国灭后却不知所踪。听闻慧明长公主十分喜爱吴松子的画,我这几日都是在寻找,然而有人先我一步找着了,最后却不知为何又将这幅画让给了我。 “这仙鹤贺寿图我很是喜欢,晚书有心了。”我抬头一看,长公主嘴角带着笑,显然是喜欢这幅画的。 我松了口气,暗暗抚了抚手心里的汗。 然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却找不着机会同长公主说说话。 她身边时刻有人在,我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向她求助。 “这就是丞相府的少夫人叶氏?听闻她爹谋反,马上就要押进京问斩了。”有人娇笑一声,同旁边人说笑道。 我心头火起,爹爹的事压我心里许久,怕的就是他有什么不测,现在被人大喇喇的说出来,我又怎么能不气? “放肆!你是谁家的小姐,怎能在别人家中肆意非议朝廷命官?”有一苍老的声音喝到。 我一看,那蹒跚的老人却是刘阁老夫人。 “老夫人莫气,别人乱非议又能值当什么?左右我身上少不了一块肉。”我小心的对阁老夫人道。 她拍拍我的手却不接话,只对身后的嬷嬷道:“你来看看这是哪家的小姐?若是记得就去将她家人请来,长公主是主人家也得知会一声。” 那嬷嬷应了一声,真仔细看了看那位小姐,匆匆离去了。 我心头一急,这是我的事怎好让阁老夫人替我出头? “你就在这儿看着,待会儿将这位小姐怎么编排你的话说给长公主听听,让她替你做主去!”刘阁老夫人笑着对我说道。 我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要说这人编排我爹的事儿我自是生气的,只是现在更是爹爹的性命要紧,若是因这事得罪了长公主,我今日所做的都白费了。 阁老夫人一心为我,我又哪儿能拒绝她的好意? “想这么多作甚?”她慈爱的对着我笑,“你爹是武将,怎么养出你这个优柔寡断的性子?若是有人在映秋面前编排我这个老不死的,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苦笑一声,这又哪儿能一样呢?刘阁老德高望重,连皇上都敬重三分,刘小姐又是刘阁老夫妇的心头爱,自小如珍似宝的养着,除了姻缘之事受了磋磨,其他时候哪儿有人敢惹呢? 就好比她现在,虽然与萧尧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却没人敢在她面前置喙,现在又和安远侯府的小侯爷定了亲,日子总能过得顺遂。 而我呢,我四目无亲的嫁进了京城,除了姨母,连夫家也不能依靠。如此想来自己倒是真的可悲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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