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夏荷已枯,秋风乍起,霜雪又落了满头。而你的魂魄归向了何处? 【一】 一姑娘坐在酒坊里,只点了一壶茶。她在这儿坐了好几日了,日日都只点一壶茶,也不与人交谈,喝完最后一盏茶,便留下些碎银子离开。 秦子墨拉着我道:“那姑娘好生奇怪。” “嗯?”我一下子来了兴趣,起身走至姑娘身边,忽而柔声笑问—— “姑娘为何只点茶,不吃酒?” 那姑娘抬起头,凝视了远方许久,叹了口气,“掌柜这有什么酒呢?” “那要看姑娘是什么故事了。” 【二】 虞陌冷是将门之女,她自小不喜诗词歌赋,不爱琴曲霓裳,专研治国之策,史记兵法。母亲教她女红针弊,她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母亲大骇,关了她三月禁闭,那年她不过十二岁。 赵均幼她两岁。儿时,他总跟在她的后面“姐姐,姐姐”的唤着,她会不耐烦地让他离她远点。他被年长的大孩子欺负,她虽很烦他,但还是会站在他身前,和那群也长她好多的男孩子打架,那飒爽的英姿,晃了他的眼。 那时候,小小的他轻轻牵住她的手,语气稚嫩却很坚定,“以后等我长大了,我来保护姐姐。” 她甩开,语气不屑,“我不需要别人保护。” 自那以后,赵均弃文从武,日夜苦练,一身超群武艺。 虞陌冷成了战场修罗,无人不闻风丧胆,皇帝封她为中郎将。 她此后大权在握,呼风唤雨,一展宏图,得意春风。用了五年时间呕心沥血,使得兵强马壮,国泰民安,用了五年时光征战沙场,开疆扩土,周边诸国,纷纷称臣。 那一日,皇上派给虞陌冷一个任务,刺杀项国国主,事成之后,赏金万两,封镇国大将军。这对雄心壮志的虞陌冷未尝不是一展抱负的好时机,她欣然接下。可若是失败了,下场便是马革裹尸,捐躯疆场。 那时赵均对她说:“朝中不是只有你一个将军。” 虞陌冷却一脸义正言辞——“君之令,臣受之。保家卫国是我的职责。”她晃了晃手中的青铜戟,“我有一柄青铜戟,能在每个夜阑人静之时,与我共看星河,共守国土。这便是我平生最大的乐趣。” 【三】 夜晚,塞外的天上如蝙蝠一般飞掠而来条条黑影。他们黑巾蒙面,身着夜行衣,手中的剑寒光似水,破开空气激荡而来。项国国主看着当先一人如鬼魅一般,顷刻便至,一股寒气冒出。 项国主再也忍不住大叫:“混账!有刺客!有刺客啊!” 睡梦中的士兵们被这一声凄厉的呼声惊醒,可还未醒来,就纷纷觉得心口一凉,一柄飞快无比的宝剑刺入他们的心窝。 项国国主看着他们如黑夜中的修罗煞神冷冷而来,惊得转头就跑。身后的劲风忽起,一只修长的手已搭在了他的肩头,犹如鬼魅一般怎么甩也甩不掉。“撕拉”一声,他肩头的护甲被生生扯破了一个破洞。 那人清冷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项国国主是吗?对不住了!” 下一刻,她手中猛向他咽喉抓去。项国主剧变之下连忙挥剑抵挡。他的剑快,那身后之人的手更加快。一招还未用到,她已冷冷捏住项国主手中的剑刃。他手腕轻抖,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剑身上传来,震得他虎口鲜血淋漓。 项国国主握不住手中的剑,被震得连连倒退。此时四周已是喊杀声起,黑衣刺客仿佛夜间降临的杀神,一剑一个,在四周肆意杀戮。有胆小的逃兵从睡梦中惊醒不知所以,纷纷惊叫肆散逃跑。只有他的死忠近卫军几百人开始回过神来开始拼死护主。 几十个人的刺客却面对着几百个的士兵。这场力量悬殊的刺杀此时看起来却意外地势均力敌。四周一片混乱哀嚎,刺客们兔起鹰落,身手诡异得可怕。 项国国主左冲右突,可是却怎么也甩不开身后那鬼魅而至的刺客。那人眼神冰冷,势在必杀的凌然气势令项国主无法去想象她是何人派出。他慌不择路,又惊慌跑了一段路,脚下被石头猛地一绊,人已扑倒在低地,身后的利刃已破空而来。 “你是……谁?”他脖子的血汩汩流出,眼中渐渐成了死灰之色。只是最后一丝尚存的清明令他无法吐出一口气。 “虞陌冷。”她慢慢说出自己的名字,手中猛的一扣。“扑”地一声,只见一颗头颅高高飞上半空。虞陌冷袖中黑布一扬,就把项国主的首级包裹其中。 “撤!”她朝后冷喝一声,纷纷抵住蜂拥而来士兵的刺客们纷纷长啸一声,聚拢过来。虞陌冷站在他们中央,露在面巾之外的深眸冷冷扫过眼前源源不断杀红了眼的士兵。他们已走投无路,此时国主被杀,更是激起了自己心中那一点绝望的报复。 【四】 四周密密麻麻近千人蜂拥而来,火把燃亮了漆黑的塞外天空,映得四周十分诡异。 “将军先撤,属下们殿后!”其中一杀手见情势危急,急忙道。 虞陌冷手中握着那黑布包袱,心中千百个念头飞快掠过。她一人当然可以顺利脱身,可是她精心培养出来的杀手很有可能为了她就这样葬身在这里。 他们不弃她,她怎么可以这时候弃了他们? 地上传来一阵隐隐的颤抖。有杀手连忙贴地听声。他听了一会,抬头大声道:“将军!有大批兵马朝这里而来!” 该死,再不脱身就脱不了身了! 项国其余士兵仿佛因有救兵到来而越战越勇,虞陌冷以一挡十,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准备对着她砍下去的银剑。一阵风过,赵均在月色下从容持剑,身法快似陨星坠落,刀光所过处扬起喷薄血雾,虞陌冷周围的士兵轰然倒塌,身后准备偷袭她的那人头颅好似一枚球,就这么直直地滚落在地上。 虞陌冷闻声回头,见到赵均神色如常,微微皱眉看着她,不悦道:“你虽是将军,却也是女人。”顿了顿又接着道,“接下来,就该由我来保护你。” 【五】 赵均如一阵风似的窜到虞陌冷身边,点了她的穴,接过她手中的头颅,抛向一杀手怀中:“你带她走!其余的人随我杀了这些残兵败将!” 他披风黑得耀眼,杀伐果断,与平日那个百般温柔的他宛若两人。 他说着长啸一声,飞身跃出,猎猎寒风中他玄黑的袍角迎风飞扬,身影如鹰,修长的手指屈成鹰爪,如鹰击长空扑入了蜂拥而来的项国士兵阵中。 眼看如今兵败如山倒,他杀出一条血路护她离去,“快走!不要回头!” 虞陌冷被点了穴无法动弹,只能任凭旁人将她带出战场,她瞪大了眼睛,气得大吼:“赵均!你想做什么!本将军说过不需要你的保护!” 然而那边却没有任何回应,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波接一波的项国士兵蜂拥而上,穿着夜行衣的自己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慢慢的距离越来越远,目光所能触及的东西越来越小,直至完全看不见,消失在浓墨的夜色之中。 一支支银剑划破天际,直插入赵均的身体,他跪在地上,衣袍与肉体穿插一体的声音响彻周身,所有的乱刀砍向他。 夜色如墨,血色如花,天边隐隐露出了鱼肚白,在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赵均坚毅的深眸中仿佛掠过那一抹飒爽的笑靥。 “陌冷,我一定会活着回去……” 你去守四方平安,让我来守着你。 【尾声】 栖忧酒坊内。 “你想知道他给你留了什么吗?”我把玩着手中的小玩意,唇边的笑意却依然还在。开口之下,嗓音仍旧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嗯?”她抬头看着我,眸中的殷殷盼望之光不容忽视,“什……么?” 我心中不禁有些悯然,赵均说的对,她在战场上虽是巾帼枭雄,可始终是一名女子。她的骁勇善战,她的勇猛无敌,往往会让人忘记她除了将军还有一个身为女子该被人疼被人爱被人护的身份。 我抿唇浅浅笑了笑,端出一碗疗忧,递与她——“我觉得,这碗疗忧酒可以告诉你答案。” 她不容迟疑,接过一饮而下,举手投足间、还有眉眼间没有女子的秀气,更多的是英姿。 但我更为欣赏这种女子。 赵均给她留下的是一间房,这间房有些年头了。幼时,赵均说过,等他长大了,他来保护她。年纪小小的他天真的认为,所谓保护就是将她藏进他建的房子里,风雨在外,而她在内。 当她来到赵均为她建的房子时却被面前的情景惊呆了。 房内挂满了画卷,每一幅都是一个平民女子,再近看,皆是她的样子。有一身红甲傍身的她,有英姿飒爽的她,有不输男儿半分的她,也有当初晃了他的眼的她,一如当年。 一笔一画,极为细腻。 “你这样,叫我怎么住呢?”她笑着,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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