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晓雪依旧是忙碌着。　　一个月的新员工培训终于结束了，她和另外两个新进员工---佐藤翔一和鹿岛介人被分到开发二部一组。　　直接参加进入设计开发小组，这就意味着他们被公司正式聘用了。工资福利待遇也从试用期转成正式员工的待遇了。然而，代价就是，每天没日没夜的加班。这还真应了拓海那句“披着星星盖着月亮”的话了。　　晓雪每天天蒙蒙亮就出家门，月上枝头才进家门，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周末，她几乎没有见到过太阳！　　忙碌的生活也有它好的地方，那就是，晓雪没有时间追那些每晚八点和九点的爱情连续剧了，也不会因为想念武而夜不能寐，夜深人静还抚摸着小玩偶自怨自艾。现在，她要想的只有明天如何去应付组长分配的工作；怎么能让昨天编的那段程序run起来；如何修改前天程序中的bug；还有，明天会议上的发言和例行报告怎么写可以让同事明白，领导满意。。。　　终于到了周六，晓雪一觉醒来，人有些恍惚---我是谁？我在哪儿？　　看看表，已经九点钟了！她一惊，一个轱辘爬起来，一边嚷嚷：“糟了，糟了！我晚了！完了！今天死定了！迟到了！”一边奔向浴室，在浴室门口被脚垫绊了一个踉跄，然后摔倒在拓海怀里。　　她不好意思地站好：“不好意思！”然后奇怪地看看他：“拓海为什么还在家里，不上班吗？”　　拓海扶着她并没有松手，关切地摸摸她的额头：“晓雪你没事吧？怎么好像站都站不住的样子！”　　确定她没事才松了手，“哎哟！麻烦你看看今天是星期几？”他把墙上的挂历递到晓雪眼前。　　“啊！今天是周六呀！吓死我了！”吁了一口气，晓雪这才慢慢走进浴室洗漱。　　她收拾停当，在客厅里看到正在看报纸的拓海，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决心说道：“我有事情想说！”　　没想到，拓海和她不约而同地说出同样的话。俩人都笑了。　　拓海笑道：“晓雪请说！”　　“你说你说！”晓雪也笑了。　　”女士优先，晓雪先说吧！”　　“那好！那个，是这样的，我发工资了，这个月是正式员工的工资，很多钱呢！今天请拓海吃饭！”　　“恭喜晓雪！好呀，我恭敬不如从命！”　　”还有，就是，我要给拓海房费和生活费。这么久，我白吃白住实在太不好意思了！这是我这个月全部的工资，我留两万，给家里寄五万，剩下的全部给拓海！”　　拓海有种不祥的感觉，怔怔地看着她，没有接钱。　　“我呢，我想年初我就搬出去住，我们把婚也离了吧。这样拓海君也要赶紧找个好女孩儿，认认真真谈恋爱结婚。那个，妈妈过来几次都问孩子的事情，他们很希望当爷爷奶奶呢！抱歉呀，我耽误拓海君了，还好我找到了工作，不用再为身份发愁了，拓海君也可以解放了！”晓雪颇为轻松地说着，并没有注意到拓海脸色骤变。　　“我不要你的钱！”拓海“啪”的一声合上报纸，扔到一边，“嚯”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撂在一边的晓雪有点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明白拓海的心思，可是，她更知道自己的心，她爱的只有武嘉枫，她心里容不下别人，所以，她不能这样耽误拓海，必须快些离开他。“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心里想好了。　　大门“砰”的一声响，拓海出去了。没有说一句话，留下晓雪一个人，不知所措地立在那里。　　晓雪忐忑不安地收拾屋子，带白郎散步，买了些水果蔬菜和牛奶面包。　　夜幕渐渐降临，华灯初上，可是拓海还是没有回来。　　晓雪做好饭菜，等到晚上8点多，拓海依旧没有踪影，她一个人闷闷地先吃了起来，然后把拓海的饭菜放进锅里保温。　　迷迷糊糊在睡梦中，晓雪被很大的声音惊醒，她披上衣服跑到外面，看见拓海醉醺醺地趴在马桶上呕吐。　　“怎么喝这么多的酒！”晓雪边说边跑去给他倒了杯温水，一边拍他的背，一边递过水杯。　　拓海转过脸麻木地看看她，就着她的手喝起水来。他的眼睛由于酒精的刺激，充满红血丝，脸色通红，满嘴酒气。　　晓雪见他跌坐在地上，就用力想扶他起来，但是，瘦弱的她用尽全力也没能将拓海扶起来，她只好喘着粗气和他一起坐在地上。　　“呵呵，晓雪还是在乎我，心疼我对吧！”拓海突然傻笑起来，然后又委屈道：“那为什么说要走！我不要你的钱！我就要你留下来！我要吃你做的饭！我要看你梳头化妆，我要和你结婚生小孩。。。”　　晓雪半跪在他面前，她想跟他好好谈谈，他们既然是假结婚，那么早晚是要分开的，希望他理智一些，然而，看着他这个神智不清的样子，她实在没办法开口，只好又用力拽他，说：“好，拓海君起来好吗？锅里还给你热着饭菜呢！快起来去吃！”　　晓雪温柔的声音让拓海有些心猿意马，他迷迷糊糊地看了她一眼，自己用了下力，站了起来，晓雪扶着他，踉踉跄跄走到餐桌前坐好。　　当晓雪给拓海热好饭，端过来时，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晓雪无奈地看着他，心里盘算着自己如何把这家伙弄到卧室去呢？　　她轻轻拍拍拓海的肩膀，尽量柔声地喊他：“拓海！拓海！回屋里去睡吧！好吗？听话！”　　拓海竟然乖乖地站起来，半靠在晓雪身上，由她扶了走回卧室。晓雪用力将他放倒在床上，起身想走，手却被他紧紧抓住不放，晓雪只好坐在床边，静静地等他熟睡后，轻轻拿掉他的手。　　第二天一早，晓雪疲惫地起床，来到拓海房门外听听里面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就先带白郎散步去了。 回来时，发现拓海已经起床了。　　“早上好！拓海君好些吗？”晓雪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早上好！没事了！”拓海有些不好意思，“晓雪呀，昨天对不起，我喝醉了，麻烦你了！”　　“没事的！别客气！不过，拓海很少喝醉，昨天喝得实在太多了吧！还是要注意身体呀！以后少喝些！”　　“好的！我会的，谢谢晓雪！那个，昨天你做的晚饭刚刚我吃了，很好吃，晓雪很久没做饭了。”　　“对哟，还真是！要不今天我给拓海君做饭吧！”　　“算了算了！晓雪这一阵子太累了，不要做了，那个，昨天说请我吃饭的话还算数吗？我们出去吃饭可好？”　　“好呀好呀！拓海定去哪里！”　　大概想起前一天的情景，俩人都沉默起来，气氛有些尴尬。　　“晓雪，下周五是劳动节，这个三连休不如我们出去玩玩如何？这一阵子上班太累了，我们放松放松吧！”拓海恳切地看着她。　　晓雪犹豫不决，她不想和他纠缠不清，但她也不想伤害他。　　“那个，还不知道公司会不会加班。。。等我周一上班问问看吧！”　　见她并未拒绝，拓海莫名地高兴了起来。　　他想了想，说：“晓雪，我们去新宿的中华料理店吧！听说那家味道很好。”　　“嗯，好！”　　因为早饭吃的比较晚，所以他们决定去新宿吃晚饭，拓海建议他们先去看场电影，然后再去吃饭。晓雪则觉得两个人一起看电影有些暧昧，于是就说自己要去新宿的商店买秋冬的衣服，让拓海自己去看，然后两人到餐馆见面。　　拓海有些郁闷，想想说：“那我也不看电影了，我正好也要买衣服，我们一起去吧！正好晓雪可以给我参谋参谋！”　　晓雪苦笑了一下，真是太多的正好了呀！就随口说道：“拓海，我可不懂衣服呀！以前买衣服，都是阿枫帮我参谋。。。”　　“阿枫”一说出口，就像一把锥子，戳在两个人的心上，两个人各怀心思地都沉默起来。　　晓雪有些时日没有提过这个名字，想起这个人了。这个名字和这个人，就是她心里的一道伤疤，只要一想到他，提及他，刚刚长好的伤疤就像被重新撕裂开来一般，疼痛难忍，鲜血淋漓。　　武嘉枫对于拓海来说，更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他和晓雪一个在山南，一个在山北，有时这座大山会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像晓雪讲的那个《愚公移山》的故事一样，慢慢地把这大山挖走，可是，山那边的人呢，似乎根本不在乎他挖不挖山，就那么死守着，不肯move on。一想到这里，拓海就有无限的挫败感。　　拓海忍不住看着晓雪，幽怨地说：“晓雪还是忘不了他吗？难道你要为你们那可怜的爱情殉葬？从此你就不能接受别的人了吗？”　　晓雪很少听到拓海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怕他说出更令大家都尴尬的话来，就环顾左右而言它：“拓海，你说现在新宿会不会有打折呢？高岛屋的东西太贵了，可是我需要买几件秋天的衣服。对了，你要买些什么呀？要不我们去京王百货看看吧！”　　拓海见她又是回避的样子，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接她的话，闷声闷气地说：“你看我们两点出发如何？”　　见他闷闷不乐，晓雪只好说：“嗯，好的呀！”　　到了新宿，拓海忽然问晓雪：“你想不想去神社？”　　“嗯？” 晓雪来日本一年多了，可是都没有在新宿好好逛过，只是换地铁时经过过，就算在这边打工，也是下了地铁就进店，从来没有时间逛街，她更不知道这边还有神社。　　拓海见她一头雾水的样子，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就走。　　他们来到新宿十二社之熊野神社。　　这是个不大的神社，非常古朴的木质结构，黑白的墙和瓦檐，庄重而简朴。在新宿高楼大厦之中，它与这些钢铁丛林毗邻，很有自己独特的韵味，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走进神社，晓雪忽然觉得刚刚街道的嘈杂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了，人也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拓海拉着她的手并没有放开，晓雪轻轻的挣脱出来，化解尴尬地问道：“拓海好厉害！还知道这里有这么个小神社！”　　“神社在日本很多，每个小社区甚至都会有。这个神社还有个传说呢！据说这边曾经有野熊出没，后来有个武士将它杀了，为了纪念这个壮举，有个大将军就命人建了这个神社。它也有几百年历史了。”　　“哦，真厉害！日本就是这点好，城市再怎样建设，发展，都还能留下这么一角历史的遗迹，给后人凭吊纪念，太不容易了！”晓雪感慨道。　　拓海一听，不无得意，又想拉晓雪的手，但忍住了。　　“晓雪，我们进去拜一拜吧！然后抽个签子看看运势！”　　拓海没有注意到晓雪脸色有些不对。　　签子！新年在明治神宫抽到的凶签不由得浮现在晓雪眼前。太戏剧了，就像红楼梦里每个人物对应着他们的签子，有着他们不同的命运似的，她和武，张红和大冢，他们难道就应了那些签子上的话吗？　　舉步出雲端　　高枝未可攀　　昇頭看皎月　　猶在黑雲間　　到现在，晓雪还记得那签子上的话，她脸色渐渐变得惨白，黯然神伤。　　晓雪木然地跟随拓海在神社里拜了拜，她先是脑子里一片空白：我要向佛祖求些什么呢？她问自己。　　想了又想，于是心中默念：保佑爸爸妈妈身体健康，保佑我的工作顺利，还有呢，还有就是让我找到阿枫，我不要分开！让我们再续前缘！　　一想到阿枫，晓雪的眼睛有些潮湿，心里一下一下地疼起来。　　晓雪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拓海，他虔诚地双手合十，微闭双眼，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默念着什么。　　出了庙门，拓海执意要去抽一只签子，晓雪只好陪他过去，但是，她坚决不抽。拓海悻悻地自己抽了一只：“晓雪，是好签子耶！”　　他兴奋地跑过来，像个孩子，把纸条递给晓雪：“你看，你看！我刚才就是祷告这件事，看，签子就说我会心想事成的！”　　晓雪礼貌性地大概看了看，是个大吉签，上面说事事顺遂，事业有成，家内平安之类的，最后说会有一个你想要的美好姻缘。　　晓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恭喜拓海呀！我也希望你一切顺利，有个好姻缘。”　　拓海看着她的脸，眼神无比温柔，很想想说什么的样子看着晓雪，可是晓雪完全没有理会，忽然看看表：“拓海，我们订的位子是几点的？再不去买衣服，就赶不上吃饭了！”　　拓海一下子就象泄了气的皮球，无奈地说：“好吧！我们去京王百货吧，吃饭的地方就在五层。”　　他们吃饭的餐馆在京王百货的五楼，是一家港式海鲜餐厅，环境很优雅，因为是周日，就餐的人并不是很多。　　拓海订了靠窗的餐位，依窗而坐，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街道和鳞次栉比的高楼点点霓虹。夜的新宿，所有的喧闹统统被玻璃隔在了外面。　　晓雪坐下，看着窗外的灯火，不由得想起和武登东京塔，她难过地说：不知道哪一盏灯是自己的家时，武告诉她，他会永远给她留着一盏灯，那里就是她的家。那么现在自己的家在哪儿呢？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忽然有点悲凉。　　“晓雪为什么伤心？不喜欢这家餐厅吗？”拓海看出晓雪情绪的变化，有些纳闷。　　“噢，不是不是，这家很好，我很喜欢海鲜，特别是粤菜的做法，保留了海鲜原有的味道，非常好的。对了，拓海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中国八大菜系吧！我考考你，粤菜是哪里的菜？”晓雪故作轻松地问。　　“对对，晓雪老师有讲过，我想想哈！粤菜应该是广州的菜！对不对！”拓海自信而傲娇地说。　　“哈哈，也对，广州是广东省省会。不过下次介绍给你朋友的时候可要说粤菜是广东菜哟！它可不光是广州菜，还有广东很多别的城市的口味呐！”晓雪微微笑了。　　拓海见她笑了也就高兴起来。其实他是知道粤菜是广东菜，他成心说成广州，为博美人一笑。　　他们点了清蒸龙利鱼，白灼虾和蒜蓉菜心。因为拓海前晚宿醉，晓雪特意为他点了一个生滚牛肉粥，拓海知道晓雪喜欢排骨，就又点了豉椒蒸排骨。　　拓海看着邻座的菜小声问晓雪：“晓雪可喜欢那个鸡脚？那个好吃吗？”　　晓雪忍不住嗤嗤地笑：“我有点害怕！喜欢的人就觉得好吃，不喜欢的人就受不了。不然给拓海点一个尝尝吧！”　　“其实我也有点害怕！”拓海偷笑道。　　“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凤爪，记住了吗？”　　“噢，记住了，下次带同事来，我就给他们点一盘‘凤爪’！”　　俩人都笑了。　　菜上来，味道很地道，俩人有说有笑地吃着，气氛很融洽。　　晓雪见气氛难得的好，就对拓海说：“拓海，我们聊聊好吗？”　　拓海正在吃着白灼虾，放下手中的虾子：“好呀，你说！”　　“拓海，我说了你别生气好吗？我们好好谈。”晓雪放下筷子认真地说。　　听了这句话，拓海不由得抬头望着晓雪。　　“我一提搬出去，拓海就会生气，可是，我们之前不是谈好的吗？我找到工做，转了签证，过了一年的期限就把离婚办了，我不可以耽误拓海太久，你该好好谈个恋爱，结婚生子了！”　　晓雪以为拓海又会生气，没想到，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用餐巾擦擦手和嘴，看着晓雪说：“晓雪呀，别着急，结婚不到一年就离婚，入管局那边可能会有麻烦，再过些日子吧！还有，还有，我不怕被你耽误！我现在也不想和别人谈恋爱结婚生子。既然你说想好好谈谈，那么好吧，听好了，晓雪，我喜欢你！我爱你！我只想和你谈恋爱结婚生子！而且，我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嘛！”　　他还想继续说，晓雪打断了他：“对不起，拓海不要说了！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你知道我的心，我心里只有阿枫，你知道的！”晓雪艰难地说着。　　“不要说对不起，不需要！我需要你好好看看我！看看你身边这个大活人，爱你的活生生的一个人！你选择离开那个叫阿枫的家伙，是你自己选择的！你们已经结束了！”　　看着晓雪悲哀的目光，拓海说不下去了。　　“晓雪，慢慢忘了他好吗？我可以等！”拓海轻声地说。　　“不可能，我忘不了他！”晓雪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