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留给安安的是错愕,而留给嫡母萧氏的就是极大的震撼,一向不违逆许豫意思的她陡然起身:“夫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岑姨娘听倒许豫一席话出口,一张俏脸变得惨白。 她们像是知道什么似的。 “爹,我吃饱了,先走了。”安安准备开溜了,却又被老爹给按住。 “你别走!”许豫沉声说道,语气凝重,他说出这番话来,想必也是下了决心的:“有些话,爹想当着你的面跟你母亲说。” 安安眼睛一亮,她忘不了作为一个庶女的难堪和卑微,许采芩出去配的亲都是高门大户的嫡子,而她的后路就只有给人做妾,或者配庶子。 无论哪种都是,以后的路都很艰难。 许豫天资聪颖,从小就被人称做神童,十九岁的时候便中了状元,当年也是京城中一大佳话。 他排行家中之长,是嫡长子,三岁就被封为世子了,只可惜官运不佳,如今到了四十多岁,还是五品侍读学士,而隔壁府许家二叔许淮,已经是三品户部侍郎了。原想着这辈子就这样蹉跎罢了,但是看着柔弱的女儿,按萧氏的品性,才不会给安安配一个好人家,想到安安,许豫心里头一阵柔软: “安安,到底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你我的过往是有多少风雨,内里纠葛你自己心中也能有数,若是拿安安的终身来拿捏,也不要怪我无情了。” 许豫顿了顿,走到萧氏旁边坐下,将手放在她手上:“你自己想想清楚。” 两夫妻多年都未同过房,一见面不是冷言冷语,就是直接怼上。今天也不知道许豫是抽了哪门子的风,竟然牺牲色相来求妻子,若是换作平时,萧氏一定高兴的不行,可今天,却是因为安安的事情求她的。 她本也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但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偏偏许豫就是她的一根软肋,见到许豫眼中春波乍现,自己若是不松了这个口,他的英雄气很快就要转变成满腔怒火了。 片刻间,萧氏已权衡再三:“可是——” 许豫在炕上坐下来,没有走的意思,萧氏那样心思灵巧的人,也明白丈夫表达的是什么了,这么多年来,许豫从未像对家人这般对她,也从未在她房里像男主人一般的停留,这一切,仿佛在梦里一样。 她心中暗道:许豫啊许豫,你若是能早些妥协,我也必会让你心里舒坦一些的,我两何至于僵持到今天才各自退一步呢? 得不到丈夫的心,哪怕能让他在这里多做停留,她也会心甘情愿去退让: “夫君,安安既然都这么大了,咱们家孩子也不多,索性将她记在我名下由我抚养就是了,以后要是出去议亲,也比现在要好。” 若不是许豫亲自出马,萧氏段不会说出这样服软的话来的,今天能做这样的让步,也与许豫拉下身段有关。 看到她爹为自己牺牲色相,安安真是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这下有人不愿意了,许采芩平身最看不得小妖精许安安,如今她要变成跟自己平起平坐的姐妹了,那以后母亲带出来议亲,是不是也要跟她平起平坐了。 若是许安安跟她一起出门,还有她什么事。 “哼,我吃饱了,你们自忙去!”许采芩放下筷子,气冲冲的往外面走了出去。 许安安想到许采芩平时的骄横跋扈,内心里面笑开了花,上一世,许采芩嫁了人以后,还是未改在娘家的秉性,因此跟丈夫一直也合不来,两人打打闹闹,合合分分很多次,直到她死的时候还未曾分出结果来。 “父亲母亲,安安也吃饱了,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看到许采芩跑了出去,安安也屈膝告退,顺便对许载德眨了眨眼睛。 “安安,先前听母亲说起你病了的事情,原来你好了呀。”安安陡然一惊,还道是谁,正是那前世让她魂飞魄散的陈王妃许采乔。 若不是因为这一胎快要保不住,许采乔也按捺不住自己,这才找了个由头来许府。 安安自然知道大姐许采乔来许府是为了做什么,还不是为了让她背这个落胎的锅,她醒来的消息,想必早就插着翅膀飞到陈王妃的耳朵里了吧。 平时在梦里只要见到陈王夫妇,都够安安一整晚不得眠,真当遇到这一刻,比梦里还让人觉得不舒服。 两人是自前世一别以后,第一回面对面。 这个满脸笑容,和蔼可亲,又从不拿她庶女身份说事的长姐,上辈子在安安心里一直都是美好宽容的存在。她曾经一度认为,女人能有长姐这样的出生,陈王这样的夫婿,又深的皇上与皇后的怜爱,也算是人生的极致了。 可如今看来她的笑多半是假的,她的美多半是装的,她的幸福,也掺杂了太多的虚假。即使隔了一世,面对着这个笑脸相迎,最后却喂了她一碗毒酒的女人,她还是感到不寒而栗。 陈王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想也不能想的存在,而许采乔对于她来说,可是要避之不及的。 今天,许采乔穿着绯色的织金线缂丝襦裙,外面套了一件雪白的貂裘,梳着高椎髻,头上堆叠着云凤纹碧玉金丝簪、嵌宝石叶型金簪等物,头重脚轻瑶瑶欲坠的往这边走来。 前世,许采乔就是这样弱不禁风的样子朝她走来,冷不丁的就在她面前倒下,明里暗里的都说是她撞的。 当时长姐就绊倒在她的跟前,她没有扶住长姐,才导致长姐流产的,可她当时也没有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再者说,长姐怀孕这件事情,她哪里会知道? 安安明知道与自己无关,心里也十分自责。 婚后六年都无子的许采乔,盼了这个孩子好多年,而且落胎以后,带下医偷偷告诉许采乔,她以后都不能生了。 皇子若是没有嫡子,就无法被立为太子,这是本朝的规矩。 许采乔当场就崩溃了,若是不能为陈王诞下嫡子,就只能被休弃了。 事后,一向以宽容待人的许采乔并没有责怪她,反而叫母亲宽恕她,不要为难妹妹,当时的安安感动的不得了,抱着报恩和赎罪的心情去陈王府专门照料了许采乔两年,其后,又被“圈养”在陈王府两年,那段时间,她连外面的天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了,记忆中最后一片天空是瀛洲水榭那一圈子蓝天。 狭小、高远、触不可及。 也正是去了陈王府,才有机会遇到那个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即使许采乔把她管到瀛洲水榭生活了大半年,她都一直忍着,因为她觉得自己是欠了长姐的,倘若能还了她这个情,帮她生一个孩子当赎罪吧。 更何况陈王是那样一个懂得风情的男人啊……. 直到临产前安安才听到带下医讲,原来长姐的胎本就是挂不住的,她一直用针灸和汤药保着这个死胎…….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安安才知道,长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她已经保不住这一胎,势必要找一个合理的时机讲这一胎落下来。 落的必须有价值,有意义! 许采乔知道,旁的女人生的孩子,哪怕被自己抚养长大,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如何能跟自己亲呢,于是她选中了安安,又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生下来陈王的血脉,又跟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孩子,非常符合她的要求。 安安最后的大半年是在瀛洲水榭过的,说的好听是一栋水榭楼台,其实就是一艘在湖心的大船而已,许采乔说给安安算过命,安安是火命,住在船上才能躲避灾祸,其实就是担心安安听到府里的风言风语,哪一天怕掉了而已。 安安犹记得生命最后的半年,陈王若在时还好,她还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陈王不在的时候,一群女人斗的陈王府比朝堂还热闹,安安那时候着实受了不少委屈。 陈王不在府里,许采乔的心腹到处作妖,那时候许采乔担心船上着火,安安有危险,于是晚上不让在船上点灯。 那个时候只有翠雀陪在她身边,晚上要去贡房都得提起胆子才敢去。她胆子又小,这种事情当然不敢与陈王说的,她担心一不小心会惹得陈王不高兴,要是他再也不来了,自己是不是一辈子都得过这样的生活。 当时,陈王多半是不在府里的,那时候他忙着夺嫡,哪有时间一直陪伴,也正是因为他长期不在府里,才给了许采乔下手的机会。 安安怀揣着小心,心想若是能帮长姐完成这个心愿,哪怕事后悄悄送她出府,放她回到府外过生活也好,她想过正常人的日子。 谁会料到自己竟会被人利用生产之际,用下作的手法制她于死地。 ……. 没成想,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当日许采乔也是这样一幅雍容华贵的装扮,一个人孤身往琉璎居过来。 安安心道:前一世的傻,难道这一世我还要重复吗,你就看不出来,许采乔身边一个仆妇都不带,就是等着你扑过来吗? 有了这个打算,即使拿她当肉垫子,也不会让许采乔滚到地上的! “安安。”许采乔笑着慢慢走近:“听说哥哥回来了,我回来看看,父亲母亲都在吗?” 她有些刻意的靠近安安,刚走到跟前时脚底一滑,竟要朝外面倒去。 漫不说外面刚下了几天的雨,地上滑的很,平时前呼后拥,仆妇成群的王妃怎会一个人出现在廊桥下,只见她那样一副弱柳惊风的模样,风一吹就好像能把她刮出许府一样。 幸好安安早有准备,站在对面死死的架住她,无奈许采乔这一身装扮实在是太重,安安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却还是拼尽全身力气护着她。 许采乔惊声叫道:“不好,安安。” “大小姐,我已经会护住你的!”即使做足了准备,可毕竟面前是一个八十多斤的人,安安抗的有些吃力,有种抗不下去的感觉。 “舅母,你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安安身上一松,原来许采乔被人扶了起来。 这声音很是陌生,必不是府里的男子,又是如何进的来安国公府呢? 那男子身着一件宝蓝色右衽长袍,身材修长,腰间用黑色鞶带束起,又挂了一块洁白无瑕的玉,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俊朗不凡。 那张如雕出来的美貌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双勾人的凤眼,带着七分认真瞧着安安,说道:“刚才幸好是你撑着舅母啦,否则这一跌下来可不得了,舅母,刚下过雨到处都是滑的,您下次出来得多带几个下人跟随。” 王妃出门不带人,即使是旁人也看出来有些蹊跷。 他看着安安又说道:“若不是你拼尽全力护住陈王妃,她这下就要摔地上去了,看你小小的个子,力气倒是挺大的嘛!” 安安会心一笑。 许采乔未料到身后有人,刚好扶住了她,这人偏巧还是有几□□份的,许采乔的脸上有几分挂不住,说道:“我自小就住在这里,有些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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