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山神 那个孩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或许是有些怕生,他白嫩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羞怯,双手也很是紧张的揉着两侧的衣角,声音有些小小的被寒风吹散在凉亭外,青衣微微疑惑对着他轻喊:“过来些,你的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孩子有些迟疑的往前挪动了一小步,又对着她说了一句什么,同样的,声音很小。 “过来些,听不见。” “...” 往前再挪动一步, “再过来些。” “...我...” “听不见,一个男子汉怎的这般没有气势。” 听见这话,他红了脸,迟疑的站在原地用脚轻轻蹭了下地上柔软的泥土,带着一丝忸怩,这样持续了好久才跺跺脚像是鼓足了勇气,卯足了劲一般朝着她大吼了一声: “大娘,刚才多谢您了!”那声音忒大,传在谷中还引起了一阵阵的回音... “...” “孩子,你再过来些,我刚才还是有些没听清呢...” 青衣愣了片刻,嘴角向上轻扬,眉脚染着笑意,换了一只手托着腮含笑盯着他,柔着嗓子轻唤了一声。 小孩子却慌忙摇了一下头,拒绝了她的提议,青衣不禁笑得更加温柔了一些,声音轻轻柔柔带着暖意, “你不是想要感谢我吗?对着恩人就只是说声谢谢可不行,你且走进些,正好,有些糕点,要尝尝吗?” “...” “不要吗?”她状若可惜的低下头,轻叹一声。 “我没说不行啊...” 他咬着嘴唇又想了一小会儿,又小声说道:“你帮了我,我总该要道谢的。只是这种小要求而已,虽然,我觉得你很麻烦。” “...” 在青衣沉默的时候,他蹭蹭的小跑了几步,跑进了凉亭,坐在了青衣的身边,也没伸手去拿桌上的糕点,只是安静而乖巧的等着青衣一起吃。 青衣摊开包裹点心的丝帕,再颔首示意他品尝。 “你不吃吗?”刚想伸出的手却因为看见青衣没有任何的动作又小幅度的缩了回来。 “等一下再吃。你尝尝味道如何?这可是我最为喜欢的糕点了。不过,你刚才为什么要偷了那个孩子的玉环?” “我没偷,只是将它放在了他暂居的屋中藏着。”他微微昂起头,随即有些不屑的小声嘟囔着:“他太烦了,总在那里炫耀自己的父亲对他有多好,我看不惯,但绝不是因为嫉妒。” “...哦,原是这样。那你为何要唤我‘大娘’这个称呼,我看着就这般老了吗?”青衣单手抚心表示有些难过。 “我十几年前就在这个山上看见你和那个尤稷爷爷在山脚骗那些富贵人家的香火钱,那个时候你也这个样子,你大我几十岁难道要唤姐姐吗?”说到这里,他那张白净的脸上流露出一幅你好不知羞的神情才继续软糯着声音:“你比我大这么多,那这么称呼应是没有错吧。” 青衣沉默了很久,才抽着嘴角柔声反驳道:你既然说你十几年前就在山上见过我,那你当时也应是这么大,所以我没大你多少,你还是该唤我一声姐姐。” “这样吗?” 他低着头搬出手指头开始细细的算起来,皱着秀气的眉头,小嘴轻轻嘟起数着数。 “对了,你在这山头做什么?你家父母呢?” “我不知道,记不起来了,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在第一次见到你不久之后就冻死在这山脚下,然后就一直留在了这里。” “这样吗...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也没人跟我说话,原先我一直都进不了山顶,这次还是跟着你才进来了,为什么你可以进来这里呢?这里是山神所居住的地方,平常人都是进不来的。” “你看我像是平常人吗?”她眯起双眼,凑近了孩子白嫩的脸颊,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那你是什么呢?妖怪吗?”他很诚恳的询问。 “不,我可是神。”她盯着他,很正经的样子。 “你骗我,你的身上冒着黑气,才不可能会是神呢。而且尤稷爷爷他身上的气息就让人很舒服,但是你身上就让人感觉很害怕。” “是吗?”她轻垂下眼帘,有些楞。 “你在难过吗?是因为我说错了话吗?”他抱歉的伸出手,先在身上擦拭干净手上的油污,再朝着青衣的方向伸出如同藕节一般胖乎乎的小手指抓住了她的衣角,垂着脸,似乎是因为第一次道歉,还有些害羞:“对不起,刚才我说错了,其实你看上去真的很像神明,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 看着一个小孩子在自己面前道歉,青衣顿觉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感觉莫名的无奈,她轻抚低垂的小脑袋,含笑, “我并没有怪你,只是姐姐的确不是神明...姐姐或许算是鬼魂?也或许算是凡人?” “那是什么意思?”他顶着青衣的手抬起头看向她,不解的问道。 “因为姐姐很厉害啊,你想想,一个人能拥有两种身份,是不是可以在两边都能够横着走呢?”她说到一半显得很是神秘的样子,又凑近小孩子的耳边轻声:“而且,悄悄告诉你,我可是教主哦。” “教主?”他瞪大了双眼,有些崇拜。 “嗯,但是,这可是秘密哦,一定不可以告诉其他人。”青衣竖起食指置于唇前,轻“嘘”一声,让他保密。 孩子捂住自己的嘴,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答应,又放低声音询问, “那我呢?我是不是也可以横着走了?” “嗯~尤稷应该给你吃了很多灵药,所以,你现在有着山灵的体质了,若是好好修炼的话,日后说不定就可以成为山神了。但是,你还是不可以在世上横着走,除非...” “除非?” “除非你来我的教里做我的护法。” 闻言,他却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紧紧地抱住了石桌,但是因为石桌太大,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抱住身下的小石凳,颤抖着嗓子回答:“护法?我知道了,你是想骗我去青楼!我不要,我宁愿死在这座山上。” 青衣看着这一瞬间的变化,已经无力告诉他,他已经死过了,不对...这好像不是重点。她扶着额角,感觉很是头疼, “你怎么会认为我要将你卖进青楼?” “尤稷爷爷有时候下山给我的话本子就是这么说的。给你糖吃哄骗你,你上当了,就将你卖去青楼做苦力,啊!你刚才还骗我吃了糕点!”他瞪着双眼仿佛在质问她一般,青衣觉得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什么叫做头疼了。 尤稷...你到底给一个孩子看了什么... “我并不是要将你卖入青楼,再说你是个山灵卖去青楼也只是毁了那里,你日后跟着我,我教你术法,刚才我看你虽然还有阴魂的气息却已经能够出现在阳光下,想来有些天赋和灵慧。你可是愿意?” “真的?不是骗我的吗?”他有些忸怩的站起身,拍干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昂着头开口:“我原本也没有当真,只是跟你闹着玩而已。” 眼里含着笑透着丝无奈,青衣伸出手轻柔的摸了一下他的头,颔首笑出了声:“对,就当是我太无聊了,你陪着我玩闹。” “那好吧,我就勉强答应做你的徒弟好了,破例让你成为我的家人吧。”他有些小傲娇的抬起了头,轻咳一声表示答应这个要求有些勉为其难但还是因为太过于善良就应许好了。只是,无论怎样都遮不住因为害羞而通红的脸颊和那眼中晶亮的光芒。 你刚才的害羞腼腆呢?这才是你的真实性格吗...青衣扶额,表示头更痛了。 但是就在那句话之后,他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那小小的虎牙在阳光下透着光煞是可爱,在这样的笑容下那粉雕玉琢的小脸真真可爱,这样看着连带青衣都不由得更加温柔了几分。 “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小丢’好了。” “小丢?这个名字很好吗?我怎么感觉有些别扭?” “当然好了,很多人都为了自己的孩子好养活,为他们取个贱名。小丢多好,以后你有了亲人就表示你有家人了,就不会再被丢弃了。” 取完名字之后,一大一小和乐融融(?)的在凉亭中欣赏起了山顶的风景,这个时候,却传来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请问你可是方才在半山腰欺负了一个孩童的那位姑娘” 青衣听见了声音,微微侧过身看向身后说话的那个男子,有些轻微的不耐,竟然还真的有人来找她的麻烦?小丢却只是乖乖的坐在亭中专心的吃着手中的点心但好奇心还是让他忍不住地将目光朝那个人的方向飘了过去。 只见那男子身形修长挺拔,如巍巍高山上的雪松一般,身上一袭紫色华袍,这颜色却不显秀气反而更加衬得男子的气质精致典雅,那边角上还绣着细小精致的暗色花纹,轻垂下的三千墨发被一根与华袍同色的绸带轻轻束着,带着几分闲适雅意。如同用雪玉精雕细琢般的面容丰姿隽雅,飘然而独立,那双清澈而冷寂的眼仿若古墨似的幽冷与深沉,但此刻那双眼中却含了一丝好奇,嘴角微扬起的弧度带着疏离的客套和优雅。 “何事?难不成你是那孩子的父亲?” “这倒不是,我是这忧稷山的新任山神,名唤姜宸。”他轻声向亭中两人介绍完自己的身份,又雅了声音解释来意:“我方在家中小憩却被一个孩童的哭声给惊醒了,那孩童是天昭国端义王嫡子卫子初,他向着庙宇中的神像大声哭诉如何被一个女子欺负...” “是吗...看来他的父亲也不是很心疼啊。”小丢这声细小的低喃亭中的两人都不曾听见,姜宸只是对着青衣一直含笑轻声解释他并没有抱有什么目的来接近于他们, “我原也没想做些什么,只那孩子的声音甚为...聒噪,搅得我只好出了家门准备在凉亭中煮一盅清茶闲闲打发些时间。只是不曾想到,刚要入亭中便听见那孩子很是...独特的的谢词...”说到这里,亭中的两个大人都不由得看向了专心吃着水晶酥的小丢,姜宸带着一丝趣味的看着他,可不同于他的目光青衣却很是复杂的盯着那个孩子,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孩子给这般打击,有些新鲜还有丝感慨。可瞧着瞧着,姜宸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有些惊讶的笑了一声:“不过仔细看看,这孩子原与姑...夫人眉眼之间很是相似,想来这是夫人的孩子了?” 眉眼之间有些相似?这倒是让她想起了早年间的一桩事,怪不得她觉得有些亲切,还会去管这些旁事。想来这应该是自家旁系的孩子,听说在她不满十岁的时候有个叔父家的幼童因为被拐骗离了家,因为片寻不着所以举家搬离了这个伤心地。这么一看,竟还是自家孩子,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变故导致沦落成现在这个样子。 心里虽百般苦思,青衣面上却没什表情的回过了头看着小丢,语气比之刚才显然更温柔了几分, “小丢,听见了吗,我觉得说不定你是我的孩子呢,长得与我这般相似。” 皱着小小的眉头,小丢显然有些烦恼刚才青衣所说的这个年龄到底该怎么算,想了好久都想不出,索性不想了,待一听到她的问话,他有些红了脸,抬起粉粉嫩嫩的脸颊,有些纠结的小声反驳, “你不是我娘,我娘才不会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听到这里,青衣便似无奈一般转过头看向姜宸,耸了一下肩摊手说道: “看吧,那孩子说我不是。连小孩都看得出来的问题,你还是这座山的山神,我真为尤稷感到担忧...” “...”沉默了半响,姜宸觉得他应该反驳什么,但因为已经错失了良机也就只好将好不容易想好的话给吞了回去,但也不能就这样止了话头让场面冷下去,便只好干干的冒出一句问话, “夫...姑娘,听姑娘刚才的话,好像与尤稷相识?” “我是与他写了休书的原妻。”青衣笑了笑,托着腮捏着小丢嫩嫩的脸颊,将那细小的反抗视而不见。 “...原妻!?”他有些迟疑,身上那袭紫色的华袍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丝丝凉意,呆了几秒,方开口, “可我听说,尤稷的原妻是华阳山的阿秀前辈。” “嗯,是啊。”说到这里她却有些惊奇的轻‘咦’了一声:“你见过她?” 不知怎的,那短短的一句疑问姜宸却仿佛听懂了她口中的深层含义一般,微有丝窘迫的轻言解释:“以前我还不曾任职山神的时候,尤稷曾带我去过那里一次,但最后被阿秀前辈拿扫帚给赶了出来,从那之后我便再也不曾去参加过那里的宴会了。” “啊,果真是阿秀的作风呢,还是这般凌厉。”她托着腮表示由衷的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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