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

第十七章儿时　　　　忆少年 　　作者：晁补之　　无穷官柳，无柳画舸，无根行客。　　南山尚相送，只高城人隔。　　罨画园林溪绀碧，算重来、尽成陈迹。　　刘郎鬓如此，况桃花颜色。　　　　柳树一片，望不到边际，那河岸的画船不知人间的离情，依然载着四方的来客四处游荡，挂起了远航的征帆。只有那南山依旧有情有意，在两岸来相送，只是高城处的佳人，却被这山水隔断了视线。两岸的风光如画如诗，秀丽动人，园林的溪水一片水色青青，明净而透彻。就算能重新游览一遍旧地，也早已物是人非，成为了过眼云烟，到处飘泊。刘郎的鬓发也已花白如斑，人已经苍老了，何况那桃花的青春？　　　　她第一次见到尹清安的时候是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夜晚，那天刚好是年关。　　　　父亲因是当今太子的太傅，平日极受陛下的看重，所以那日被特许可以早些离朝与家中人团圆，但那日她与娘亲等了许久都不曾见到父亲归家的身影。一直等到将近黄昏，娘亲再也按耐不住想要派人出去寻找的时候，才老远看见父亲的轿撵晃悠悠地从远处行来。　　　　当娘亲看见父亲下了轿撵，就要上去训斥他的时候，从父亲的身后钻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她躲在娘亲身后有些害怕，只敢探出小小的头颅去小心的观察那个不速之客，他们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隔了两个人的身形。　　　　他看上去很是瘦弱，也不知道多少岁，不过看他的身形应比她还要小上一两岁，虽身形小小的，但衣物也是上好的锦织绸缎。她小心的再往上瞧去，发现那个那个小孩的脸就像玉石雕琢出来的一般，唇色就像春天绽放的桃花一样是粉色的，再往上瞅去她却立时吓了一跳，原来在她打量着他的时候，他也在皱着眉头的观察着她，那双眸子不同于中原人是黑色的，他的瞳孔是琥铂色的，不知道父亲是从哪里将他给带回来的。　　　　“绾绾，今日怎么这般害羞？平日像个山猴子一样让我们得不到空闲，今日却难得害起羞来了。”　　　　那时极少有人会唤她莫冉，很多亲近的人都唤她一声绾绾，那是娘亲为她取的小名。　　　　听到父亲的取笑，她立时就探出了身子瘪了嘴有些不开心，脸上带着被风雪吹出的红晕，她拉住父亲宽大的袖子遮住自己的脸，声音细细的微微模糊的开口，　　　　“爹爹又取笑绾绾...”那些不满在无意中瞄到一旁的男孩子之后就刹那间消失无踪了，她悄悄地拉扯了一下父亲的袖子，莫正平与妻子无奈的对视一眼，迎着她的动作弯下了身子将耳朵凑到绾绾的面前。她瞬间有些小得意的伸出如同藕节一般白白胖胖的小手臂勾住父亲的脖子，悄声询问：“爹爹，他是谁？是你在外面生的小弟弟吗？如果是的话窝就和娘亲回娘家了！”　　　　听到她的问话，莫正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伸手将那个正胡思乱想的小祖宗给抱了起来，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直到她很是不耐烦的别过头去才柔声解释，　　　　“绾绾，这是一位相识已久的人托我照顾的孩子，你日后可要好好与他相处，不可偷偷地欺负他可知道？还有不要学大人说话，那不是娘家是你外祖母家。”　　　　她皱着细小的眉头显然怀疑她父亲是在骗她，使劲挣脱开父亲的怀抱，转头抱住娘亲的腿，仿佛有了安全感之后才回过头叮嘱脸色诧异的父亲，白白嫩嫩的包子脸上满是严肃：“窝才不相信你呢，上次果儿姐姐的爹爹就是这样带了一个小孩子回家还骗他们说是故友相托，但是没过多久就把小老婆带回来了...你们大人都是骗子，上次还骗窝说每隔五天会给窝三块小金糖，但是每次都少一块...你们就是偷偷吃掉了，也不告诉窝，害我每次都要找上好半响时间...”　　　　她难过的掉下几颗金豆豆，在一旁听着的人却不由得笑了起来，那呜咽出声的小嘴里不见门牙的踪迹，想来应是到了换牙的年纪，陆依然有些好笑的蹲下身子，温柔地揽住她，将脸上掉的泪水用丝帕轻柔的拭去，耐心的为绾绾解释，　　　　“绾绾，爹爹最是喜欢你了，又怎么会骗你呢。昨日你爹爹就与我说道今天会带一个孩子回来与你作伴，只是今天娘亲忘了告诉你而已。至于你的小金糖...”　　　　陆依然有些苦恼的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夫君，让其想个好理由出来，虽然是因为换牙的缘故不能多吃，但那次因为绾绾生病一时心软就骗她多给一块，没想到还记着仇呢。　　　　莫正平也蹲下了身子，想了一小会儿才接口妻子的话，　　　　“绾绾，你忘了吗，你的老祖母很喜欢吃小金糖，你每次少的糖都拿去给老祖母了。平日老祖母这般心疼你，绾绾不会连一块糖都不给老祖母吧？”　　　　谁知听了这番解释，绾绾立时就睁大了那双杏眸，出声反驳道：“泥骗人！上次老祖母还跟窝说她的牙掉光了，不吃糖了，就将她的点心都给窝吃掉了。”　　　　敢情上次闹牙疼就是因为在老祖母那里吃了甜点吗...　　　　有些苦恼的夫妻二人甚为沉默，只余绾绾像看见两个大坏蛋一样的神情默默的委屈，旁边却传来一道清凉好听的声音。　　　　“你老祖母的牙齿掉光就是因为糖吃的太多了所以没有了，你再吃糖就会长虫然后也掉光牙齿。”　　　　“侬骗人！窝不会长虫！喔只是换呀！”　　　　“若是你不信的话，就问莫伯父他们。”　　　　小孩子耸耸肩，表示你若不信就算了，绾绾将信将疑的回头就看见爹爹和娘亲同时都点了一下头，她顿时有些害怕的捂住牙，顺手掏出怀中一直藏着的一块小金糖硬塞给那个瘦小的孩童手中。　　　　看着他皱着眉头的样子，绾绾露出了一个笑容，一笑起来就能看见缺了一颗小虎牙的那排整齐的牙齿，月牙儿一般的杏眼里满载着一股机灵劲。　　　　“呐，给你吃，窝不吃糖。侬牙好，没事。”　　　　“...”　　　　他握着那块些许温热的糖，有些噎，大抵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　　　　莫正平忍俊不禁的拉开了自家女儿，对着绾绾介绍起他的身份，眉眼带着笑，皆是慈爱。　　　　“绾绾，这是清安，他长你两岁，你要唤他一声哥哥。”　　　　看着绾绾脸上满脸的不可置信，又忍了笑偏过头对着尹清安介绍他的女儿：“清安，这是绾绾，日后就是你的妹妹了，今后可要好好相处。”他停了一瞬又对着绾绾嘱咐了一句，轻声：“绾绾，日后与哥哥不可以打架，也不可以欺负他知道吗？”　　　　那日之后不过两日，太子卫瑾便来了太傅府中前来请教问题，因是太傅的学生，所以卫瑾与绾绾自幼便相识，卫瑾虽贵为太子但是待绾绾却极好，不比小他几岁的亲妹妹乐陶公主差上分毫。　　　　私下里绾绾都称他为小瑾哥哥，这日他带着小礼物询问完问题之后便来看望她，便见到一个陌生的男孩，极是惊讶：“绾绾，这是你庶出的弟弟？”　　　　“才不是我爹爹的孩子呢，是我爹爹故友的孩子。”　　　　“是吗，看眉宇之间确与老师不甚相像，原是我想岔了。我给绾绾在这里赔不是了，我今日在街上觅得一份稀奇的小玩意儿送与绾绾当做赔礼可好？”　　　　“小瑾哥哥骗人，这原本就是送给我的，还哄骗我。”但她也只是做了一个鬼脸就乖乖的坐在位置上玩耍那个九连环，卫瑾却打量了尹清安一阵才微含抱歉的说到：“不知道绾绾的这位朋友今年时岁多少？叫什么名字？”　　　　尹清安也不答话只是安静的坐在绾绾身旁垂眸看她拆解九连环，绾绾晃着小短腿余光瞟到他的目光很是无奈的将它递给了尹清安，看他果真接过了才鼓着脸颊微微气恼的告诉卫瑾。　　　　“小瑾哥哥，他就像一个闷葫芦一样一天也不说什么话，他还抢我最喜欢吃的菜，还有小金糖...”　　　　尹清安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就抬头默默地看着她打自己的小报告，还让他背黑锅，那些菜明明就是她不爱吃的硬塞给他的。　　　　“我爹爹说他叫尹清安，比我还大上两岁呢。”　　　　“是吗，今日不知有了一个小客人，没带上小礼物，下次再过来的时候就给清安多赔上一份。”　　　　对着尹清安说完这段话，卫瑾又无奈的低头轻敲绾绾的头，有些好笑的批评：“绾绾，你是不是又欺负别人了？那些菜都是你不爱吃的对吧，平日里你的那些小金糖连我都不舍得给上一块，藏得甚是严密，清安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看着绾绾鼓着小脸有些不服气 ，又加上一句：“上次，我可是听说了你将小金糖给藏起来了，还骗你爹爹说不见了再重新给一份，但后来那藏着的一块却被汤团给寻了出来，让你爹爹好生打了一顿可是？还有上上次...”　　　　看着卫瑾还要揭她的短，绾绾立时站起了身捂住了他的嘴，并转头看了一眼尹清安的动静，发现他仍在专心致志的拆解九连环之后，才仿若松了一口气一般回头对着坐在凳子上的卫瑾小声的叮嘱道：“小瑾哥哥，你怎么可以在他面前揭我短呢？要是被他知道了，他万一去告诉爹爹和娘亲的话，我就要吃掉那些讨厌的菜了。小瑾哥哥，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你爹爹娘亲老早就知道了，不过是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是卫瑾与无意中偷听到绾绾说的话的尹清安的腹侧...　　　　昨日下的雪今天已经消融了许多，微暖的阳光照在白皑皑的雪色上带来一片金灿灿的光，屋中偶尔传出几声清脆的笑声与低低的打闹声，在这温暖的天气里格外的温馨，不过恰是少年时。　　　　这就是他们的初识，尹清安七岁，她五岁，太子卫瑾时年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