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从她身上翻身下来,毫不留恋,顺手捞起地板上的衣服,转去了浴室,暖黄的灯光亮起,片刻,有淅沥沥的水流声传来。 盛浅予仍然保持着身体被打开的状态躺在床上,在□□过后的混沌里仔细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唱歌,严松求婚,谢清子送她百合花,她下楼买酸奶,蓝花楹的花雨,有个影子……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倏然坐起来,借着室内那一点点微光打量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没有了。 李泽言穿好睡衣出来,看见黑暗里的女孩正低头凝视着某一处,听到声音猛然扬起头看他,那一眼竟然无比冷冽,和跟踪调查她的人发过来的报告上描述的“羞怯温柔”全然不似。 “我的戒指呢?”她平静地问,光裸的身体在浓得化不开的黑夜里依然能勾勒出雪白柔美的剪影, 他打开衣柜,拣出来一套白色的长裙扔给她,漫不经心,“穿好衣服,出来说话。” 盛浅予走出来的时候,却没看见他,穿过长廊信步往前,不过十数步之后,眼前忽地豁然开朗,一大片方形石台顺着一天碧水铺陈开去,凉风习习,流水淙淙,看起来,这房子是建在湖心的。 倒是妥帖,她被关在这里的话,当真无处可逃。 那石台素白如镜,正中硕大一朵“青龙卧墨池”的牡丹图,墨紫色的多层花瓣,绽放在天圆地方之间,映衬这一池碧水和漫天星光,那是一种近乎妖异的美丽。 她缓步过去,直到站在那鹅黄花蕊正中,湖风朗阔而来,吹得她长发飘飞,材质优良的衣料裹着微温的躯体,心里莫名就安静下来。 李泽言是谁,她不知道,可看这水榭的手笔,定然非富即贵,既然费了心思把她掳过来,应该不是想睡了一次就扔到小姐堆里去卖或者肢解了拆器官卖吧? 李泽言握着茶叶罐出来,盘腿坐在蒲团上,瞟了一眼石台正中的那个素衣长发的身影,内心毫无波动。 他见过的美貌女子万万千千,这种类型的,向来不是他偏爱的,要她,只是有用。 不过,说起来这裙子倒是不错,他眯起眼睛多打量了一会儿,那裙子颜色好似月下缭绫,复古的阔袖迎风招展,腰身掐得极好,多层的裙裾徐徐翻转,好似四月中旬里的玉楼春在缓缓绽放。 嗯,真不错,回头让王秘书给罗嘉也买一件,她最近的古装戏要上,穿这身去街拍正合适。 银碳小火炉上,壶水冒出白烟来,他拎起圆肚铁壶,开水冲进琉璃塔一般玲珑剔透的水晶茶壶里,绿墨色的茶叶舒展开身子,芽黄浅碧旋转着飘散,绽开一壶春色。 “过来喝茶”,他头也不抬地招呼屋外那个听到响动已经转过身来的女子。 盛浅予在他对面的蒲团上跪坐着,看他斟茶,他的手指很好看,纤长白皙,衬着碧青色的一盏茶,显得愈发白净,剔透如玉。 “狮峰龙井,今年的新茶”,李泽言将茶盏挪到她面前。 她默不作声地小口啜饮,他突然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往左边拧去,喃喃道,“正面差点意思,侧面可真像。不过,唬唬老人家也够了。” 他待她像对待一件物品一样旁若无人地随便。 知道他肯定是她惹不起的人,忍了又忍,总算忍下了把那半盏热茶泼到他脸上去的冲动。 李泽言收回手,扫一眼她平静无波的脸,轻笑一声,“文件上倒是有一点没说错,脾气真好”,端起面前的茶杯,他淡色的嘴唇浸入茶水中,润出一抹浅浅的红来。 他伸手从茶几底下摸出来一份文件,递给她,“先看看,不懂再问我。” 盛浅予接过来,赫然发现这是一份合同,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需要她以另一个女子的身份陪伴在一个人身边,替他牟取权益。 “华锐?”她低声喃喃。 终于有点印象了。王思聪一直作为“国民老公”活跃在微博界,她差点就要以为言情小说里风靡万千少女心的霸道总裁就该是他那样的,幸亏有天涯论坛给她科普,说跟金融圈大财阀华锐集团的两位少东家比起来,王思聪可差老远了。不过李家低调,没有万达集团那么引人注目罢了。 那个帖子历数李家家谱,从老爷子到现任掌权的夫妇二人再到李泽言李棋洛兄弟二人。 她当时只顾着惊讶老照片里的大家女子如此美貌,少女时期气质如莲,年轻时气韵悠然,中年时气度雍容,两兄弟的照片只是一闪而过而已,反正她那时候最爱吴彦祖。 现在想想,似乎当年李棋洛因为被星探盯上,偷拍的照片很多,李泽言的不过寥寥数张,小小年纪就一张冰山脸,连剑眉星目都带着冷然。 她看到那帖子的时候还在上高中吧,当然更喜欢笑起来阳光灿烂的李棋洛,而不是因为发现被偷拍而黑着一张脸的李泽言。 七八年过去了,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一天: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她坐在传说中的李家大少爷对面喝茶? 更不用提他们刚才还在床上激烈翻滚过…… “合同看清楚了吗?”李泽言冷眼看着她。 盛浅予抬眸看他,突然笑了,“你看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讨厌啊。” “哦?”他微微皱眉,“你以前见过我?你看起来也不像会看财经杂志的人啊。” 她反唇相讥,“总裁你可不仅仅是出现在财经杂志而已,还有少女春闺梦里和网络八卦论坛里。” 李泽言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淡淡说了句,“看好了就把合同签了。” “为什么是我?”盛浅予知道这个问题很蠢,当还是忍不住问了。 “因为”,李泽言给她加满茶水,“你像她。不仅仅是脸,还有很多小细节像。脸可以整出来,气质可以培养出来,可是细节是控制不了的。” 他见到盛浅予是一个月以前,有一个极小众的画展,在海沧市展出。 侬桑不是什么知名画家,连开画展也只能开在海沧这种二线城市,他去物流园视察了一下新建的园区,回来的时候听到车载电台里说起画展,于是招呼王均随他去看看。 展厅倒是挺大,明暗好几进空间,展出他近十年来的所有画作。 李泽言一幅一幅看过去,在最后一进展厅里,看到那副构图极为简单的素描,寥寥几笔铅灰色,勾勒出长裙的少女,美妙都掩在蓑衣斗笠下,只露出半张侧脸,她拎着一个酒葫芦,脚下的木屐轻快,裙摆掠过雨地里的繁花细草,如一片飘忽的云彩。 有人正站在那副画前,侧脸柔美如清浅的莲萼,大约是习惯了的小动作,一边用牙齿啃着弓起的右手食指的指节,一边用含糊的声音低低念着,“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他心里陡然一惊。 王钧在他耳畔低声道,“总裁……” 他一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她不是泠儿。” 虽然眼前人像极了她,完美的侧脸,娇俏的鼻子,小巧的耳廓,连脖子上那一颗小痣都一模一样,甚至习惯的啃手指的小动作、说话的声音都很肖似,也都同样能随口念出这首苏东坡的《定风波》。 可是他能确定她不是李微泠,哪怕这里是侬桑的画展,是她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那女子转过脸看了他们一眼,正面果然没那么像她,只是那微微上挑的眼尾,依然像足了李微泠。 炮制一张相似的脸不难,难得是属于泠儿身上的那种独特气韵,不好模仿,爷爷虽然患上帕金森综合症,但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有了盛浅予,他的计划才能实现,他的野心才能展露,华锐帝国才能尽早被他握在手里! 盛浅予想起来那天的画展,在心里叹息一声,原来如此。 严松那天要加班,嘱咐她等星期天有空了再陪她一起去看,反正画展还是要展出一阵子的。是她自己心急,还是周六就赶过去看了。 那幅画是她最喜欢的,线条简洁流畅,女子娇美又飒爽,正合那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没想到,不过一个侧首回眸,她的世界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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