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淘米煮粥一边在心里咒骂某人:什么鬼德行,还都来一份儿!中式的清粥小菜多费时间啊,西式多简单,烤两片土司煎个鸡蛋就好了。 一周时间不还没到吗?就巴巴的大老远跑过来验收成果了,这么迫不及待想早日得到遗嘱!不肖子孙!!! 盛浅予一边愤愤不平一边撕开莲花白的菜叶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没办法,拿人的钱受人的管,算了,看在每个月五万块的份上,原谅他。 他说得没错,她这种小角色,哪里能去找到每个月五万月薪的工作呢?就只当这是份特别的工作,早日完成早日拿钱走人吧。 李泽言习惯了早上起来洗个澡,沐浴完毕,打开衣柜,找出一件藏蓝色浴袍套上,房门一开,热腾腾的白粥香饭菜香味就扑鼻而来。 他不由自主走到厨房去,倚着门框,看见描着工笔兰花的奶白砂锅里,白米粥咕嘟咕嘟翻滚着,案头搁着已经炒好的两个小菜,手撕莲花白和龙井虾仁,她穿一件冰激凌绿色的小围裙,正在煎荷包蛋,烤面包机“叮”一声响,她关小了火过去拿起面包片,放在银紫色繁缕花的圆盘里。 看着看着,他不受控制地迈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马上就好了”,盛浅予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以为李泽言是饿慌了才钻到厨房来了,头也不回道,“我把鸡蛋煎好,你的西式早餐就好了,哦,总裁是不是还要搭配一杯咖啡,蓝山、曼特宁、摩卡、卡布奇诺还是巴西咖啡?”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他把整张脸埋进她的长发里汲取她发丝间的兰花香气,良久,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她一怔,待到反应过来,心里突然有点难过,那是混杂了委屈、气愤、羞恼等等无数复杂情绪的难过。 李泽言的这声“对不起”连他自己都出乎意料,毕竟他从来都觉得他能看上她来扮演李微泠,无异于天降恩泽,至于她因此而分崩离析的生活,他是从来都没有真正在意过的。 只是刚才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突然想起母亲来,以前周末的时候,大家都在家里,那天就不需要胡嫂下厨了,母亲会早早起来给一家人准备早餐,爷爷喜欢碧粳米的粥熬得黏黏糯糯的,棋洛要吃煎蛋和土豆泥,微泠要吃意大利面,父亲则是多年如一日地喜欢一道海鲜蒸蛋。 厨房里热气腾腾的,连空气里的水蒸气都是温馨的,母亲随手挽起的发髻上,那支翠凤步摇微微颤动。 无论是平凡的还是高贵的女人,愿意为心爱的人洗手作羹汤的那一刻都是幸福的吧? 可惜,他要亲手把她送进虎口里去夺食,李微泠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权欲漩涡,虚幻、华丽又危险,是长着满口利齿的怪兽,在黑暗里,长大了嘴,等着庸碌的失败者掉落腹中,尸骨无存。 她注定不能过这庸常的平凡的幸福生活,而他,不该也不能沉溺其中。 她是他辛苦寻到也调教好了的重要棋子,他不能心软。 两人在圆桌的两端相对而坐,盛浅予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粥,挟了一筷子虾仁吃,虾是云姐昨天买的新鲜的,给她做了一份白灼虾,剩下的就剥好去了虾线放在冰箱里。 她是第一次做龙井虾仁,这是恋语市最负盛名的名菜之一,还生怕做得难吃,还好,虾肉弹滑,嚼在嘴里有一股子茶叶的清香。 李泽言抱着她的时候,她走神了一会,软嫩的太阳蛋就煎得有些糊了,她干脆煎得酥酥的,淋上海鲜酱油和一点香醋才给他夹到面包里。 此刻看着他“喀拉”一口咬下去,忍不住满怀期待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他漫不经心扫她一眼,“下次要弄成这样的煎蛋就不要夹在面包里,又甜又咸,不伦不类”。 盛浅予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真难伺候。” 李泽言也夹了一筷子虾仁,忽然皱眉问,“你用的什么茶叶炒的?” 她想了想,指了指饮水机上的茶叶罐,“那里的,只有那里有茶叶。” 李泽言脸都黑了,咬牙切齿道,“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点明前茶,你就这么给我糟蹋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盛浅予看见李泽言气得筷子都在发抖,不怕死地补了一句,“你不是很有钱吗?怎么这么小气,用你一点茶叶都心疼成这样。” 李泽言被她气得心口疼,不再理她了,只嘁嚓嘁嚓大口嚼着煎蛋三明治泄愤,盛浅予一缩脖子,安安静静喝粥,也不敢再招惹他。 云姐来的时候,正赶上他们吃完饭,于是快手快脚把碗筷收拾了。 李泽言从被窝里把揉成一团的西服外套翻出来扔到盛浅予身上,“去外面柜子里把熨斗拿出来熨一下,我要穿。” “凭什么”,她抗议道,“我是你妹妹,又不是你老婆!!!” “你想得美”,李泽言凉凉地看她一眼,“妹妹你还没有正式上任,我现在只是拿你当佣人而已。” 盛浅予闻言狠狠剜了他一眼,李泽言不为所动地催她,“快点,我上班要迟到了。” 打开门,山间清爽的晨风吹了过来,花圃里的艳色玫瑰含苞待放,戴胜鸟顶着头上绽开的花冠跳来跳去,在草坪里翻找啄食。 李泽言回身道,“我上班去了”,她朝他微微一笑,如晨露中的蔷薇,纯净淡艳。 他被这一瞬间的丽色晃花了眼,心下一凛,立刻清醒过来,声音也淡下来,“周六我要带你回老宅见人,抓紧时间练琴,不要坏我的事。” 盛浅予疑惑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摸不准他这突然变了脸色是为哪般。 懒得猜了,估计身居高位的人都是这么喜怒无常的! 她转个身回到客厅里去,揭开琴盖,漆黑湛亮的琴身照亮了她的眉眼。 这架立式三角的施坦威应该价格不菲,音质轻灵手感顺滑,她弹着弹着就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 快乐地琴音长着翅膀飞出窗外,飞到还没驱车离开的人耳朵里,李泽言听出那是《风的呢喃》,原本潮湿缠绵的曲子被她演绎地轻快无比,好似一只百灵鸟衔着草籽展翅飞在春风里。 且让她再无拘无束开心这两天吧,今后再没有这么自由自在的时光了,他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 周日,下午五点,李泽言从公司过来接她,刚进门就已经看见被阿K逗得掩嘴轻笑的盛浅予。 盛浅予从镜子里看见李泽言的身影,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阿K回头看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哟,李总裁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李泽言随手把西服外套扔在沙发上,淡淡道,“这‘寒舍’好像是我的,你的地盘不是清江路的‘雅筑’吗?” “你也知道啊”,橙色长梳“啪嗒”一下被甩到镜前,阿K气呼呼道,“我阿K好歹也是业内赫赫有名的造型大师,轻易是不会上门服务的,就是去我的地儿求着我都不一定赏脸!你倒好,像唤狗一样叫我过来,动作慢了点就被你手底下那个黑头黑脑的长头发打手一路拽着塞进车子里开这儿来了,要不是你事先打了招呼,老子还以为你们是要绑架我呢!!!” 李泽言轻笑,“山口贤他们是粗人,得罪大师您了,我替他们道歉,行了吧?” 盛浅予听到他们说话,暗暗咬了一下唇:总算知道那天晚上劫持自己的人是谁了! “这还差不多”,阿K的面色缓下来,用银橘色的气垫梳子给盛浅予梳头发,交待道,“你要的效果定型烫软是做不到的,必须得每天卷烫好再用吹风机吹定型,不然洗完头发就还是直的了。” “无妨”,李泽言走过来打量一下她,“我只要今天有这个效果就行”,他撩起她微卷的发梢,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可惜了……” 李微泠的发色天生偏浅茶色,发尾稍卷,盛浅予这一头黑长直只能染了,好尽量还原她三年前的样子。 卷发洗洗就直了,颜色短时间内却是洗不掉了,他还是喜欢看她黑色头发的样子,眉目清灵乌丝如墨,像仕女图里乖巧的小侍女。 “可惜什么啊,唉声叹气的”,阿K嫌他碍手碍脚,一掌推开他,“这黑茶色染出来跟黑色也差不多,知道你李大总裁喜欢黑发美女,也没必要这么苛刻吧!” 李泽言有些尴尬,不悦道,“胡说些什么!” “我哪里胡说了”,阿K小心用手掌托着那稍卷的发尾,随口爆料,“去年哥儿几个在‘阅海楼’消遣,那金发碧眼的乌克兰大妞直接坐在你怀里不还是被推出来了嘛,快把人家姑娘气哭了!” 李泽言清了清嗓子,不耐烦地催促,“弄好了没有,废话那么多!我开去老宅子那边还要一个多小时呢!” “快了”,阿K忍住笑,与盛浅予的目光在镜中轻轻一触,她赶紧低下头去。 这个人,说起话来无所顾忌,逗姑娘开心也是手段娴熟,可是眼光也是一等一地犀利,她怕被他多看几眼就看出自己掩藏的心事来。 深紫色的罩巾被掀开来,细碎的发丝纷纷散落在地上,如星砂委地。 阿K将她推到李泽言面前,笑起来,“呶,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李微泠!” 微卷的长发修饰了她太过柔和的面目,他亲自挑的浅蓝白色竖条纹的一字领露肩衬衣,腰侧系出来的长蝴蝶结显得纤腰盈盈一握,同色浅灰蓝的及膝长裙上绽开深灰蓝色的花叶葳蕤。 她看起来,真的和李微泠一模一样。 “还有这个”,阿K给她披上白色的短呢外套,宽喇叭袖在手肘处用荼白色蕾丝绸带略略收拢一点,好似晨光里刚刚绽开的一朵白色朝颜。 “又是白色”,李泽言微微皱眉,随口挑剔道,“那么喜欢穿白的,干脆姓白!” 话音刚落,心里想起一个人来,不由一阵烦恶。 “外套又不是我挑的”,盛浅予小声嘟囔,看着他莫名其妙就阴沉沉的脸,心里忽然觉得委屈。 “行了行了,走吧”,阿K自然知道他此刻心里的不痛快是为了谁,直接把盛浅予推到他怀里,“快走吧,带着我精心打造的作品惊艳亮相去!” 盛浅予差点被他推了一个趔趄,李泽言一把搂住她的腰,贴上他的胸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她又开始心如鹿撞。 李泽言松开她,捞起外套穿上,径直往门外走去,走出几步,想了想,又回头道,“她的身份,知道的没几个人,一定要保密。” “好”,阿K挑眉一笑,眉目朗朗生辉,“你就算信不过亲兄弟,也该信得过我。” “臭小子”,李泽言低头笑笑,牵着她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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