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难以入眠的不仅是琉璃一人。
范府之中范垣也在辗转反侧。
他不停地想着白天跟温家阿纯相见时候的种种甚至从最开始温家上京跟她初遇开始范垣无法否认每次见到温纯心中总觉着有些异样。
尤其是想到那次她追着自己无声落泪。
以及早上在陈家她泪眼看着小皇帝,又突然用那种常人无法想象的法子把朱儆给哄好了。
心里像是有什么在躁动,又仿佛是经冬过雪后的种子在冻土之下蠢蠢欲动。
那次教训朱儆,陈太监跟他说“皇太后在天之灵不得安稳”,他恨而扔下了那句。
今生今世他再没有奢望过跟陈琉璃重逢。
但假如真的有那么一线可能……
他一边笑自己的荒谬绝伦近乎痴愚,一面又无法按捺那种疯狂的设想两个人在心底交战本来是理智的那一方占据上风直到他自己想要放弃这种胜利。
披衣出门的时候范垣想他可能是疯了。
也许从陈琉璃死的那时候他已经不正常了。
没想到范府又来了个天生痴愚的温家阿纯也许这种痴病突然就传到他身上。
范垣把一个包袱丢给琉璃。
琉璃眨了眨眼,举手慢慢地解开当看见包袱里的东西的时候,琉璃愣住了。
开始的时候琉璃不懂为什么范垣半夜三更的会给自己看这种东西。
原来包袱里的竟是一双半新不旧的鞋子。
已经给穿过了的,而且做工也并不细致,甚至看起来有几分拙劣,左脚的走线一眼就能看出是歪的。
当琉璃打量那双鞋的时候,范垣默然看着琉璃,也看清了她面上的惶惑诧异。
范垣听见自己的魂魄“嗤”地冷笑了声。
但突然,琉璃睁圆了双眼,她举起鞋子,张了张嘴。
范垣皱眉,琉璃看看这双鞋,又看看范垣。
最后她举手按在自己胸口上,满面不可思议。
范垣道:“你认得此物?”
琉璃当然认得,只是几乎忘记了还有这宗公案罢了。
方才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眼前这双做工拙劣不上台面的鞋子,原本是出自她的手。
是因为给范垣挂狗牌被陈翰林斥责,所以特意做了这双鞋子来赔罪的。
但是在她的记忆里,这双鞋子,从来没见范垣穿过。
琉璃问过他几次,问是不是不合脚他才不穿。
范垣每次都语焉不详,仿佛在搪塞人。
后来小章听说了这件事,笑对琉璃说:“师妹,你的针线活是怎么样的难道你心里没有数?那种东西怎么好穿出去,叫人看见了,定会笑掉大牙。”
琉璃深受打击,于是狠狠地捶了小章几拳,努力把这种打击转嫁在小章身上。
从此后琉璃不再询问范垣那鞋子的下落,以免自取其辱。
原本还想给他做个荷包的,因为这一件,便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做任何东西给他了。
这一刻,琉璃仰头看着范垣,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有收集垃圾的爱好。
先是她画的狗牌,如今又是这早该给扔掉的鞋子,还巴巴地拿来给她瞧……
等等……
琉璃发怔的时候,范垣的语气更冷了几分:“我知道你会说话,你认不认得这个?”
琉璃点头。
范垣眯起双眼:“认得?”
琉璃举起手指,点了点自己,又做了个纳鞋底的样子。
范垣的喉头动了动:“你……”
他还没有问完,琉璃捧起鞋子递过来,沙沙哑哑地说道:“给、给……师兄。”
她的眼神,就如同那一年的那个少女,怯怯羞羞,偏如此温暖明亮。
范垣蓦地后撤一步。
琉璃道:“我、我……”却因为竭力要说话,嗓子十分不舒服,还未说完,便咳了起来。
外间的丫鬟听见了动静,窸窸窣窣地响动,像是要起身。
琉璃拼命捂着嘴,那咳嗽却像是决意要跟她作对,接二连三地冲口而出。
因为竭力忍住,反而把泪都逼了出来。
琉璃眼巴巴地望着范垣,想告诉他自己不是故意的,她还想说
“我以为你早就把这双鞋子丢掉了”。
出了偏院,范垣贴身在冰冷的墙壁上。
手中紧紧地攥着那双鞋子。
当初琉璃给他做好之后,他的确一次也没有穿过。
却并不是小章胡说的那样。
他并不是看不上,相反,他是舍不得。
范垣生怕穿坏了,糟蹋了。
这是琉璃亲手给他做的,正如她所说,还扎破了手指,所以这鞋子到手后,他翻来覆去细看,甚至发现了几处暗色的血渍。
想着这是她的一片心意,踩在脚下,他觉着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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