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琉璃听朱儆突然问出这一句不明所以:“什么赐婚?”
朱儆见她茫然不知点头说道:“你果然是不知情的哼一定是他故意的!”
于是就把那天在演武场的事跟琉璃说了一遍又道:“朕本是赌气才说要给郑侍郎赐婚的谁知他就……变了脸……”
想到那天范垣的神色朱儆仍觉着身上有些冷意:“他就故意的也要这样,跟朕对着干。”说到最后一句,就低声下去。
琉璃盯着朱儆半晌才问道:“皇上,你说要给郑侍郎赐婚,又是什么意思?”
朱儆道:“郑侍郎喜欢你呀你不知道吗?他还想娶你不过……他说少傅不乐意,所以朕才想……”
“胡闹!”琉璃领会朱儆的意思愠恼地脱口而出。
朱儆蓦地睁大双眼:“你、你说什么?”
琉璃对上小皇帝吃惊的眼神微微一怔却又无奈地笑了笑。
跟朱儆相处每每会让她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以为是他们母子相对所以领会朱儆要给她跟郑宰思赐婚的时候,不禁惊怒忘了自控。
幸而朱儆现在年纪小,又跟她有些投缘若再懂事些还不知怎么样呢。
琉璃定了定神,道:“我是说,郑侍郎……胡闹。”
朱儆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琉璃很清楚自己的儿子,并不是个容易给糊弄过去的孩子,于是想了想:“皇上,我其实也略微听过,但是郑家的大人们不同意这门亲事,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皇上赐婚,郑家的人当然不敢说什么,可是心里只怕难免会对皇上有些怨念……皇上这样睿智聪明,一定明白的是不是?”
朱儆听到郑家人有怨念,本不以为然,可听到琉璃甚是温柔地问了最后一句,当然不会表现的不那么“睿智聪明”,于是昂头道:“当然,我心里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原本并没有想赐婚,只是那天给少傅气急了罢了。”
琉璃笑了笑,恨不得摸摸他的头以表扬。
手一抬起,又按捺地放下:“皇上为什么会生范大人的气?”
朱儆听她问起这个,满心的委屈像是找到了一个口子,低下头,嘟着嘴道:“那天朕身上不舒服,可还是听他的话去操练了,并没有偷懒,但他一点儿也不理睬,只是在朕……不小心推了高值之后,才跳出来骂朕。”
说到这里,小孩子吸了吸鼻子,不肯让自己掉泪,只是嘀咕着说道:“横竖我做什么也不会让他高兴,我做的好,他也不说好,我做的不好,他就不肯放过了。”
朱儆这一场病,一来是因为原本就有点小症候并未痊愈,二来,却是因为那天跟范垣对峙的时候,受了惊吓。
往日还有个琉璃替他开解劝慰,小皇帝也能把心事尽情地告诉母后……可现在,伺候他的人虽然多,却自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取代母亲的位置。
小孩子只能把所有都闷在心里,内忧外感,自然就病来如山倒。
琉璃看着儿子委屈的模样,情难自禁:“皇上……”唤了声,便把朱儆又抱入怀中。
朱儆靠在她的身上,起初还有点不适应,但是慢慢地,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心底滋生。
小皇帝闭上双眼,想起昨夜,自己也是给人这样温柔的抱着,那会儿他还以为是母后回来了。
母子两人相互依偎,沉默了片刻,琉璃才说道:“皇上,其实范大人,他不是个性情外露的,他心里虽会关心记挂着人,面上却很少显露出来。而且他是首辅,你是皇上,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想要你好,可又怕纵容了皇上,所以不免对你要严厉些。”
朱儆抬头看了她一眼,疑惑:“这些话听起来有些耳熟。……母后也跟我说过。”
琉璃咳嗽了声:“是呀,你看,皇太后也跟我一样的想法,而且范大人是、皇太后器重的人,也是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他们两位看好了的,一定不会差的,皇上您觉着呢?”
朱儆眨了眨眼,终于小声说道:“我自然也这么觉着,但是……”
“但是怎么样?”
“他……很凶。”
“凶?”
朱儆开始并没回答,又过了会,才低声道:“母后去后,他、他疯了一样,杀了好些……宫里的人。还把朕身边的人都换了,只留下了赵添,朕没了母后,身边几乎都没有熟悉的人了。”
琉璃听朱儆突然提起这件事,一愣之下,心头隐隐作痛,也无法好好安慰他了。
琉璃也明白儿子的心思:对才失去母亲的朱儆而言,本就极为孤苦无依了,若范垣一反常态的杀人,会不会有朝一日也杀到他的头上?
一念至此,忙把儿子又抱紧了些。
虽然琉璃没有说话,朱儆却仿佛察觉到她关切忧虑的心意,便又继续控诉般说道:“还有……上回他还要把圆儿也杀了。”
“圆儿?”琉璃疑惑。
朱儆道:“是赵添给朕的一只小狗。”
琉璃哑然失笑,又问道:“为什么起这样的名字呀?”
朱儆道:“因为母后之前在宫外的时候,也有一只叫圆儿的小狗。”
琉璃当然知道是这个原因,只是听朱儆亲口说出来,仍觉着心里悲欣交集,便低头在朱儆的额角蹭了蹭。
却又怕自己太过露了行迹,琉璃便问道:“范大人……为什么要杀了圆儿?”
“因为……”朱儆有点不大好意思,这个却是他犯错在先,很不想让琉璃知道真相,于是小声嘀咕说:“也许他不喜欢我起的名字。”
琉璃的眼前,却又出现当年不懂事的时候所画的那两个狗牌。
她不禁笑了笑:“那圆儿最后怎么样了?”
朱儆道:“幸而陈公公帮朕把它藏起来了。你要不要看看?可爱极了。”
琉璃忙道:“等皇上病好了再看不迟。”
朱儆自来不曾跟宫里的人说这么多心里话,这时侯跟琉璃相对,母子两人气场相合,病中的朱儆更俨然把琉璃当做了“母后”般,所有不能说的话都跟琉璃都说了,一下子,好像压在心中的大石陡然清空。
他的心病去了大半,加上太医的药得当,身上的病自然就好的更快了。
到了傍晚时候,人已经能吃能喝,恢复了七八分精神。
下午,范垣徐廉等几位朝臣照例前来探视,见小皇帝恢复的这样好,纷纷恭贺称颂。
在一片颂扬声中,范垣一如寻常的冷静,只在众人消停后,他道:“昨日未经皇上允许,便将阿纯带进宫里,是臣逾矩了,请皇上降罪。”
朱儆道:“这次也多亏了阿纯看护,朕才能好的这样快,少傅无罪,反而有功呢。不过你什么都有,朕也没什么可赏赐你的,就把你的功都给阿纯,朕格外赏赐她些东西就是了,你说呢?”
皇帝从来人小鬼大,朝臣们听了,各自莞尔。
范垣仍是面不改色:“臣替纯儿多谢皇上。”
朱儆道:“不必,阿纯要谢自己会谢朕的,不过,朕还觉着有些咳嗽,今晚上就留她在宫里多陪一日,少傅觉着如何?”
范垣皱眉:“这个……只怕不妥……”
徐廉突然说道:“既然于皇上龙体有益的,自然应该。首辅大人就不必多虑了。”
朱儆点头。
范垣便道:“那臣遵旨就是了。”
琉璃虽然知道这很不合乎规矩,但对她来说,能跟儿子多相处一刻都是千金难求,何况小家伙如今身体欠佳,自然地好好地看着,少不得先把那些规矩之类的按下。
众臣请安过后,鱼贯退出,范垣缓步走在最后。
正要出殿,小太监赵添跑来:“首辅大人请留步,皇上还有一句话交代。”
范垣随他返回殿内,却见是琉璃从里头小步跑了出来。
赵添早识趣地退后了,琉璃走到范垣身前:“我……”突然想起礼节,就把膝略屈了屈,“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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