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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毕竟朝中一半以上的算是范垣一边的人,大家唇枪舌战地争执吵闹了数日,双方倒也互有输赢,不相上下。

事情的转机在于,挑起这一场争执的言官方亦儒,在七天后朝堂上的争吵之中,愤怒地留了一句话:“范垣不除,就是养虎为患,只怕不出数年,本朝就要改姓范了!”

正在大家愕然并怒斥之时,方亦儒撸起袖子将官帽摘下,横眉怒目地喝道:“臣自知道势单力薄,朝堂上也多是范垣的爪牙,更有许多同僚敢怒不敢言,臣既然敢上此奏疏,就早做好了人头落地的准备,臣愿意以自己的性命向皇上死谏,皇上,求您一定要及早铲除奸臣呀!”

说着把帽子往地上一扔,猛地向着旁边的柱子上撞了过去!

刹那间,鲜血四溅,要不是旁边有一名朝官猛扑过来拉了一把,只怕连脑浆也要撞破出来。

就算如此,方大人仍是昏死在当场,头上血流不止,把周围群臣跟龙椅上的小皇帝都吓呆了。

本来两方势力持平,方亦儒以死相谏,却让情形起了变化。

言官素来是不怕死的一种生物,本朝的言官尤其凶悍,在此之前本来大家都还在观望,觉着范垣虽有些只手遮天,不过也还是个做正经事的人。

如今同侪不惜以性命死谏,大家都怎能落后?很快又有两名言官加入了口诛笔伐的行列,这一次更变本加厉,把范垣骂的狗血淋头,甚至骂他是秦之赵高汉之梁翼,堪比祸国殃民的董卓秦桧。

而言官死谏的消息也迅速地从朝堂上传到了京城,沸沸扬扬,甚至很快传出京师。

整个范府自然也是知道的,而琉璃跟温姨妈两个,也早都听说了,琉璃震惊之余,不免暗暗地替范垣担心。

这些日子,连温姨妈也有些愁眉不展。虽然她们搬出来了,但隔三岔五,仍是去范府姐妹相见,冯夫人一贯的讨厌范垣,又出了这种事,当然更加没有好话。

温姨妈忧虑加倍,回来后却还得好生安慰琉璃,生怕她多心乱想,对她的身体不免有碍。

因为上次范垣的轻狂举止,温养谦不许琉璃再跟范垣相见,所以这段日子里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琉璃知道范垣身上的压力一定非比寻常,又想不通他将如何解开这个死局一样的局面,但她明白事情一定要尽快解决,不然的话只怕会酝酿出难以预料的更大祸患。

因为在方亦儒弹劾范垣的三大罪状里,第一件或许可以暂时省略,第二件……虽然对于举国上下的官员们影响甚大,但碍于范垣的势力,暂时没有人敢当面站出来旗帜鲜明的反对,唯有第三件是最致命的。

叛国,意图不轨。

为什么说这是最致命的?因为这不仅是关乎皇权,而且最要紧的是,皇权之下的百姓。

百姓们是最痛恨卖国贼的,假如此事是假,一定得尽快澄清弹压下来,不然的话,以讹传讹,等谣言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态发酵之后,就再难控制了。

有道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就算范垣能够控制朝中的势力,他也无法控制全天下的人心。

假如民心一动,直接就会影响到官员,再加上吏治一事在前,很容易就引出大事来。

只是琉璃不能面见范垣,而她能打听的人很有限,养谦虽是一个,但养谦似乎不愿跟她说这些事。温姨妈不太懂,而且温姨妈所听说的,都是冯夫人口中告知的,又能有什么好话,不如不听。

唯一跟琉璃亲密的,是彩丝跟东城。东城整日在外头厮混,知道的自然多些,但这其中的好消息却如凤毛麟角,东城只捡着好听点的跟琉璃转告。

据东城说,吏部跟兵部正派人去调查此事,而北边的战事也一直都在变化,复杂的很,所以情形到底怎么样,还无法作准。

琉璃听完,问东城:“你可相信他们弹劾四爷的那些话?”

东城笑道:“你怎么也这么问我。”

琉璃道:“谁还问过你?”

东城说道:“好些人呢,不过别理他们,都是些好事之徒,这样的无稽之谈也信,我是不信的,我也知道你必然也是不信的。”

琉璃微微诧异,笑问:“你如何不信?”

东城问道:“你说呢?”又自己说,“他们以为我是因为四爷是范家的人所以不信,殊不知,我是信四爷的为人,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他真的有图谋不轨之意,又何须等到现在,当初先帝去后,先皇太后独自抚养当时的小太子,孤儿寡母何等艰难,朝中也是人心涣散,岂不都是四爷当时撑住了,一手扶持起来的?他要有那种野心,就该在先帝才去的时候下手了,何须等到现在,还要利用什么北边蛮王的势力……简直是多此一举,我看那些言官也不过是夸大其词罢了,他们都要博取自己的名声,才故意一个个跳嚷的那么厉害,还拼命踩说四爷是什么秦桧董卓,叫我看,如果四爷真是董卓,现在他们还能骂的这样畅快?正是仗着不是董卓秦桧、也不会真正奈何他们,他们才越发敢放肆呢,简直叫我笑掉大牙。”

琉璃本来心中愁闷的很,如今听东城如此说,却忍不住也笑了。

又想到,东城一个小孩子,竟能看破其中关窍,可笑当年的自己怎么就听了那些谗言呢?只盼这次朱儆千万别跟自己一样。

东城见她若有所思,又安抚道:“妹妹别担心,我今儿最新听说内阁正在开会,不过如今……最主要的是皇上的意思。”

琉璃听了这句,心更乱跳,无端端想起那日范垣对她说“万一也想杀之后快”的话。

朱儆又是小孩子,再加上目睹了方亦儒死谏的场面,如果真的做出什么不利于范垣的选择,那……

琉璃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进宫去见朱儆,又或者立刻见到范垣打听明白。

这日晚间,养谦还未回来,温姨妈便叫了琉璃陪着一起吃晚饭,不料才吃了一会儿,外间有人来报说:“四爷来了。”

温姨妈因连日来不自在,正也想面见着范垣问问明白,偏他忙的整日也不在范府,如今见他自个儿来了,一时忙道:“快请进来。”

又回身拉住琉璃道:“你也不用进去了。”

不多时,果然范垣来了,上前行了礼。琉璃仔细打量他的脸色,却是一贯的不露痕迹,看不出吉凶祸福。

温姨妈请他坐了,问:“你怎么这会子来了?吃了饭没有?”

范垣道:“还没吃。只是惦记着好久不曾见姨母,过来请安。”

“知道你近来忙的不能脱身,就不必讲究这些客套了。”温姨妈惴惴不安。

范垣看出她脸色张皇,便又说道:“连日来的事,想必您也有所耳闻了,我这次来便是想向您说一声,事情已经完了。”

“是没事了?”温姨妈脱口而出,惊喜交加。

范垣道:“皇上先前降旨,罚了我两个月俸禄,禁足三天。”

温姨妈一愣,琉璃也很意外。

只听温姨妈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范垣微微一笑:“您放心,并没有大碍。”

温姨妈不懂这些朝堂上的事,听皇上降旨惩罚,心中早慌起来,又说罚俸禄禁足等……又像是不怎么样,因此吃不准到底如何,却不敢深问。

只听范垣说“没有大碍”,勉强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没事了自然大吉大利。”

范垣自打进来,就一眼也没看过琉璃,只冲着温姨妈说话,说话之间,就像是身边没琉璃这个人。

琉璃听他冷冷静静从头说到现在,心噗噗通通乱跳不休。

又看范垣对自己如此冷漠,她的心中竟隐隐痛楚,暗想:“一定是儆儿又做了什么冒犯他的事了。”

琉璃当然知道罚俸禁足等惩罚并不算重,但若这只是个开头呢?又或者他报喜不报忧呢?

温姨妈说完,因想起范垣没吃饭,便笑微微道:“你若不嫌弃,就在这里吃一顿吧。我叫他们再加两样菜,你坐会儿。”

范垣起身谢过,温姨妈便先出去叫一个嬷嬷来,吩咐去加菜。

琉璃趁着这个空档,小声地说:“师兄,师兄,要是儆儿又做错了,我替他向你赔不是,你……你别真的动怒啊?”

范垣瞥她一眼,并不言语。

琉璃越发确信是朱儆又做了什么,难过着急,泪几乎都冒出来了。

当下蹭上前,竟主动拉住他的手道:“师兄,我向你赔不是……儆儿他又惹你生气啦,他……他又做什么了?你告诉我……”

柔软的小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范垣眼波闪烁,呼吸在瞬间微微紊乱。

“告诉你,你能怎么样?”看外头温姨妈还没进来,范垣低声问。

“我、我……”琉璃吸吸鼻子,心乱如麻,“你要我怎么样?”

那幽暗的凤眸光芒一闪,不禁反握住琉璃的手,略用了几分力。

琉璃不动,任凭他握着,心里又是为儆儿的不懂事难过,又是觉着对不住范垣,恨不得粉身碎骨求他原谅,也顾不上温姨妈是不是要回来了。

只听范垣道:“明日……你去别院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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