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时侯养谦出来了,因迎了范垣到里头说话。
两人堂下落座,养谦便问范垣为何而来,范垣道:“有一件事想跟你商议。我因想着纯儿的生日快到了,想要好生给她热闹热闹。”
养谦诧异之余,笑道:“这是好事,难得四爷竟有这份心意,只是……怎么对我说?”
范垣说道:“一来想让你帮衬着,二来,我还没跟纯儿说,想悄悄地布置,也不许她操劳半点,只等当日再给她个惊喜。”
养谦越发喜欢:“原来如此,四爷放心就是了,我也会暗中叮嘱母亲,也不叫她泄露半分,等妹妹生日那天再大大地热闹热闹。”
范垣笑道:“正是这样。”
在养谦的协助下,琉璃的生日宴会私底下紧锣密鼓的进行着,琉璃虽隐隐察觉底下人暗中忙碌,却也问不出什么来,加上温姨妈在旁边打掩护,因此她便也没往别处想。
眼见琉璃生日将至,一切都准备妥当,这日范垣早早地回到府中,却听说琉璃进宫去了。
范垣先前不知,闻讯微微愕然,但小皇帝常常传召琉璃跟明澈进宫,倒也不足为奇。
不过这次有点奇怪,朱儆只是传了琉璃,明澈却仍在家里跟着奶娘。
范垣回来的时候,明澈正因为找不到母亲,哭了一阵,被奶娘哄着睡着了。
范垣看看天色,忖度着琉璃也该回来了,守着明澈坐了片刻,心里总有些浮躁不安,心想许是天热的缘故,便叫人备了水,匆匆地沐浴了一番。
在圈椅上出了会儿神,眼见天色将暗,琉璃还没有回来,范垣正要出去催问,目光下移,又看到书桌底下的那个抽屉。
他将抽屉打开,把里头那一叠东西取了出来,打开看时,正是先前温家没上京之前,琉璃画了救养谦的那几张图。
范垣看了一眼,正要再送回去,突然心头一凉。
身子慢慢地坐直了,范垣细看手中的图,原先好端端的三张画,竟少了一张。
其实今日宫里的公公来请的时候,琉璃也并没当回事。
相反,她心里还是有些喜欢的,毕竟朱儆一日大似一日,见他也越来越不容易,每一次见都像是上天的恩赐。
来接琉璃的,是小太监赵添,毕恭毕敬地请她往景泰殿去,琉璃随口问道:“皇上在寝宫吗?”
赵添道:“这会子还在御书房呢。”
琉璃问道:“皇上近来身体可好?”
赵添道:“好,就是前段日子又着了点暑气,养了四五日才好呢。”
琉璃却不知道,忙问:“好好的怎么会染了暑热,是不是有什么难料理的政事,又弄的上了火?”
赵添笑道:“夫人猜的真准,可不是么?近来皇上的脾气可是……”
说到这里,忙停了下来,脸色不大好。
琉璃见他不说了,心想紧着打听倒也不好,横竖见了朱儆再问就是了。
于是进了景泰殿,赵添请琉璃坐了,道:“您且自在,我去看看皇上那边儿怎么样了。”
等赵添去后,琉璃起身环顾,不知不觉走到靠窗的书桌边,却见桌子上用镇纸压着几张东西,带着墨渍,却不像是写的字,反像是画的什么东西。
琉璃见左右无人,心里好奇,不知朱儆画的什么,于是挪开镇纸,将那两张东西打开看去。
突然琉璃怔住,原来在她面前的,并不是什么别的画,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是她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因要哄小皇帝开心儿,便信笔画了些猫儿狗儿,以及陈宅之中的种种。
琉璃怔怔看着,以前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早忘了还有这些,何况又这许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到如今竟还收藏的好好的。
但现在看起来,每一张却都好像凝聚着许多美好的回忆,是他们母子相依为命,苦中作乐的时光。
眼圈泛红,一时都看呆了。
正在呆看,身后却有人道:“纯儿。”
琉璃忙回头,却见是朱儆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意外之余,琉璃自觉眼中湿润的很,但此刻擦拭显然露了痕迹,于是只得强把泪忍住,假装无事地笑笑:“皇上……你几时回来的?”
朱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自然也看出了她发红潮润的双眼,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琉璃忙把手中的画放下:“我……我刚才一时好奇,也不知是、是什么。”
朱儆走到她身边,目光从画上飘到琉璃面上:“你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
琉璃诧异,旋即道:“不知道。”
朱儆道:“这是母后留给朕的遗物。”
琉璃听见“遗物”两个字,无法面对,心绪复杂,便转过身去。
朱儆又笑了笑,道:“对了,朕还没问,近来你们府里可好?”
琉璃道:“好的很。”
朱儆问道:“明澈也很好吗?”
琉璃点头,心中竟十分酸楚,便柔声问道:“听说皇上前阵子感了暑气,以后可要把心放宽些,天儿越来越热了,若自己再着急上火的,又如何使得。”
停了会子,朱儆突然道:“朕倒是羡慕你们一家子……不过朕是一个人,也无关紧要了。以前母后在的时候,好歹还能照看着朕,关心朕,现在……朕不过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罢了。”
他无所谓似的,冷然地笑了笑。
琉璃直直地望着朱儆,眼中的泪几乎又忍不住要涌出来。
“这大概是各人的命罢了,强求不得,”朱儆瞥她一眼:“不过,说来也怪,当初我跟纯儿你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对你有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一样,可明明以前从没见过的,后来……又跟你熟稔起来,说句好笑的话。我常常觉着,你好像有点类似朕的母后呢。”
琉璃低下头去:“皇上……”
“对了,”朱儆望着她,问道:“你那次说,只要朕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是不是真心?”
琉璃道:“当然是真心。”
朱儆眨眨眼,又问道:“那,你还曾说,这辈子朕永远都是你最重要的那个人,没有人比得上朕,是不是真的?”
琉璃抬头对上他的眼神,心里隐隐地觉着有些怪异,却也点头:“当然是真的。”
朱儆的脸上浮现一个朦胧的笑。
他转过身,望着那几张画:“纯儿,你觉着太后的这几张图画的如何?”
琉璃本要说“极好”,但毕竟是自己画的,倒是不好就自夸起来,于是说道:“我并不太懂画技,皇上觉着如何?”
朱儆的眉峰微微一动,转头看她:“原来纯儿不太懂这个?”
琉璃突然觉着有点不对,但想来想去,也没什么不妥的,便道:“我在这上面懂的有限。”
朱儆笑道:“倒也是,母后的这种画,天下罕见,朕也见过许多画师画派,却从未见过这种,就连郑侍郎也都说从没见过别人能用出这种画技笔法的呢,只怕只有母后独有。这么说,纯儿自然也是不会的了?”
他的口吻是轻描淡写的,最后一句,像是顺口随便问了一声。
琉璃顿了顿,终于点头道:“是呀,我又怎么会。”
朱儆始终是带笑的,这会子那笑更加盛了几分:“原来如此。”
琉璃虽觉着自己的回答天/衣无缝,心里却有些莫名地不自在,便勉强笑道:“皇上,咱们不说这个了……”
朱儆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转动桌后,从底下的抽屉之中拿出一叠东西。
“朕有些不解,既然天底下只有母后能画出这种画,那么,”朱儆敛了笑,抬眸看向琉璃,“这几张,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
朱儆说着,便把手上的一叠画扔在了桌上。
画纸纷纷扬扬打开,正是昔日在苏州,琉璃为了救养谦所绘的那几张图。
刹那间,琉璃脸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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