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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虫鸣一声声,四周沉静唯有这弱小的生物在夜半嚣张。    冬南琴这一觉睡得死沉,前几日紧绷着神经时刻防着怕着倒未曾熟睡,受了皮外伤,又知道了对方恶霸卫问芙的目的,这会心里没了悬念,睡得极好。    天未亮,耳边虫鸣听着亲切,儿时总是枕着这样的夜入睡。也不知那人现下可好,她从家里出逃,父亲定是知道她的主意,加上她出逃身无半两,还不是全靠她么?脑子忆起往事,清醒了些,微微睁开了眼。    月光悄悄的探进窗内,床尾坐着个人闭着眼,冬南琴惊愕的坐起身来,伤口撕拉的疼让她忍不住咬唇。    “醒啦?”    卫问芙下床点了盏小灯,这才又坐回床上,倾身上前问道:“饿不饿?吓到你了?”    “你在这做什么?”冬南琴叹了一口气。    大半夜的,醒来瞧见床尾坐着个人,谁不吓一跳?    灯光下,卫问芙整个人清晰可见。她穿上了素锦长衫,头发垂在肩上,如同闺中小女,柔态盈盈。不像往常她嬉笑打闹的俏皮,也不像与人交手时阴狠毒辣的深沉,灯光将她五官映得极为温柔,反而这会看起来舒服得多。    卫问芙手放在膝盖上,淡淡道:“你这不是受了伤,我怕你起夜,或想喝水,或饿了,寻不到人…所以我在这等你醒来!”    被这番体贴击得有些晕,冬南琴不知为何又想起白日那会她俯在身上的模样,那近在咫尺的脸,柔声细语的说话…一时间思绪飘忽,她揉了揉额间,怎就又在意到那块去了?    见她揉额,卫问芙赤着脚跑去倒了杯水,递给她:“姐姐喝水。”    “别叫我姐姐!”冬南琴无缘无故有些气恼,接过水杯。    “不然叫甚?”    她未回话,咕噜咕噜一杯水见底。随后翻开被子躺好,闭上眼,眼不见为净。实在无可奈何,无缘无故觉得生气。    “南琴,南琴…南琴南琴…”    极为肉麻,嗲声嗲气。    “你又想干什么?”冬南琴无奈。    卫问芙翻开被子一角,侧身躺进来:“你不让我叫姐姐,我唤你名字试试。”    “你睡进来作甚?”    冬南琴往里头挪了挪,卫问芙也跟着凑进去。    “喝了水会起夜。”    “卫问芙!我又不是瘫痪了,不过是皮外伤…你回去,回你自己房内去!”冬南琴翻身侧躺,着实不想见她,总觉着她烦得很。忽然又想起什么,她转过身,见卫问芙眨巴着眼看着她,她问:“你怕我跑了?”    对方晃晃脑袋。    “你跑不了,立桦镇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你跑不了远!”卫问芙说完嘻嘻一笑。    灯光下,她眸子清澈明亮,干净得像春日里和煦阳光下一片蓝天。    忽然又没了气,冬南琴恍惚着,两人枕着同个枕头,她怔怔了看着她许久。冬南琴呐呐道:“你真才二十?”    “嗯?”    “他们说…”    卫问芙挠挠耳朵,嗯的一声。她躺平身子,将被子拉高,开口:“谁说?二十又怎么?”外头传言她愁嫁,成不了大器,她本不在意,可冬南琴这么一问,她便在意了。在意她到底听见了什么?在心里想她什么?    谁料。    冬南琴轻声笑起来,她说:“难怪啊…像个小屁孩,烦人得很!”    “哎?”卫问芙翻身,也挂着笑,说:“我可不像,你像小屁孩多些。今儿个气恼撅着嘴,可像了!”    冬南琴嗯哼一下,淡淡道:“是,我还气着!”    “啊?…姐姐,我可不是成心骗你嘛!”    冬南琴闭上眼,抿着嘴。    “南琴南琴,别生气南琴。”    …    隔日冬南琴便无谓伤势,在府中到处走走。    卫问芙倾尽心力讨好,冬南琴这一关难过得很,依旧板着个脸,再不对她嬉笑。    风卷云舒,天气晴朗,在这冬日里又是个佳日。    托人从东洋进的小玩意,今日一见喜欢得紧,卫问芙用手帕轻轻擦拭着手、枪,爱不释手。    秀子拉着冬南琴从后廊走到前院来,见卫问芙盘腿坐在大树下的木凳上,手中正在把玩着什么。    “姐姐来了?”卫问芙见状站了起来,笑着往这边走来。    冬南琴没好脸色,厉声道:“不许叫!”    见这局面,秀子聪慧,挠挠头步子往后退,把玩着盆栽趁两人不注意赶忙溜出院子。拍了拍胸口,呼了一大口气,心里想道:小姐嬉皮笑脸的看着怪肉麻的,准没啥好事,我还是溜了自在。    卫问芙手掌摊开,说:“这是我特地托找来的女式手、枪,携带方便,掌握起来难度也不大,送你。”    只有掌心大小的手、枪,外层度着一层银灰色,颇为精致。冬南琴从未接触过枪、械,即使长居在外,这玩意也是兴少见的。卫问芙眸子泛着晶莹的亮光,见她刚才擦拭得如此仔细,看得出对这玩意的喜爱,怎就想送她了?    她可知,在屋内整日与她姐妹相称不过是逢场作戏,又怎会对她那般好?    冬南琴道出心中疑问:“送我做什么?”    “防身,出门在外身上总要带件像样的玩意。毕竟像姐姐这样手无缚鸡之力,又…”卫问芙挠挠耳朵,笑道:“又轻信他人!我还是有些担心。”    “是,太过轻信他人易伤己。”冬南琴微微抬眉,抿起薄薄的唇压低声音道:“特别是那种人面兽心的,表面看着童叟无欺天真无邪,实地里不过是只狡黠的狐狸,善于匿藏自己的尾巴!”    话中有话,话中带刺。    卫问芙是听出来了,不过她这人常年在泥沼里头打滚,早已练成一身铠甲。她能屈能伸,脸皮厚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做比较。她嘻嘻一笑,装傻扮愣,如痴如聋。拉起冬南琴的手,往树边的靶子走去。    交代了如何操作,她便将枪放在冬南琴手里。    她稍作把玩,枪口对准耙子,想了想又移动了目标,对准站在身旁那人。谁知对方耸耸肩笑道:“南琴那日舍身相救,想必在南琴心中卫昉的分量之重,无妨,我可不躲。”    “臭不要脸。”    冬南琴不想让她得意,将枪口对着树干上的靶心扣下扳机。后座力震得虎口发麻,回过神一看,愣是在靶心中找不到枪眼。卫问芙指着头顶上的枝桠笑得头往后仰去。    她站在她身后,手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拖住。在她耳边轻声道:“后座力不强,你是可以承受的。将手辅助在这,对准目标…吶…”    耳边有些微微的瘙痒。    两人贴的近,她能感受到后面那人的心跳声。枪不知何时响,子弹打在靶上滋滋冒着烟,看起来有些烫。贴近后背那心,像小鹿乱撞。    发丝上的余香像无形的线,钻进鼻尖,在脑中缠绕,再往心头飞去,一丝一丝在心房上扣上了死结。    卫问芙觉着双颊发烫,赶忙抽回手,愣道:“打中靶心,不难。”    冬南琴回过神,淡淡嗯的一声应道。    ….    沉长冬日一过,春日带来了连绵不断的细雨。    呆在卫府半月有余,卫问芙对她照料有佳,平日也体贴入微。肩上伤口好些时,卫问芙带她去立桦镇学校看看,儿时那片只是荒地,如今读书声绵绵入耳。冬南琴是拒绝不了卫问芙的,索性她也随了心去,按她的意思拟定书稿。    期间,冬南琴见过卫问芙穿一身黑皮严谨训兵有素,也见过她踩着棉拖一身素衣偶尔的撒泼,总觉得这小狐狸百变古怪,难以摸透那真正的一面。卫问芙也越发钦佩冬南琴的见识与才学,她谈外交礼帮与本土文化两者差异,徐徐道来那落落大方的模样,心越发难以抑制情愫。    沉默中,情愫暗访。    嬉笑中,心意相投。    “写完了吗?”冬南琴书写得疲乏,站起身来走走。这才发现在书桌另一侧的卫问芙,趴在书上呼呼大睡。她两指往她腰间一挠,卫问芙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呼的一声揉揉眼,冬南琴故作生气道:“我让你抄写,你竟睡过去了?”    卫问芙努嘴:“抄写了,可这洋文着实难看,像池塘里的蝌蚪,难抓得很!”    冬南琴拿起纸张一看,板起脸来。    她堂堂一个军阀司令,在冬南琴这打着下手,充当丫头端茶倒水。殊不知这看着修养极好,温柔得紧的姐姐,实地里却是腹黑得很。她公报私仇,对上次扮丫头骗她之事斤斤计较,一遇见机会非逮着她整治一番不可。    卫问芙见她生气,手过去捏她衣袖。    冬南琴忍住不禁,勾起嘴角来。这狡黠的狐狸,总爱撒娇打滚,这招百试百灵,她扶额。坐回她身边,钢笔在纸上勾画出线条柔美灵活,那洋文像花一样开在纸上。    她习惯用毛笔,这硬笔用得生疏。却爱极了冬南琴纠正她时,握住她手,那么,半月有余怎么也学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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