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在满堂哗然之中，熙王淡定自若地自斟自饮，而且面上瞧着甚是欢喜。他自顾饮了一杯，似是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什么不对，左右望望，哭笑不得地说：“孤看上个舞姬，至于这么令人惊讶么？” 未及麒王大惊失色，一旁的宁王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抖着扇子指向他，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熙王无奈地压低声音，做出一副正经八百的神色道：“二哥，我丑话说在前头，这回你可不能和我抢啊。” 宁王直笑得将要上不来气了，才渐渐强忍了，指着他忍笑道：“本王跟誰抢，也不能抢老四你的……你这开个荤可太不容易了……”他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朝向众人道，“和熙王抢女人，天理不容啊！哈哈哈哈！” 天下誰不知道熙王妃善妒狠绝，熙王碰过的女子见一个杀一个。无奈她身份尊贵又动她不得，管得堂堂一位熙王后宅里清水洗过一般。众人想到这一层，忍不住都嗤笑起来。宁王更是直接站起身来指着众人故作厉声道：“你们，不管是誰啊，今天不许和我四弟争抢！都听见了没！” 众人忙笑着附声应是。熙王直摇头苦笑，拱手对宁王道：“筠，多谢二哥美意成全。” 宁王笑嘻嘻地凑近他低声道：“今天也就是你罢了，若换了旁的，这绝色的小女子老子定然势在必得！”说罢，拿扇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熙王笑道：“还是二哥体恤我。此番盛情，愚弟感念……这样吧，那主祭礼之位，下回再行商议，愚弟定当全力支持二哥。” 宁王没想到一时慷慨竟换得如此一份大礼，不禁双目放光道：“当真？” 熙王笑道：“全当酬谢二哥体恤之情。” 宁王大笑，不怀好意地瞅了瞅台上的秦慕，悄声道：“好好疼惜这小美人儿，若亏待了她，孤可不放过你！” “自然，自然。”熙王笑笑，瞥向台上，却蓦地瞧见秦慕一脸愤怒，正咬牙切齿直直瞪着台下。顺势望去，那灼灼眼光自然是落在麒王身上的，不由得笑了笑，忍不住有点幸灾乐祸。 一旁的沐王有些慌乱，轻声劝慰麒王道：“也许……四哥并不知道秦慕与你的关系……你是不是没同他说过这事？” 麒王摇头，从适才的震惊中渐渐回了神，对沐王道：“本是件小事，便没同哥哥说过……没曾想……” 沐王有些焦急地说：“这且放在一边，等会儿好生解释下也就是了……适才你怎么打赏了姜姬？你瞧瞧秦慕，她可是生气了……”不由得又瞥了眼台上，对上她那凛冽的目光，只觉得浑身发毛，笃定道，“当真是生气了！阿川，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这……这也难怪人家会生气啊！” 麒王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自然知道秦慕会生气，所以一直不敢与她对视，生怕自己承受不住她愤怒的眼刀坚持不住动摇了神志。果真如此……她跑出来甄选什么火舞姬，果然出了意外！这番惊世绝艳的歌舞竟然将哥哥也迷住了，誓要成为她的恩客，助她一举夺魁。如今骑虎难下，他必须要把姜姬推上魁首之位。不然等着他的不知还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难处。着实不妥……大大的不妥！ 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意，看着身侧的熙王，犹豫了片刻，试探道：“哥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如果能让他放弃，那再好不过，免了今晚许多麻烦也是好的。 熙王一直在与宁王笑谈，听见麒王低唤，假装才注意到他的样子，扬眉微笑道：“阿川不必介意，今日这火舞姬甄选的大典上，各家公子恩客打赏自己喜欢的佳丽，本就是顺理成章之事。我们拼得凶狠些才好，让这些美人也多得些实惠，让诸位观客也看得热闹些。”他语笑吟吟，颇有些豪爽气度。说罢还扬了扬袖子，摆出一副要和他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来：“来来来，今日为兄便和你过过招。且放马过来。看看你为了姜家小姐，舍得多少家底银子。” 一席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打起趣来。堂中的气氛瞬间化解了不少，变得轻松谐趣起来。 熙王扬眉微笑。他这一番话，既拦住了阿川要私下求他放弃的念头，又能激得秦慕更怒，一石二鸟。 而对众人来说，在这厢灯红酒绿之地拼拼银子，无伤大雅，难得的是今天摆开阵势相拼的是两位皇子，并且还是两位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这阵势，煞是比群芳斗艳还稀罕少见。众人都兴致勃勃地观望着，甚至有人开始两边押起注来。 麒王见状，知道私下游说无望，也只得咬牙应了。又下了五千银子，赏于姜婉华。 熙王微笑扬手，又是八千两，赏于秦慕。 麒王脸色绷得肃杀，下了八千两。 熙王谈笑风生，再下八千两。 两兄弟一个面色惨白墨眉紧锁，一个从容潇洒面拢喜色，毫不退让地互相下着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位皇子下的赏银已经岌岌将要超过整场甄选所得赏银总数，且数目仍在不断攀升。 麒王下定了决心要把姜姬推上魁首之位，绝不肯退让。 而熙王似乎并没拿这些钱当回事，神色淡然从容地下着赏银，好似说出去的只是些随意的数字而已。 越来越巨大的数目将众人的心提得越来越高，观战的兴致也越烧越旺。 姜婉华的手微微发颤。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麒王，竟然会为了她，似要与同胞兄弟血拼到底的势头。难道他心里其实一直有她……或是，他终于想起来了，许多年前的那一场邂逅，他终于记起了那个小姑娘，那个藏在纸鸢后面，羞怯赧然的小姑娘…… 她激动得浑身发抖，身边的丫鬟紧紧抓住她的手，用温柔的眼神安慰着她。 她亦抓住了丫鬟的手，有些感激，盈满了幸福的笑着，强将泪水憋了回去。 她等这一天，等得实在太久了…… …… 秦慕独自站在舞台上，看着麒王一笔一笔打赏着姜婉华，看着他一副势在必得的神色，他满脸的坚定，绝不退让的表情，直恨得牙痒痒的。 好你个夏行川。 你这是公然的打击报复！ 看着他眼都不眨大笔银子哗哗哗地砸在姜婉华身上，秦慕又愤怒又肉疼。虽然自己这边也有熙王不停地砸下大笔银子，但麒王那边花出去也不比她得的少啊，怎么都觉得吃亏。不但吃亏，还心里憋屈。妈的老娘站在台上呢，你当我是死的吗？给别的女人砸银子，夏行川，你他妈真干得出来啊！ 她凝着怒气直勾勾盯着麒王，但他却瞧都不瞧她一眼。这更惹得她怒火中烧，袖子里绞着手指关节咯咯直响，咬得嘴唇似要渗出血来。 下面的沐王看得胆战心惊，一面偷偷拉着麒王的袖子暗暗提点：“阿川……秦慕她……气得不轻……” 麒王心里咯噔一下，没来由地咽了口口水，更加不敢看她。神色游移不定地又吩咐小厮加了八千两。 唱赏声又扬了起来：“九皇子，麒王殿下，赏，姜婉华，八千银！” 秦慕彻底怒了。她缓缓合上眼睛，心里怒骂道：行，夏行川，你给我等着。 思及此，她猛然睁开双眼，开了口。 “行了。”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堂中众人一直关注着二王对阵，算是比较安静，秦慕嗓音本就清澈嘹亮，这一声，足够使所有人听见。 当下所有人都为之一惊。惊的是自古以来热客拼赏台上的佳丽就没有突然开口插过话的，二来，下意识中也没反应过来她到底说了什么。行了，是什么意思？ 秦慕重重的喘了口气，提高了音量道：“我说够了！” 这一声斥喝，底气十足，清冷嘹亮地回荡在花堂中，震得众人发呆。 她冷笑一声，昂着头，施施然道：“两位不用再拼银子了。我认输。” 麒王惊诧地看着她。身侧沐王抹了抹额角的冷汗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小秦慕果然是通透体贴的……” 熙王普有些错愕，瞬间便扬了扬眉，也不见气恼，只笑了笑，缓缓摇着扇子瞧着。 他知道，秦慕这是彻底怒了。 他忽然心情大好起来，吩咐小厮斟酒，开怀地饮了起来。虽然没能助她夺取魁首，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第二名也不错。所以很听话的不再下赏，只想观望着秦慕接下来要做什么。 两个唱赏的小厮左右互相望望，不知道这位姑奶奶说的算不算数，只得静待候命。 秦慕狠狠地剜了麒王一记凶残的眼刀，冷冷拽了下披帛，在众人的凝神注视下缓缓向熙王走去。 她姿态优美典雅，那步态间的高贵从容竟丝毫不逊于出身自名门大家的姜婉华 ，甚至还多了许孤傲端荣的大气。她昂首挺胸，走到熙王面前，恭谨且傲娇地对他缓缓施了一礼。熙王挑眉，对如此典雅雍容的秦慕颇有些不适应。但戏要做足，他也起了身，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秦慕执起桌上刚刚斟满的酒杯，双手捧至面前，对他露出一抹动人心魄的笑来。 “秦慕，多谢熙王殿下错爱，抬举。先干为敬。” 说罢，便要饮下去。 熙王忙抬手拿扇子轻轻压住她执杯的手，柔声道：“秦姑娘，这酒盏，孤方才用过。”他提醒着她，似乎很大方地暗示，不想占她便宜。又作势要吩咐下人去换新的来，却见秦慕望着他的目光柔情似水，红唇弯起一抹灿若艳阳的笑，直晃得他险些醉了。 “……能真笑得出谁假笑啊……殿下您就别为难小女子我了好不好……” 脑海中不禁回荡起她前番的苦苦哀求。 还说笑不出……看这笑颜如花，若春风沐雨，似芍药盛放，若不是知道真情，哪个会以为这么灿烂明媚的笑容是假的？这疯子，果然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 他心里冷笑，却不知为何透出一丝苦味。 秦慕伸出三根手指，轻柔地将抵在她手背上的扇子移开去，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戏谑地打趣叫起好来，不嫌事儿大地闹着起哄。秦慕扶着袖子，亲自再将酒杯斟满，风流妩媚地推到他胸前，依旧笑的眉目含情：“殿下，请。” 熙王勾起唇角，看了看那杯酒，和那捏着酒杯的纤纤玉指，半晌才似是对众人道：“秦姑娘都如此洒脱，孤若不接，反倒显得矫情了。”他伸手去接，故意用手背轻轻蹭了蹭秦慕的手指，边挑眉瞧着她。这略显轻薄的姿态众目睽睽之下，撩得秦慕一肚子窝火。但一想到夏行川在一旁看着，估计比她还窝火，心里又痛快起来，脸上含羞带怯地低头掩面轻笑，似被他调·戏得还挺开心的样子。 麒王一旁看着当然窝火得几乎发疯。沐王一直按着他，拉着拽着，不让他发作。这种场合之下，所有人都看着，要是因为个女人和自家兄长大打出手，让人知道成何体统啊！ 熙王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望着秦慕。秦慕戏码做完，很是得意地瞪了一旁脸色铁青的麒王一眼，扭头风一般走了。 她气势凌人地从众人凝聚的视线中穿过，毫不在意身后的花堂中再度热闹起来。那宣布三位花魁的声音，道贺的道贺，敬酒的敬酒，一派熙攘的吵闹声再与她无关。她心里怒气未消，但到底刚才报了仇，心里多少痛快了点，步子好像也生起风来。 蓉秀从人堆里挤过来，小步跑着追上来兴奋得小脸通红：“姑娘！姑娘适才真是艳压群芳！姑娘舞艺超群，那歌儿也唱得人魂儿都飞了！姑娘今日真是出了大大的风头那！我一早就说嘛，我家姑娘一出手，那些花魁都不算什么！……”没等蓉秀喋喋不休地念完，秦慕的胳膊忽然从后面被猛地拽住了，回身一看，不由得笑笑：“薛姐啊。” 薛若梅看着她，直得叹气道：“如今什么也别说了，我这就让人带你去镜春阁。” 秦慕眨眨眼睛不解道：“去哪儿？干什么啊？” 薛若梅拉着她就要走，无奈道：“自然是去伺候熙王殿下。” 秦慕忙摁住她的手茫然道：“你说什么？为什么我要去伺候他啊？” 薛若梅摔开她的胳膊道：“甄选之后当选的三位姑娘都要亲自侍奉赏了银子最多的恩客一晚，以示酬谢。不然你以为谁会平白无故这么大手笔的砸银子下来？快点去吧，这看着时辰也不早了，让熙王殿下等久了，万一他发了脾气，你担着还是我担着？”说罢便推搡着她往里走。 秦慕听了，眼睛瞪得铜铃大，身子被一众丫头奴婢推着身不由己地走着，又惊且怒的嚷嚷着：“卧槽！！还有这么大个彩蛋？为什么之前都没听人和我说过啊？！卧槽夏行筠……你阴我！你个王八蛋！你！你！你又他妈的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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