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秀恩爱 这声厉喝,姜氏三兄妹实在太熟悉了。从小到大他们没少挨过这样的呵斥。父亲征战多年,久经沙场,身上的威严和戾气是怎么都压不住的。即便是在自家内宅对儿女的管教也是向来严苛,和在教军场上操练士兵一样。是以只这一声喝,三兄妹便知道,是父亲亲自来了。不仅来了,还很生气。 三兄妹心下均惶恐,连忙起身相迎,却见不单是父亲来了,他身后还有宁、熙二王。三人面面相觑,忙躬身礼拜。 姜荻满脸阴郁。适才在门口听见女儿这番厥词,他惊愤莫名。没想到向来温婉恭良的女儿竟说出这么有失身份的话来,而且还这么不巧,让两个皇子听了个满耳。又想到他们此行的来意,顿觉面上无光,经过姜婉华身边时,重重的哼了一声。 姜婉华被秦慕气得失言,被父亲这么一斥,头更低了三分,脸色青白。 宁王鞠着笑,熙王则看上去心情并不怎么好,眉目间带着几分忧虑。 他似乎满怀心事,踱进来,一眼瞧见堂下秦慕跪着,脸上赫然五道红印,口角挂着血丝,左臂上一道血痕。当下面色大惊,心里着实抽了一下。紧了几步上前,见她脸色惨白汗水涔涔浸得鬓发都湿了。身上更是血迹斑斑,何止臂上那一道伤痕,血迹染得连衣裙本身的绯红色都盖不住。心当真狠狠揪痛起来,单膝着地跪在她身侧,毫不掩饰心疼至极的情绪,明目张胆伸手揽过她的身子,轻抚她的脸,低沉着嗓子问着:“疼么?” …… 秦慕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他突然出现已经让她吃惊,这番莫名其妙的夸张举动更是让她摸不着头脑。面对他这副过分外露的关切和难以言表的心疼,秦慕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吃错药了? 脑子有点僵直,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 “不疼”二字只堪堪出了半个音,那只绕过她身子揽在她腰上的手,非常隐秘地,重重的捏了她一把。她吃痛之下对上他隐含深意却一闪而过的目光,心里竟然通了灵犀一般里立刻明白过来了。 不仅明白了,危机之下急智上线,还马上就有了反应。 秦慕抿了抿唇,扬手便在熙王肩头狠狠捶了一拳,面蕴怒色嗔道:“不是说有你在,不会有人欺负我吗?再不来,死在这里了!” 熙王满脸的关切和心疼,险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娇嗔破了功。煞是费了一番心力才忍住没露出叹为观止的表情。虽然他此刻背对着那些人,但也料想到了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定相当的精彩……只得继续保持了那张关切的面容痴痴地应着:“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来晚了。害得慕儿受苦。”又上上下下查看她身上的伤,脸上的表情或许是假的,但心里一抽抽的痛,却真的难以抑制。心疼之余隐怒渐生。 他就不明白了。 知道她的性子,忍不了多久,于是着急忙慌的赶过来了。饶是紧赶慢赶,她人才进来半柱香不到的功夫,还是挨了打!这疯子到底又作了什么死,惹得姜律这样沉稳持重的人也耐不住要揍她! 秦慕明白要演戏,索性不再硬撑着,身子一软顺势倒在他怀里,抽抽搭搭地仿似在哭泣。熙王虚环着她的身子,又不敢使力气,怕碰了她的伤口弄疼了她。原本进来前还琢磨着怎么才能表现得二人亲昵缠绵才自然真实不会太过突兀引起姜荻的怀疑,这下可好,活生生一出苦肉计,想不接茬儿都难。 两人大庭广众之下腻歪着,全然不管堂上一众人都看傻了眼。且不说向来冷漠孤傲从不会为女色所迷的熙王,竟然会在人前如此惊慌失措地表露出心疼与怜惜……就只看秦慕对他的态度!娇蛮任性到无法无天的地步!而熙王不怪罪也就罢了,竟然还似乎非常的甘之如饴!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所有人都原地石化,还是宁王哈哈大笑了几声打破了这个有些尴尬的场景。 他扬起有些肥胖的手指,朝腻乎在一起的两人抖了抖,对姜荻笑道:“姜老,你看看,你看看,把我四弟疼成什么样子了!我们兄弟自幼一起长大,孤还真没见老四这个样子过!可是托你的福喽。” 姜荻连忙拱手请罪:“宁王殿下莫要寻老夫的趣了。本是两个姑娘起点争执,即便是这位秦姑娘初来乍到礼数欠周,赔个不是也就罢了。都怪老夫,常年在外制家不严,儿女骄纵,被老妻宠坏了。还望宁王殿下,多少与老夫说些好话……熙王殿下若是动了真怒,老夫如今可吃不消。” 这番话半开玩笑,半认真,说得滴水不漏周全有礼,不仅将儿女动用私刑鞭打秦慕的过错一语带过,还将是由点明了,到底是秦慕“礼数欠周”在先,如今挨打也是她咎由自取。 宁王笑道:“即是小事,孤且来当个和事佬。姜老可看在孤的面子上,冲撞贵府小姐之事可愿就此平息了罢?” 姜荻躬身微笑道:“理当如此。老夫教子无方,还请两位殿下莫要见怪。” 堂下的熙王听着,素着脸回道:“孤随姜老征战多年,姜老堪得孤称一声师父。又何必如此见外,倒显得生分了。” 姜荻忙微笑道:“殿下有心,老夫不敢。今日之事还望殿下,多多海涵。” 熙王依旧心疼肉疼地抚摸着秦慕的脸,秦慕相当配合地鼻子一抽一抽地,好似玄而欲泣一般,眼睛水汪汪地盈着泪花深情款款地望着他,双手轻轻摇着他的袖子,浑身上下都是戏。 熙王的戏也不比她差,冷道:“如今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孤可将人带走了?” 姜荻道:“秦姑娘受了鞭刑,需要及时医治上药,以免失血过多损了元气。老夫府上有擅医外伤的大夫,也备有最上乘的金创药,可请秦姑娘先稍事将伤口处理好再走,聊表姜府歉意,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熙王心里明白的很,他还是不放心,留人,就是还想再看看虚实。 当下也不多言,长臂一揽,将秦慕打横抱了起来道:“如此甚好。”秦慕连忙环了他的脖子,小猫一样驯顺地窝进他怀中,将脸扎了进去。 熙王抱着她向门口走去,姜荻连忙吩咐长子侍奉宁王,命次子姜畅前去引路伺候。暗中使了眼色,姜畅心里明白。应了,疾步而去。 …… “慕儿,伤口可疼得厉害?” 熙王抱着她,瞥了眼走在他前面两步远,不时微笑回头照应着探望的姜畅,柔言轻语地问窝在怀里小猫似的秦慕。 秦慕点头,娇嗔:“嗯。疼。哪哪儿都疼。”说着,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同样偷偷扫了眼姜畅。 “乖,等会儿让大夫看了,上了药便不疼了。” “我不要。你抱着我就好。”撒娇。 “别耍小孩子脾气。将军府上的金创药千金难求。莫要胡闹,听话。”柔情似水。 “不嘛,你给我上药。别人不许碰我。” “好好好,我亲自来。可不闹了?” …… 姜畅听着后面你侬我侬的对话,饶是在风月场里摸爬滚打经验丰富,还是被撩拨得心痒难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耳根子都有些发热。 这样毫不避讳地打情骂俏……熙王殿下……好福气啊……啧啧…… 姜畅将两人引至一处客房,便躬身侍立,忙和着吩咐请大夫,准备一事物品,笑吟吟地对熙王道:“畅在此伺候着,悉听殿下吩咐。” 熙王将秦慕抱到美人榻上,放在自己腿上坐着,见他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心里轻笑。派个熟悉男女之事的二儿子盯着他和秦慕的风月事是否属实,稳重仁厚的长子留着伺候脾气暴躁的宁王。妥帖周顾,姜的确是老的辣。 他没理会姜畅,直含情脉脉地看着秦慕,柔声道:“待会儿大夫来与你把脉,可不准闹脾气。”他的手在她背上微微用力的拍了一下,秦慕会意。大夫要是给她把脉,自己身有灵力这事就露馅了。当下撒娇嗔道:“今天要是有半个旁的男人碰我的身子,我就一头撞死!”瞥了眼立在一旁赔着笑态度谄媚的姜畅,身子又往熙王怀里蹭了蹭,将下巴搭在他肩头,腻在他脸侧耳畔轻轻咬了下他的耳垂,软绵绵地低语:“我,只有你能碰……” 这句缠绵撩人的情话,音量拿捏的恰到好处,既像是情人间的隐隐低语,又恰好能让站得不太远的姜畅听个大概其。而这个荡人心弦的小动作,看得姜畅直接嗓子眼儿发干……好撩人啊……熙王殿下……好艳福! 这轻轻一咬,莫说是姜畅面上忍不住红了大半,就连很有心理准备的熙王,都差点被撩个猝不及防,身子瞬间发僵。心跳有些加速,却听见秦慕借势凑在他耳边用蚊吟般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补了一句:“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 熙王的心绪顺了下来,摁下有些躁动的心跳顺着方才那句依旧柔情似水安抚道:“等看过了大夫,我带你回去,想怎样都由着你,可好……” 话说得露骨,姜畅脸上更红了……但对秦慕来说,意思明白无疑:暂时还走不了。你再忍忍。 秦慕趴在他肩头,脸朝着墙壁无人能看到她的表情,无语问苍天地翻着白眼。 而姜畅简直快要忍不下去了。 这熙王殿下看来真是平日里被憋得快要整个坏掉了,只火舞姬甄选后住了一回局的姑娘,竟然痴缠成这样,平日里的铁血无情半分也瞧不见了,好似中了那银发小娘子的蛊一般,连外人都不避讳了! 又偷眼瞄了瞄那具窝在熙王怀中的娇躯,不仅心有感叹。 熙王身材高大健硕,衬得那原本身量高挑的秦慕显得娇小可人。那弯在他颈上的一双玉璧好似柔若无骨一般,那裹在红衫中依旧可见玲珑有致的身段,软软地被熙王有力的臂膀环着,方才她轻咬熙王耳垂的小动作也一一映进他眼里。在一旁看得姜畅险些热血沸腾。如此甜腻情浓,分明是两情相悦的一对,若说她与熙王的风月事是假的……他自己都不信。 当下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以示自己的存在。熙王这才仿佛刚察觉到还有外人在一般,佯装无事般问道:“二公子,大夫怎么还不来?”又轻抚秦慕的背道,“伤口可疼得厉害?” 秦慕只好接着配合。一面仗着自己面对墙壁没人能看见,翻着白眼,一面声音上万般绵软委屈,撒娇卖萌,鼻子一抽:“疼。”又一抽,“脸上也疼。” 熙王将她拉开些许端详她的脸,那五道红痕起初他便看见了,当下近了再细看,秦慕原本白皙如玉的脸颊上被扇到的地方已经红肿,微微高涨起来。这惨烈的掌痕显示出掌掴的力度相当大,几乎毫不留情。这当真激得他生起怒气,冷道:“你兄妹三人好手笔!” 姜畅适才刚大发感叹熙王殿下血性不见了,这会子忽然被灌了一头暴怒,吓得差点腿软,忙拱手躬身赔罪:“殿下赎罪殿下赎罪!这……这着实不是我的主意……当时我还劝来着……竟没拦住……”一着急把实话全抖了出去。 熙王冷道:“哪个侍女动的手?” 不怪他这么问,扇耳光这种行为,打在脸上的痛苦并不会比鞭刑杖责更重,而是用来侮辱对方的。所以一般来说掌掴这种刑罚都是女侍所为。 姜畅支支吾吾不敢言语,秦慕软软地抬手扳过他的脸道:“傻子。你见过哪个女人有这么大的手?侍卫打的。男人。”她撅起嘴来对着那张怒气越来越重的脸委屈道,“所以我才不想再被不相干的男人触碰。即便是大夫,我也觉得害怕……” 她缩回一只手,轻轻捂着自己的脸,眼泪又盈了上来。 正在心里得意着自己这演技简直炉火纯青不给她颁个小金人儿都冤得慌时,自己的身子忽然一歪,被紧紧搂进怀里,耳朵贴上他坚硬的胸膛,隆隆传来一声遏制不住的怒喝:“敢碰孤的女人,忠武将军府好大的威风!” 秦慕没觉察出他是动了真怒,被锁在臂弯中心里不由得给点了十二个赞。 不愧是夏行筠啊……熙王殿下,戏太足了……! 姜畅真吓得给跪了,面对盛怒中的熙王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无论如何要保住命!当场惊慌失措道:“殿下赎罪!实非小人之过啊!小人在府中向来人微言轻……我,我……” 姜家老二确实是不中用的。熙王心中怒气未消,今天落实了姜家老二不肖父躬的消息,更看不起这纨绔子弟。正心里想着,觉得胸口爬上一只小手轻抚着,顺了好半天才压下这口气来,一低头,秦慕睁着水汪汪一对大眼睛不嫌事儿大地盈盈欲泣一般,喃喃道:“当真不关二公子的事。我挨打时,他真的劝了。” 跪着差点吓哭的姜畅感激地向她投来救命之恩当报还的目光,好像垂死回生一般微微出了口气。 接着,秦慕又说了一句:“是他妹妹指使的。” 姜畅险些当场晕过去。 熙王紧抿双唇。 这会儿他气平了许多,察觉到秦慕的用意,不为人觉地盯了她一眼。目光含义很清楚:回头再和你算账。 秦慕见他不上套,只得心里诅咒他过慧易早夭,闭上嘴不再接茬了。 熙王只觉得这会儿功夫搅得他头疼,瞧见差点被他两句话吓死的姜畅,借着怒意道:“请二公子孤向宁王殿下辞行。亦请回复令尊,姜老将军一番美意孤心领了,奈何小妃娇蛮,不肯久留,孤先带她回了。” 随起身抱着秦慕,大步流行边走。姜畅怎敢再拦他,跪地拜服,好久,听得没了脚步声,才直起身子,长长地松了口气。 擦了擦满头冷汗,不觉顿了顿。 等……等下……他刚说什么…… 姜畅想到那两个字,不由得睁大双目,惊诧得合不拢嘴。 ……小妃? …… 小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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