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王行驿中,夏巫臣看着床榻上坐着的秦慕,四道血痕,脸上还被人扇过,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无语问苍天。 她就不能老实点吗?上回背面这回正面还附送了一记这么大的耳光。这女人到底在折腾什么,天天挨打? 摇头叹气,一旁去歃血配药,懒得瞧她。 秦慕也不知为什么,每回面对这个大夫都觉得特别没脸,讪讪地不吭声。熙王有些担心,让董可黛照顾着秦慕,自己凑过去看夏巫臣配药,一面问道:“这伤势可重?会不会落下什么毛病?” 夏巫臣还没搭腔,秦慕抢道:“不会不会。上回的二十鞭子还有脸上破相,夏大夫也一下就治好了。这回也没问题。对吧夏神医……” 夏巫臣和熙王很默契地同时朝床上飞了一记白眼,都没搭理她。夏巫臣对熙王道:“外伤而已,无妨。” 熙王又问:“可会落疤?” 夏巫臣叹了口气,心想这话很耳熟啊……拉长了声儿道:“殿下放心,上回的二十鞭子,还有脸上破相,也一下就治好了。这回也没问题。对吧,秦姑娘。” 秦慕挪了挪屁股,尴尬地嘿嘿了两声。 熙王还想问什么,忽然喉头一阵干痒,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一咳便止不住,咳了许久。董可黛看不下去,凑过去给他顺气,满脸担忧。熙王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挥手道:“没事。去照顾她吧。” 董可黛看看床上坐着的那位,没见有什么不妥的。又瞧瞧熙王……实在太不妥了!她心里急得不行,想劝两句,又怕说了让他着恼,动了气更加不妥。正纠结,秦慕疑惑的问:“敢情你还没好呢?怎么回事啊?” 董可黛可算揪到了由头,忙回道:“姑娘有所不知,殿下一直不肯用药,拖沓至此,恐怕病已重了。” 熙王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董可黛垂下头去,不敢出声了。 秦慕呆坐了会儿,朝熙王招招手:“你过来。过来。” 熙王白了她一眼:“干嘛?” 见她只一个劲儿地招手,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低眉瞧她。他身型高大,站在床畔松柏一般,秦慕将身子直立起来跪着,伸长胳膊往他额头上摸去。熙王被她的手碰到一下,扭脸躲开,一脸嫌弃地说:“讨打?” 秦慕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发着烧还这么得瑟。”也不理会熙王怒目而视,又托着下巴想了想,一脸认真地说:“这一路上也没听你半声咳嗽,怎么一回到自己的房里反而咳嗽的厉害了?” 她使劲嗅了嗅,问道:“这什么味儿啊?” 董可黛想了想,道:“姑娘说的可是这曲水香?近日殿下抱恙,又不肯吃药,所以将日常焚的明庭香换了可驱寒的曲水。不知……有何不妥?” 秦慕一副恍然大悟状说道:“他啊,现在重感冒,又低烧不退,估计嗓子里发炎了,呼吸道非常敏感,你点着熏香会刺激到他,所以才会咳嗽加重。你们这没有污染,外面空气质量很好,估计Pm值也就零点几,所以在外面他反而没事。回来闻这种香倒不好了。赶紧灭了,把窗子都打开,让空气流通。” 董可黛听得似懂非懂,但听明白了要开窗,灭香。可是殿下他在发热啊,开窗……真得可以吗?犹豫着望向熙王,熙王面色无波,半晌点头。董可黛只得去照做了。 董可黛满屋子关窗子灭香时,夏巫臣抬起头来问道:“秦姑娘,何为重感冒?何为发炎?何为呼吸道?何为空气污染?何为屁……屁什么值?何为……” 秦慕叹为观止地看着他。这大夫脑子真好啊,生单词一个没落全记住了。淡定地回答:“我这是'西方村庄的古老医术'。简称西医。” 夏巫臣还想追问,熙王又咳嗽起来。他顺势就着床坐了,秦慕给他顺着气,一面对开完窗子的董可黛说:“那个谁……那位姑娘啊,你赶紧去煎药,不喝药好不了。” 董可黛听见这话,高兴得一溜烟跑过来应道:“诶!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你答应个屁。”熙王终于缓过气来,劈头就给了董可黛一句,没好气地呵斥:“孤吩咐了吗?她算哪根葱,轮得上她话事吗!”董可黛忙跪了下去,不敢言语了。 “嘿……”秦慕不乐意了,撸胳膊挽袖子的:“这事说的是理,生病能不吃药吗?不吃药能好得了吗?”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对董可黛道:“这位姐姐,你别理他。尽管煎药去就是了。” 董可黛见终于有人要帮着劝他喝药,欣喜地抬起头来,遇上熙王冷冽的目光,又把头垂了下去,讪讪地说了句:“奴婢苦劝了几日……那药翻来覆去热了十几回,重煎了无数次,殿下就是不肯喝……” “……孤让你回话了么?!”熙王低喝。 秦慕探出张脸来对董可黛说:“你别管。赶紧煎药去。对付这种人,好言相劝不管用。有我在这呢,捏着鼻子也给他灌下去。” 熙王忍不住咝了声,伸手敲她的脑门儿。又要呵斥董可黛,可董可黛一心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这个喂殿下吃药的好机会,壮着胆子听了秦慕的话,站起来一溜烟地没了影。 熙王没赶上插话,刚要发火,夏巫臣站起身来道:“殿下,伤药已经配好,均匀敷在伤口处即可。这回伤处在下不便亲自敷药,还请殿下另着侍女伺候吧。在下明日再来。若无他事,巫臣告退了。”说完,照旧自顾自便走了。 熙王见又跑了一个,气儿更不打一处来。回头瞧见一脸得意的秦慕,决定拿她开刀,伸手又要敲她脑门儿:“老子还没娶你呢,就赶着在我府里作威作福,胆儿越发肥了是不是?!” 秦慕歪着身子躲开。一挪动,伤口又疼了下,哎呦了一声。熙王无奈地收了手,冷哼道:“顾好你自己吧。瞎操什么闲心。” 秦慕捂着伤处疼得挤眉弄眼,缓了缓说:“你这都耽误几天了,我以为早好了呢。敢情一直没治啊。再拖着炎症下到肺里就成肺炎了。我怕到时候就你们这医疗水平,抗生素都没有,你身体再好也扛不住。听人劝吃饱饭,啊。听话,等会儿把药喝了,这两天什么都别忙了,好好休息下。” 熙王瞧着她说的正经八百,连哄带讲理的,全是关切之词,暖意融融,心里舒缓了不少。刚觉得她此刻体贴的样子有点可爱,就听她又说:“哦对了,上回夏大夫让你驱寒泻火,寒你是没驱,那火呢,泄了吗?” 熙王微眯起眼来,抿唇不语。 秦慕看着他这表情,眨眨眼了然道:“哦,没带小老婆来?” 熙王慢慢凑了过去,危险地盯着她的脸说:“你再胡说八道,老子拿你泻火!” 秦慕吞了口口水,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连忙摆摆手说:“呵呵……要不我回撩香院去给你叫几个姑娘……哎呦干嘛啊你放手放手放手!!!!疼疼疼疼扯到伤口了浑身疼!!” 熙王捏着她的脸蛋直摇晃,听见她喊疼才放了她一条生路,冷哼一声道:“成天作死,哪天撩得我也忍不了,魁巳宿主老子不要了,扒了你的皮喂狗,你就老实了!” 秦慕呲牙咧嘴地直哎呦,真觉得浑身疼。熙王到底还是心软了,扒拉着她问:“真扯着了,哪儿疼?” 秦慕甩开他的手嗔道:“我都这样了你还下的了手霍霍我,是不是人啊?再说了这不也是为你好吗,你吃个药会死啊?你看你把那小姐姐给急的。就看她怕你怕成那样,不着急能听我的使唤吗。太没良心了。” 熙王恼道:“我没良心?我没良心能巴巴地赶去将军府里救你?好意思说别人吗你?” 秦慕特别理直气壮地顶嘴道:“我要不是魁巳宿主你能巴巴赶去救我?说到底还不是为你自己切!” 这句话彻底将他激怒。此刻他有种冲上去一把捏断这没良心的女人脖子的冲动。怒气怎么都摁不住的时候,秦慕却自己软了下来,回眼有点讨好地看着他说:“……好了好了,我知道没你这关我铁定过不去。挨打流放什么的 ,我都不怕。就是要脸上刺字这事儿我挺难接受的……”她绞着手指头,讪讪地抬眼看了看熙王,小声说:“……这次……多谢你了……” 一趟快要冒顶的怒火,就这么轻易被她三言两语又平息了去。熙王忽然发觉自己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轻轻巧巧便能惹他怒火中烧。平他怒火却每每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他心下忽然恐慌至极。 这怎么行? 这必须不行! 是了,得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谁才是话事者。笑话,他夏行筠什么时候会被一个女子三言两语便牵着鼻子走? 还是个这么蠢的女子! 心里打定了主意,刚要耍点威风,却见秦慕脸色惨白,咬着牙捂着胸口伤处,似在努力忍痛。心下不由一抽。刚凝聚起来的气势散了八成。 秦慕抬眼瞧他,忍疼的表情立刻敛得一干二净,蹙着眉将手伸了过来,问也不问,直接敷上他的额头。她手心的冰凉贴在自己有些烫的额头处,丝丝凉意令他有种舒适之感,将他的心化得春水一般绵柔。 秦慕将手收了回来,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我觉得,温度比刚才高了。夏行筠,咱不闹了,你现在有病,真得吃药。” 看着她认真的脸,熙王的心,却好似巨石沉水一般,瞬间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回完了。 没错。 他是真有病了。 是那种吃什么药也治不好的病。 全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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