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熙王心里一团糟乱,扒拉开秦慕的手道:“等会儿敷了药好生歇着吧,少操闲心。”也不管她,站起来转身要走,差点和捧着药碗已经走到床畔的董可黛撞个正着。他忙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搀住。 “瞧你慌的,忙什么?”他轻斥。 秦慕探个脑袋招呼她道:“快快快,把药给我。” 董可黛低着头,微微欠身便从他臂下穿了过去,非常果断地将药碗送到了秦慕手里。 秦慕学着刚才董可黛的架势,将盖子去了,拿着小勺舀了药汁轻轻吹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冲鼻而入。 ……真难闻……太好了! 秦慕心里有点幸灾乐祸,看着站在一边的熙王,笑眼弯弯,脸上拢起温柔似水的和煦来,轻缓软嚅地招呼着:“殿下,回来。” 看着秦慕这个样子,熙王心里瞬间涌起诸多熟悉的画面。 凭他近来的经验,她每每这番柔情似水,嘴像抹了蜜一样,乖巧可人妩媚入骨…… 那一准没好事。 秦慕见他不动弹,微微挺起腰背,将身子坐直了,笑吟吟地低声唤着:“阿筠,回来。” 董可黛一旁听着,浑身一个冷颤。 她……她竟然敢这样称呼殿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大胆!放眼整个大荣大概除了殿下的生母莲妃娘娘和他的两位公主姐姐,再没人敢这么称呼殿下。她不要命了啊? 熙王星眸微合,强压着心头一波大动。明知道这会儿该赶快走人,离这个准没好事的妖精远点,可却被这一声阿筠唤得差点没了魂儿,身子不听使唤地转了回去,撩了衣袂,缓缓坐了回去。 他身体虽然没忍住转了回去,可心智还是很清楚明白的。所以人虽坐下了,但端着一副小心戒备的状态,如临大敌一般对着面前一脸甜笑的秦慕。 这会儿熙王不禁有点感激那个扇了她一耳光的侍卫。得亏她脸上肿着,娇美的面容现在看起来惨兮兮的,诱惑力锐减。这对他稳定心神大有助益 …… 想到这儿,熙王不禁盘算起来。要不……以后时不时揍她一顿? 秦慕自然窥不透他的心思,见他听话的转回来了,心里沾沾自喜呢:吃软不吃硬的笨蛋。 又往他身边挪了挪,小心翼翼地拿着勺子往他口边送。一边送,还一边软软地哄着:“乖啊,听话,一点都不苦……” 董可黛快石化了,看着熙王这严阵以待的状态,秦慕竟然视若无睹。简直和瞎子没分别。一边替秦慕的智商发愁,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熙王像中了邪一样,既没骂她,也没揍她,竟然就这样乖乖地将送到口边的药喝了下去。 她错愕地瞪大了眼,好似见了鬼一样。 这两天她费尽心血无尾熊一样缠着他,说得嘴都干了,跑得腿都软了,惹得他发了好几顿火,也没能送进他口中半分的药,这榻上的女子,竟然两句软话就轻而易举地喂进去了! 惊诧之下转而望向秦慕,却见她一脸的兴奋此刻已经变成了有点纳闷儿,看着面色无波的熙王,一双大眼里透着一丝疑惑,又不信一般,舀了一勺药放在鼻子底下使劲嗅了嗅,然后一脸险些昏过去的样子。重新打起精神来,再次盈上浓浓笑意将药送到熙王唇边。 熙王再次微启薄唇将药喝下去了。 秦慕不信,又凑近了些,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喂他吃药。 熙王照单全收,一丝犹豫都没有。 董可黛看傻了。 片刻纠结惶恐诧异之后,瞬间理清了心神,觉得当务之急,能让殿下好好吃药比什么都重要。于是毫不犹豫地在心里默默给秦慕加起油来。 继续喂。太好了。太好了!见半了!再接再厉!快要喝完了!别放弃!不要停!秦姑娘,好样的! 直到秦慕一勺一勺将药全数喂完,她的纳闷儿已经毫无遮拦地写在脸上了。她奇怪地看看已经空了的药碗,又看看全程一点表情都没变,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的熙王,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就不觉得苦吗?”多少给点反应啊,这么淡定,我白高兴了啊! 熙王全程瞪着她,此刻才冷冷斥出一声哼,站起身来吩咐道:“可黛,服侍秦姑娘敷药。” 可黛见他将药都喝了,心里高兴得什么似的,爽快地应了是,伸手将秦慕手里的药碗接了过来,雀跃不已地回身去桌上拿药了。 熙王走了两步又顿住,微微侧身对秦慕说:“安全起见,火神祭之前你便留在我这里。待会儿会有人将你的东西送过来。”见秦慕张了嘴一脸要反抗的神色,截住她未出口的话说:“最近事多,我人手不够,你留这里我还能腾出几个平时看着你的人去做些更有用的事。你老实呆着养伤,别出去惹祸就是帮了我大忙了。若差了什么,遣人去取便是,不必知会我。” 秦慕着急。她当然是不同意的,但只来得及“哎你”了两声,熙王又说:“还有,火舞姬甄选上你得的赏金,按理要和撩香院五五分成。除了分给撩香院的,余下的我收回去了。你在我这里白吃白住想也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 这回秦慕气疯了,抓狂道:“卧槽不带这样的!夏行筠你给我回来!给我站住!” 熙王瞧着她发疯,轻笑了下,转身而去大步再不理会她了。 董可黛浅笑着将桌上的药取来,侧身坐在秦慕床畔轻声道:“姑娘且宽衣,奴婢伺候姑娘敷药。” 秦慕气鼓鼓地指着门口那已经消失的身影,半晌憋出一句:“妈的气死我了!”愤愤然地脱去衣裳。 董可黛可不管她生不生气,伺机哀求道:“既然姑娘近日要留在这里,那殿下的药就全仰仗姑娘了。” 秦慕听了险些背过气去:“全让我喂啊?” “殿下……对姑娘言听计从,这事只能烦劳姑娘,请姑娘垂怜,千万莫要推脱。眼下殿下身体要紧,可黛若能劝得殿下用药,也不愿劳烦姑娘病体操劳……”董可黛有些哽咽,心里无端升起一股落寞。 是啊,她只是个侍妾,甚至这个侍妾的名分都是虚的,说白了,她只是熙王府里养的一个巫妓罢了。殿下心善,没有像其他饲主那样残暴的虐待她,还许她近前服侍,这是救命之恩,再造之义。她该感恩图报才是。可今日…… 两厢对比之下,这种反差太过强烈,使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眼前这银发女子一定非比寻常,一定大有来头。否则殿下不会如此另眼相待。 这一定是个对他的功业极为重要的人,所以,殿下才对她如此关切,甘冒大雨彻夜陪她。对她言听计从,事事周顾…… 也许,也许比王妃的身份还要重要。 是个得罪不起,要处处逢迎取悦的关键人物…… 一定是这样…… 秦慕本要一口回绝的,但瞧着她一脸的担忧,有些于心不忍。转而恨恨地想着,都怪那个混蛋!生了病不看医生不吃药,脑子有病! 再一转念,那个混蛋之所以会生病,还不是那天陪她淋了一夜雨造成的…… 心里又有些愧疚。 又转了一念: 谁他妈让你陪了啊! 最后决定了自己的态度:活该!不喂!爱死死远点!誰知道这年头得了肺炎还能有命活吗?自己这么拧巴活该短命! 然而一腔火热的愤怒在对上董可黛凄楚哀求可怜兮兮的一张小脸时,到底还是软了下来。 末了,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哎,我服了你还不成吗。我喂,我喂。好姐姐,你就别发愁了。”她见不得女人难过……即使她自己也是个女人…… 董可黛见她终于应了下来,一颗心才妥妥放下,将满腹絮乱的心思收了起来。 不想了,不想了。眼下殿下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她欣喜感激地朝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秦慕无语地叹了口气。看着董可黛满脸盈笑手脚利落地帮她敷药,又想着熙王对董可黛的态度,心里委实替这姑娘觉得不值。 到底喜欢他哪儿啊……哎。 …… 熙王出门径直朝书房走去。进得门一干人早等候多时。他于首案坐了,挑了案头的折子看道:“捡重要的事……” 回字还没说出来,一阵压不住的咳嗽爆起,持续了良久才平息。小厮择琰将茶送到熙王手上,他接过一饮而尽,咳得有些撕痛的嗓子才觉得舒缓了些。 徐无风有点担心的说:“殿下,还是多少用些药吧。这南方的雨水不比翼北,看着绵柔实则阴滞。殿下久居北境,远赴南州本就有些水土不服。这样挨着恐身子受不住。” 熙王缓了口气,抬脸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看手里的折子道:“吃过药了。”又看见案头燃着的香炉,吩咐道:“灭香,开窗。” 择琰应了一一照做。熙王示意徐无风说正事。 徐无风对主子草草带过的“吃过药了”四个字表示完全不信,但也毫无办法。现在南州,张嬷嬷又不在,主子向来自恃体格强健有了毛病从不看医问药……这个倔脾气,没辙!想来想去,这事还是只能靠可黛努力了。无奈之下只得叹了口气,开始回正事: “刚收到北境密信,玉麟锦漆的宿主醒血后一直昏迷未醒,现收管在孟熙二皇子孟怀信处。” 熙王面露惊讶之色:“为何不在皇宫?” 徐无风回到:“宿主被护送进京的这一路上不断被拦截袭击,因争抢他的厮杀几乎无休无尽。这锦漆宿主在此期间经历了无数次生死关头,多次被易主,几经磨难,最后在二皇子手里醒了血,这才无法动弹,只能在皇子府监管了。这段时日孟熙一直没有大的动作,就是因为这件事。实在牵涉众多,累及层层权贵士族,死伤暗斗互相攀咬引得朝野动荡不安,以致孟熙无力分神他事了。那二皇子府最近戒备森严,孟熙皇宫特意拨了两千虎贲军将皇子府守得铁桶一般。大巫师朴秀布了森罗结节,日夜有人护法维系。各路原先的斥候暗线被拔得七七八八,差不多清了个干净。原本咱们这边的人是不能得近的,幸好有翡公主在府上,多少还能透些消息出来。” 当下,最紧要的莫过于这件事。 孟熙先大荣一步找到了灵兽宿主,且已经将其严密监控了起来。而己方则一直悬而未决,已经落后了一大截,怎能不让人焦虑。 熙王看了密报原件,又听了徐无风的回话,沉思了半晌道:“可有法子和公主取得稳定的联系?” 徐无风道:“稳定实是谈不上了。这次大肃清后,那边的消息就变得只出不进。不过幸而在于,孟熙内部的纷争并没因宿主落定归属而平息。还有不少势力想趁着宿主最为虚弱的这段时间有所作为。想来那二皇子府还从来没这么热闹过,铁桶似的监护也常有人光顾,不怕死的人大有人在。毕竟事关灵兽宿主,若一举成了将他抢到手,万世荣华垂手可得。这诱惑可是太大了。大到有大批人甘冒天怒赔尽满门皆诛的风险,也要伸手试一试。” 一旁的郑游点头道:“才短短一月,不算先前互斗厮杀折损的人马,那边儿已经因这锦漆宿主诛了两门权贵,杀掉的暗卫几十人,关押候审的百余人。想来孟熙历帝也怕引的全国动乱,一切都是暗中进行的。可这么大的动静哪儿能摁得住。自从宿主醒血的那一日起,孟熙的暗流涌动就愈演愈烈。厉帝若再拿不住局势,难保不会有内乱之危。这对咱们反倒是桩好事。” 徐无风也点头道:“眼下锦漆宿主尚是最薄弱的时候,那边的局势反倒可以给咱们起个警示。等到咱们的魁巳宿主醒了血,有了这层前车之鉴,也好提前有个准备。属下以为……”他顿住了,抬眼看了看熙王。 熙王道:“说。” 徐无风得了许可才接着说:“属下以为,之前麒王殿下刻意瞒下了秦慕魁巳宿主的身份,现在看来倒有些歪打正着。陛下不得知,各势力也不得知,反倒是件好事。免得早早震动全国,引起不必要的动乱。若殿下可以顺势而下将秦慕带回咱们的地盘,等她醒了血再呈报圣上,到时候就算全国上下都知道了魁巳宿主在咱们手上,想要动手争抢,奈何人已经在咱们手里。想动镇北将军府,也需先掂量下自己的分量。岂不稳妥万全?” 张庭眼前一亮,击掌附和道:“就是这个理啊。那孟怀信的皇子府怎可与咱们将军府相比,咱有军权!到时候咱翼北十万大军就是最强大的屏障!再加上皇上必定也会派纯臣亲卫赶来护卫,说不定还能将大巫祝柳老给请来呢。指定妥妥的,不会像孟熙那边似的,还哪儿没到哪儿呢,已经搅成一锅乱粥!” 郑游却有些犹疑道:“可我大荣有名历,这私自扣藏灵兽宿主形同叛国,其罪当诛啊……” 张庭道:“嗨,你瞎操什么闲心,到时候只说先前不知道。之前殿下那么大手笔,又是下赏又是住局的,又陪着淋雨,刚刚又去姜府捞她,现在谁不知道殿下心仪秦慕?殿下只当娶了个女人,娶回家才发现她是灵兽宿主,誰能说个不字?” 徐无风和郑游对视了一下,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耍赖啊? 堂下三人皆望向首案上的熙王。 眼下的形势于己一片大好。只要能将秦慕在众人眼皮底下顺利带回翼北,那么诸事便都稳妥了。 熙王看着手里的密报,良久,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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