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赤鹤

53.赤鹤　　　　远离这边的酒宴会场，花园西侧一处游廊上，秦慕银铃穿云般的笑声久久不散。　　　　徐晗初轻笑道：“好啦，妹妹只管自己出风头，不知我这心里七上八下，险些被你吓出毛病来。”　　　　秦慕渐渐收了笑意挽着她雀跃道：“都跟你说了，那个姜婉华根本不是我对手。夏行筠那个罗嗦鬼，还特意把你给拽来了。他那分明是小瞧我。”　　　　徐晗初摇头轻笑：“是关心则乱。姐姐最后那番话并无造作之处，全是实情。殿下担心你来到一众贵女中会因这身份受辱，找了我这么个惯会与人周旋的来护着你，没想你不但不领情，还嫌人家唠叨。需知，能得夫主如此体贴记挂，那宴上一众女子快羡妒而死了。偏只你，吃甜咬脆，坏透了。”　　　　伸手捏了她胳膊一把。秦慕哎呦着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我哪有……他那叫关心我啊。许是不过怕我当众出丑给他丢人罢了……”　　　　徐晗初无奈道：“你就嘴硬吧。”随叹口气道，“若我也能得一男子，有殿下待你一半好待我，我也知足了。”　　　　秦慕见她神容有些落寞，微笑劝慰道：“机缘未到，徐姐姐不要着急。”又自叹笑道，“你只看他待我好，却不知我也受了不少苦。起初被他欺负的惨不忍睹，一心盼着他早点滚蛋。后来……”　　　　后来……　　　　秦慕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自打火舞姬甄选后，一切便不同了。　　　　若让她选，她宁愿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去选什么火舞姬，听阿川的话乖乖等着，等着他那不知是什么的神秘时机到来，等着他言之凿凿的“等火神祭一过，诸皇子离去，到时候想怎么野着玩，也全由着你……”……　　　　……　　　　如今……　　　　再回不去了……　　　　现在……即便阿川肯见她，肯原谅她，她是否还能怀着初心回到他身边去？　　　　离开这个磨人的混蛋，回到阿川那里去？　　　　……　　　　熙王的脸浮现在脑海，他那张总是略带倦容的脸，时而含情脉脉的看着她，时而情·欲似火地逼近着她，却好似再也不见初时那冷漠无情的样子。他总是将自己圈在他结实温暖的怀中，那双布着薄茧的大手在她身上逡巡着探索着，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不让她有一点空闲，去想别的男人……　　　　……　　　　“妹妹？”　　　　徐晗初轻柔的呼唤将她从出神中扯了回来。秦慕看着她好奇的目光，自嘲一笑。　　　　那群贵女也许说的对。　　　　自己，当真是那种寡廉鲜耻的坏女人。勾三搭四，不知检点，见一个爱一个，一点节操都没有……　　　　“我没事。”秦慕对她嫣然一笑，将烦乱的心思压了压。　　　　前面引路的下人道：“两位姑娘，前面便是鹤圃。两位请当心脚下，碎石小路容易绊脚。”　　　　两人抬眼望去，果然见前面便立着一棟略显简陋的木栅，院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几个下人躬身侍立于小路两侧，显然是为了今天的午宴早已做好了准备。　　　　秦慕扶着徐晗初慢步走着，看她提着裙子的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样子总是有点担心她会崴脚。一路走得极为缓慢，直到她隐约听见一声嘹亮的鹤鸣，才猛然抬头，眼前是一趟宽敞的空地，间中立着一根碗口粗的铁桩，一条粗重的锁链深深卯在桩上，另一头栓着火神鹤的脚。　　　　秦慕头一次见到这么巨大的鸟，双足颀长直立，长颈长喙，头上有一条飘逸的长翎，领子尾部一分为二，好似一位将军头上的红缨。这巨大的禽鸟通身赤红，双翅和尾部的翎羽是黑色的，和仙鹤很像，只是羽毛颜色不同。而最为令秦慕惊叹的是它的体型……实在太大了，简直如同一匹马一般大小，加上细长的腿和高高的脖颈，看起来当真犹如神兽一般。　　　　见到这巨大的鸟，秦慕不由得想起山中遇到的魁巳……　　　　这地方是不是形同那边的澳大利亚，为何动物都能长成这么大的体积？难道是含氧量比较高造成的？　　　　胡思乱想中，秦慕不由自主往前靠去。仆人立刻上前阻道：“请姑娘仔细，这火神鹤性子刚烈，生人近不得前……”　　　　话没说完，秦慕绕过他径直走了过去，在一众下人的错愕惊慌中，只见火神鹤弯起了长长的脖颈，将一贯高昂的头低垂到秦慕胸前位置，乖乖地停住了。　　　　秦慕伸手轻抚着它的头，顺了顺它额上的飞领，又扳着它的鸟嘴左右看了看，凑近它轻声说着什么。　　　　一袭红裙的秦慕站在同样通身赤红的火神鹤旁，捧着那硕大的鸟头，笑语盈盈地似乎在和鹤聊天……　　　　仆役们看的目瞪口呆，一时错愕不已，看得直傻了。　　　　那火神鹤平日里也只得一二饲人可稍微近前，早先刚圈养起来时不知多少人被他攻击过，轻者鼻青脸肿，重者断胳膊断腿，被它扑打翅膀扇的，被那双爪踩踏的，被那长喙啄得满身血窟窿……简直惨不忍睹。直过了许久它才慢慢有所收敛，但一有生人近前便不顾一切奋起抗拒，领地意识极其强烈。今日照惯例设宴有三姬饲鹤这个环节，其实也不过是走个形式，三个女子只要站在原处观望，由日常的饲人上前，将准备好的火神丹放到火神鹤面前的食盆中便完了。没想到她竟然走进去了……更没想到，那畜牲不但没有攻击她，反而好似……寻到了主人一般，乖顺地任由她摆弄起来……　　　　……　　　　徐晗初是见过火神鹤的。出于对这种体型巨大的禽鸟的恐惧，她向来都是乖乖站在原处稍看看便好。方才只注意着自己脚下极不平整的碎石小路没怎么抬头，待到发觉时她人竟然已经跑到了那巨鸟身旁去了，顿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若秦慕今日被大鸟所伤……那当真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熙王杀的！　　　　然而随后她发现那鸟居然对她俯首帖耳顺从的令人瞠目结舌，不由心中错愕惊诧，和一众下人一样，呆愣在原处，好半晌才想起说话来。　　　　“……妹妹回来，当心猛禽伤人……”她只虚唤着她，半步也不敢近前去。　　　　秦慕正和火神鹤耳语，听到徐晗初的的声音，方才惊觉自己这般与鸟接近很容易引起下人们的猜疑。若有人把这事回给姜荻……　　　　当下心里一个寒战，灵光一闪低声与鹤耳语了几句，回身浅笑道：“以前在农村老家我曾养过这种大鸟，所以知晓如何驯服它们……哎呦。”　　　　正说着，那一直乖巧驯顺的火神鹤竟然伸嘴在她手背上啄了一口。　　　　秦慕捂着手背鲜血汩汩涌出。火神鹤惊惧地扑打着翅膀又叫又跳，几个下人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将她搀扶了回来。徐晗初当真是冒了汗，端着她的手声音都发了颤：“伤得可重？……”　　　　看着那淌了满手的鲜血，徐晗初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软顿时昏了过去。　　　　下人们更是被唬得魂飞魄散，一众人手忙脚乱，赔罪的赔罪扶人的扶人，找大夫的找大夫……现场顿时乱成一团。　　　　秦慕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看着下人们七手八脚把晕血昏过去的徐晗初搀扶到一旁顺气，偷空回身看了看那惊慌失措正闹腾的大鸟，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　　　　大鸟见状，方才慢慢平复了下来，但仍伸长了脖子不住地鸣叫。秦慕朝它嫣然一笑，在一片人声嘈杂中微微动了动唇轻声道：“我没事。”　　　　……　　　　回到行驿中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但熙王依旧还没回来。　　　　秦慕问过择琰后淡然一笑。　　　　可不。就没见他天亮时回来过。哪回不是深更半夜才知道回家。　　　　秦慕回了自己房间，让两个侍女准备了浴桶洗了个澡，一身的疲惫才得以舒缓。　　　　她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任由两个侍女伺候她擦干头发，为她换上舒适的常服，想着一天所发生的事，等会儿先说哪一桩才好……　　　　想来想去，她忽然一跃而起，惊的两个侍女险些惊呼出声。　　　　秦慕将头发往身后一甩，吩咐道：“带我去庖厨。”　　　　……　　　　椒香烤鸡翅，蜜汁猪小排，苹果火腿鸡蛋卷，鲜果松饼，酸甜姜拌藕，鲜菇炒菜心……　　　　还有一壶冰橘蜂蜜茶，一碗银耳莲子羹。　　　　……　　　　嗯，算是挺丰盛了吧。　　　　秦慕看着一桌子菜，对自己今天的发挥还算挺满意的。向侍女吩咐道：“等会儿殿下回来，让他直接来找我。”　　　　侍女闻言愕然不敢妄动，有些踟蹰地抬眼看了看她……这命令的口吻……叫殿下跟叫孙子似的，让她一个侍女怎么回啊……　　　　秦慕见她半天没动，啧了声催道：“愣着干嘛，去啊。”　　　　侍女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过了好半天，听见门口有脚步声，秦慕把玩着一半的连连看放下欣喜地转头迎去：“你来了……”　　　　……　　　　又失望地扭了回去趴在桌边接着玩起游戏，嘟囔了一句：“怎么是你啊。”　　　　郑游好笑地看着满脸失望的秦慕走近她身旁大刺刺地坐了道：“怎么，想情郎啦？”　　　　“一边儿去。”秦慕懒得理他。　　　　郑游摸着鼻子笑了笑，看着一桌子菜眼前一亮：“呦，这么多好吃的啊。这都几点了，还没吃呢？”以为是厨房给她备的晚饭，抄起筷子便伸向一根鸡翅，被秦慕伸手打断，没好气地说：“是给你做的吗，直接上手就吃。也不怕他回来宰了你。”　　　　……郑游看着她满脸的不敢置信，举着筷子惊诧莫名：“你这意思……是你做的？”　　　　秦慕翻着白眼：“怎么着，我长了一张不会做饭的脸吗？”　　　　郑游怔愣了好半天，将手里的筷子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处，搓着手道：“我去真要是动了半口当真没命啊……好险好险。”　　　　秦慕无语地瞄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他还没回来啊……”看了眼手机，生无可恋地说，“都他妈十一点半了……”　　　　郑游讪笑道：“殿下今日有要紧事办，我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这不么连我都是刚刚才回来的。”　　　　秦慕好奇道：“你也出去了？干啥啊？”　　　　郑游耸肩：“我出任务啊。”　　　　“……出任务？你能出啥任务啊……”　　　　“嘿你瞧不起人哈。我可是熙王府上的首席刺客。我亲自出任务那说明是非常紧要的项目。必须不能失手……”　　　　秦慕来了精神，放下手机凑近了问：“……去杀人啦？”　　　　郑游一脸得色点了点头。　　　　秦慕朝他挪了挪凳子：“杀谁啊？”　　　　郑游呃了一声目色有些犹疑，似在考虑能不能说给她知道。　　　　秦慕瞧他一脸拘谨，切了一声又挪了回去接着玩手机去了：“不能说是吧……不说算了，誰稀罕知道你们那些阴谋诡计的破事……躲还来不及呢……”　　　　郑游嘿嘿讪笑了两声：“你真想知道回头亲自问他不就是了。我是确实不能说。职业操守，职业操守。”　　　　秦慕特别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嘀咕道：“还首席杀手呢……我看他也是白长了一双氪金狗眼，竟然让你这么个二货当杀手……那些人估计不是被你杀死的，而是被你烦死的吧。”　　　　郑游抖着手指头：“你又瞧不起人了吧。我跟你说我那可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我那可是……”　　　　秦慕赶紧扬手打住他的话头，抬眼看了看已经全然黑下来的天色，又瞧了瞧已经凉透了的一桌子酒菜，拿胳膊支了头望了望窗外，瞥了郑游一眼，放下手机，从袖子里掏出烟盒来，朝他一比划。　　　　“抽两根儿去？”　　　　郑游两眼放光，好像小鸡啄米一般搓着手屁颠屁颠地应着。　　　　秦慕无语望天。　　　　还特么首席刺客呢……一根儿烟就妥妥地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