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午宴2 姜荻一走,秦慕终于长长松了口气。抬手执起酒杯一饮而尽。一旁徐晗初安慰她道:“方才妹妹辛苦了。” 秦慕冷笑:“一帮长舌妇,只会背后嚼舌根。有本事当面怼我啊。”飞了一眼对面泰然自若面含嘲讽笑意的姜婉华,轻哼一声道,“还不如那小蹄子有胆色呢。至少敢和我硬刚。” 徐晗初微笑着举杯敬道:“少顷饮过宴,再去饲过火神鹤今日就算过去了。妹妹少不得再忍耐些。” 秦慕正欲问那火神鹤之事,却见姜姬款款起身,举杯向众人敬酒。随后笑道:“众家姊妹、夫人,平日里深居内宅,鲜少有此等机会可齐聚一堂。实乃美事一桩。只是这有酒无乐却不尽兴。”她挑高眉梢瞥了眼秦慕,继续笑道:“想必姐妹们也早已对秦姑娘那曲惊鸿之作如雷贯耳,今日不妨请秦妹妹当众献艺,令我等深闺女子开一开眼界,不知秦姑娘意下如何?” 宾客中一众起声附和。秦慕面不改色扬声道:“那曲千军破讨的是男人们的彩头,杀气颇重,恐不适合今日这风和日丽美眷佳人们的场合。” 姜婉华见她要推脱,刚要开口,秦慕继续说道:“还是姜姬那首咏梅更合时宜。” 姜婉华见她推到自己身上,不急不恼激道:“秦姑娘,莫不是怯场了?” 秦慕微笑道:“是啊。我那破歌儿登不得大雅之堂,还是请姜小姐献那阳春白雪以助酒兴吧。” 姜婉华万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直接承认了。当下微微错愕,呆怔住了。 堂下宾客全是名门贵妇,此刻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了同一阵营的姜婉华一边,便有一中年妇人开口道:“秦姑娘如此谦让,莫不是嫌我等妇人识不得高曲妙律,赏不来那惊世之作?” 姜婉华朝着秦慕含笑望去。 秦慕淡淡一笑,对那出声的妇人笑眼弯弯道:“夫人说的没错。秦慕正是此意。” …… 那妇人错愕,少顷直了身子扬手指着她怒道:“你……你竟敢轻视于我!……” 众人纷纷怒目而视,叽叽喳喳地一齐出声指责,乱成一片。 秦慕扬了扬眉冷笑道:“千军破这支歌舞,可令男人闻之热血沸腾,观之顿生侠胆豪情。尔等深闺妇人,除了自家阁楼庭院连大门都没出过几回,自然品不出其精妙之处。这么热的天儿,独让我一舞给你们消遣。白白浪费我的体力和感情,没人懂得欣赏也便罢了,回头还要反过来笑话我徒有虚名,岂不愚蠢。” 宾客们一阵愤懑,几个妇人忍不住出声责骂:“一个风尘女子,竟将咱们一众贵女命妇不放在眼里!” “这是以下犯上,需着官府捉拿拷打!” “如此怎可轻易放过她,定要黥了她的脸,流去荒蛮之地永世不得回来!让她如此猖狂!” 秦慕见着一记AOE仇恨拉得都要溢出了,不禁笑出了声儿来。宾客见她竟还发笑,一时间群起激愤,酒宴上同仇敌忾全将矛头指向了秦慕。 徐晗初不禁额角冒汗,拽了拽她的衣角,心里万分焦躁难安。 这得罪一两个,凭她一副圆滑世故的能耐还有法子镇得住。一下子全场人都得罪光了……让她如何搭救啊。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端端的开罪这么多人,怎么收场? 姜婉华款款站在位上,满面含笑地看着场中一片喧闹,心中不禁暗自得意。她不过是挑个引子,没想到那秦慕激愤之下竟然主动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这下子,可怪不得她了。须知这些贵妇名媛哪一个不是芜阳的名门望族之女,随便挑一个出来便不是她一个贱民得罪的起的。如今,她自己惹得众怒难平,被当众羞辱也是她自找的。 秦慕却毫无畏惧之色,高昂了下巴将音量拔高了些,轻而易举便将那满堂指责声压了下去。 “方才不是那位夫人明白说了怕自己听不懂惹人笑柄么?我不过顺着夫人的意思说了句实话,何来以下犯上啊?难不成贵族都听不得真话?” 众人被气个哑口无言。方才那挑头的妇人更是恼火,急怒道:“一小小舞姬,寡廉鲜耻之徒!竟敢当众冒犯我等命妇!少待等我回府禀明了夫君,定将你……” 秦慕随意地拽了拽披帛瞄着她不咸不淡道:“呦,几十岁的人了,在外面吃了瘪还要回家找夫君告状……真是出息。”她轻笑了两声,见那妇人听到那句“几十岁”立马面色铁青,继续毫不留情奚落道,“我看这位夫人啊,现下年老色衰,韶华不再,看着气色也不大好,想必家中夫君早已娶了一屋子年轻漂亮的小妾,早就不搭理你了吧?” 那妇人闻言铁青的脸色转得惨白,咬着唇怒目圆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身旁几个许是和她熟稔的,听了秦慕之言竟然隐隐矮了气势,有些同情地望向那愠怒的妇人,眼中惊诧错愕夹杂着不敢置信,身旁女子默默地轻抚她微微颤抖的双肩似在安抚。 场中喋喋之声渐渐缓了下来,众女子皆狐疑地四下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议论起来。 “……她如何得知魏夫人家中境况……” “那魏长林确是娶了不少妾侍……听说好几年连夫人院门都未进过了……” “身为正房夫人又能如何……总不能拦着夫主不纳妾,没得惹人耻笑善妒失德……” “唉……魏夫人也是可怜……在府中便过得失意,来赴个宴还要受那妖孽奚落……” “誰让她强出头,招惹那狐媚子。这等风尘女子哪个不是牙尖嘴利的……” “妹妹此言不假。你看她身旁那个徐晗初,看着柔弱,也是个不省油的灯。听闻平日里热客满门,一个娇花似的女子可在那么多男人之间周旋,哪是简单的。她这会儿还不做声,若等下两人联合起来,我等都是受过诗书礼教的,怎是她们的对手……” 几个女子顿时频频点头,心中下定决心,有了魏夫人这个前车之鉴,一会儿还是别再出言为好。省的那两个转了矛头来对付她们,没得讨个堵心。 一时间场上竟渐渐安静了下来,女人们个个都是明哲保身的,不肯让自己身陷池鱼之祸…… 秦慕不屑地瞧着慢慢发生逆转的形式,却半分也不肯留面子,轻笑着开了腔道:“夫人要回家告状我也不拦着。只不过回头你男人当真要来找我算账,若是一不小心让我这狐媚子给勾了魂去,夫人可不要追悔莫及。毕竟,什么川殿下啊,筠殿下啊,霍大人啊,陆公子啊……不是据说无一未能幸免,全部被我给迷得魂不守舍了么。夫人不小心提防我,还要让夫君来找我?正如夫人所说,像我这种风尘女子,向来是最会迷惑男人的。到时候你那夫君当真为我所迷,夫人继续失宠事小,若让我家阿筠知晓了……”秦慕顿了顿,叹了口气道,“我家殿下啊,最会吃醋了。若他得知有旁的男人惦记着,到时候他若动了怒,即便到时候夫人肯低三下四来求我去吹枕头风,恐怕也只能适得其反,越劝火越大。”秦慕微抬眼帘,目光锐利地望过去,浅笑道:“夫人,可愿和熙王府为敌?” 堂上一片静默,众人全都齐刷刷转向那魏夫人。 与熙王为敌……誰不知道熙王夏行筠行事狠厉又手握重兵,连太子都忌惮三分,又岂是他们一众地方番贵能得罪得起的。 魏夫人面色已从惨白转至蜡黄,容色呆滞似丢了魂儿一般,直愣愣地眼神有些空洞望着前方。自己的处境被她轻描淡写地揭了出来,许多年的隐忍艰辛一股脑涌了出来不说,在外人面前颜面尽失,最后还要被她要挟…… 而一众女客则转着心肠在考量秦慕所言能有几分真切。 想到那些风传的绯闻,火舞姬甄选上的豪掷千金,暴雨之夜举伞相伴,将军府上挺身救美,甚至病重时是这女子代主见客…… 这个女子当真被熙王如此看重?乃至熙王这样的人物真的会因为她而与一方番贵为敌? 众女子不敢信,却也不敢不信。毕竟眼下种种迹象表明,至少,今日方才刚刚连姜老将军也亲口确认了,熙王当真是要娶她的。 魏夫人身旁女子正附耳在轻声对她说着什么,神情关切,隐约可查左不过是劝她忍一忍之类的言辞。魏夫人神色见缓,转了头去看她,双眶微红,眉尖轻蹙。 秦慕余光扫到姜婉华,见她脸上方才那抹得意之色早已淡去,此刻正颜容紧绷着,对眼前的一切不敢置信。 犯了众怒还能全身而退? 秦慕冷笑。 没错。就是要让你看个清清楚楚,输得心服口服。 当下又凉凉的补了最后一刀:“看在你我同是女子的份上,不若我教你个法子,管保夫人能重得夫君欢心。毕竟像我这样的狐媚妖精,别的不会,怎么栓住男人的心,我还是很有心得的。”她扬眉笑了笑,慢悠悠地说,“其实说起来也简单的很,夫人只需……” 说到这里,她拉长了尾音顿住,毫不意外地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停了话茬儿,若有似无地聚精会神等着她的下文。 心里不由冷笑。 名门贵妇,千金贵女……屁!一个个矫揉造作虚伪自私。事不关己便随声附和以众凌寡。稍有危险便撤身而退做鸟兽散全然不管他人死活。明明一个个每天的生活重心就是自己家那个男人幸了自己几回,幸了小妾几回,嘴上还满口礼教妇德,简直令人作呕。即说看不起风尘女子,当风尘女子要传授摄夫秘技时,又一个个竖着耳朵只能听现成的。 哼。 秦慕恍然道:“哎呦我怎么忘了。这里可是将军府,不是我那撩香院。这种男女之事怎可登得大雅之堂。还是不说了。免得污了诸位贵女命妇的耳朵。” …… 众人面面相觑,想到方才自己一副等答案的姿态都觉得有点尴尬。秦慕觉得很是舒心,悠然起身淡笑道:“不过呢,夫人若想知道,可以私下来找我。得了空,好好与夫人说道说道,也是可以的。那驯夫之术,百试百灵,保管你夫君从此再不看旁的女人一眼,心里只挂记夫人一个。如同熙王待我一般。”秦慕眨眨眼睛,巧笑道:“只不过,夫人当保密哦。” 闻此言,众女子各自暗怀鬼胎低头盘算起来。 熙王对秦慕的专宠独爱,芜阳城传得尽人皆知早不是什么秘密。她今日居然说可将此术私下传教…… …… 秦慕心中暗笑,朗声道:“想必诸位身份尊贵,也不屑与我这妖孽同席,秦慕虽然不识礼教,这个趣儿还是识的。便不再搅扰诸位赏花饮酒的雅兴了。我自去饲火神鹤,失陪了。” 说罢,拽了拽披帛便要抬腿走人。一旁的徐晗初忙道:“妹妹等我。” 秦慕见众人都在兀自盘算着心事没什么人朝这边张望,压低了声音道:“徐姐姐不必随我一同离席。你此刻若和我一起走,免不得也要引火上身。” 徐晗初看着她,摇头叹笑了声,将嗓音放开了,使得所有人都能听得真切:“妹妹何出此言。晗初临行前受了筠殿下好一番谆谆嘱托,让我务必寸步不离守护妹妹,免得妹妹因着还未过门未得名分而遭人非议排挤,生怕妹妹受辱。如今晗初若让妹妹独自一人离去,回去殿下得知见怪于我,姐姐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的。还是与你同去罢。” 秦慕眯起眼来瞧着她,徐晗初淡定自若地朝众人一福道:“如此,晗初也失陪了,诸位慢用。” 拉着秦慕的手,亲亲热热地离席而去了。 秦慕挽着徐晗初,扬眉朝那僵直呆立半晌的姜婉华飞了个挑衅的眼神,唇边挂着讥笑,款款而去。 跟我斗。 看着她二人相携而去,一众女客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一年轻女子撅着嘴酸溜溜地说:“来赴个宴还特意请个人来帮衬……咱们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她不成……” 侧旁另一位妒意更重:“就连当初我刚入门正得厚宠时,彼时回娘家探亲,夫主也不过多遣了些下人随侍,那山高水长的也不见他这么关切……当真是个狐狸精,熙王如此人物,竟被她迷成这样。” 另一个犹疑道:“难不成……她说的那驯夫秘术是真的?” …… 几个女子静默不语,各自都在思忖着,若当真有这奇妙的驯夫之术,又怎能便宜了别人?如何才能独得夫主专宠事关一生荣辱……绝不能被旁人占了先机。 脆弱的阶级阵线联盟隐有分崩离析之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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