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聒噪 “你能不能……纳个妾……” 秦慕支支吾吾地说完,赶紧偷瞄他的反应。 …… 熙王一直紧绷的脸蓦然松弛了下来,双眼微微眯起,瞧着身前颇为局促不安的秦慕,抿唇不语。 恍然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不是要独专,要霸占吗?让他纳妾? 缓缓抬起一只手来,扬到她额头上方,两指一碰弹在她脑门儿上。 秦慕吃痛捂着脑袋不满道:“干嘛啊。生气归生气也不能动手打人啊。” 熙王俯身凑近她:“到底什么事,说清楚些。” 秦慕依旧捂着头,不满的神情立刻转成无耻的谄媚,嘿嘿笑道:“不是真娶……只不过是个虚名……” 她吞了口口水,讷讷道:“荣秀她……生前一直挺仰慕你的。天天和我唠叨,熙王殿下英俊不凡,风姿飒爽,巴拉巴拉的……当初真是烦得我不行……可如今……”她忍不住哽咽了下,深深吸了口气接着说:“昨天下午我和徐姐姐回了趟撩香院。薛姐给我看了当初收的卖身契。她有个姐姐就在芜阳一座织染坊里打工。我找过去,想给她们送点钱,只当是抚恤金了。可是那女人见了通票吓得不要不要的。说已经拿回了赎身的银子。死活不收也便罢了,还跪地上哭着求了我好半天……我整个都懵逼了。结果钱没收,还把人家吓个半死。回去我问了薛姐那赎身钱是多少。你猜多少。” 她满脸不甘地抬头望着他。 熙王道:“二十银至八十。不会更多了。” 秦慕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四十两……” 熙王叹道:“卖入青楼的女子,又不是那等颜色出众的,只在园子里做了个侍女,身价也只这么多了。” 秦慕咬唇愤愤道:“才四十两银子啊,一条人命这么贱?我去买把琴定金都要五十金,甄选那天你们随便打赏的就几千银子……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熙王道:“人生而有高低贵贱之别,本不可同日而语。”见她一脸气愤要争辩的架势,他伸手搭在她肩头道,“你拿了多少钱送过去?” 秦慕张了张嘴,忍下和他争辩高低贵贱这茬,直愣愣地回答说:“我把你给我那些通票全拿去了。” 熙王无语凝噎了会儿,才哭笑不得地说:“几万金,你倒是大方。” 秦慕争道:“她可是替我赔上了一条命啊!还是个小姑娘……”她说到这里便有些哽咽,抽了抽鼻子接着说,“别说是几万金了……我想就算是赔座金山人家父母也未必会高兴。平白无故的女儿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人家家人得多难过啊!” 熙王长叹一声,揉着她的肩头道:“当真爱若珍宝又怎会将她卖入青楼。你可想过这层。” 秦慕噎住,复尔争辩道:“那也肯定是家境窘迫穷的没法子了才卖女儿的。卖了又不是送她去死。”又嘟囔道,“他家里还有三个儿子呢也不见给卖了。专挑个最小的女娃卖……重男轻女的封建社会……”再偷眼瞧了瞧眼前这位大爷,还不是一样口口声声让她给生儿子。这种破社会需要得到解放! 熙王十分耐心地说:“普通农户里男丁是重要的劳动力,亦是可登记上户的人口份额。一个少年满十二岁便可在田吏处每月领二十钱供给,直至他成年或应召从军入伍,或下田扶持农务。这是当朝鼓励百姓多育男丁的政策,为的是兵源持续充沛。男丁怎可轻易卖掉。头几年南州连年大旱,许是过不下去了才卖了女儿。你看着四十银少之又少,但对这样一户人家来说,已经算是笔横财,足够他们挨过连旱的那几年了。” 秦慕咬着唇嘴巴撅得老高,仍是一脸的不服气。 重男轻女!说再多也逃避不了这个事实! 见她仍一脸不服,熙王无奈道:“四十银已是巨资,你再拿着几万金去送人,你送的哪里是钱,分明是祸。这会子怕是连织染坊这份工也唬得不敢做下去了,连夜逃回家中商量对策。若胆子小些,怕是家中那几分薄地也要弃了,不知要举家逃去哪里避这无妄之灾。” 秦慕听得张口结舌,墨迹了半天才复又拽了他的袖子央求:“……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想办法了么……你说我送钱去他们又不肯要……我就想着吧……要是……你……”她再度偷眼瞄了瞄这男人,再次支支吾吾起来,“要是能以熙王侍妾的名义送钱过去,那总不会不敢收了吧……这回我拿少点儿,不会吓着他们的……”她咬着唇不甘道,“反正要是让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完了,我这辈子都难以安心。秀儿就那样平白无故地替我死了……那会儿我要是没让她替我守着你,要是我没那么累再坚持一会儿……” 熙王将眼眶微红的她拉入自己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秦慕的肩头抽了抽,小脸埋在他胸口处闷闷地说:“那你答应了?” 熙王叹道:“你那法子不妥。” 秦慕抬起小脑袋来满脸疑问。 熙王解释道:“若以我侍妾的名义吊唁或抚恤,那便意味着两件事。其一,她是你的侍女,在你还没名正言顺入府之前便先做了我的侍妾,说明她已与我有染,不仅污了她的清白,还会令旁人猜测她借你之便攀龙附凤,主子还没上位自己反倒先得了名分,连品性都一并没了。其二,各个王府侍妾均不在少数,其地位也只比侍女强些有限,并没有死了便要特意寻到家中抚恤送钱的。只你这么做,只能使人猜测她死因诡谲,并非像名义上所说那边暴病而亡。”他看着她有点迷茫却渐渐明白过来的小脸安抚道:“并非我不愿应允,而是你这法子根本行不通。” 秦慕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脑袋。他说的倒是有道理。很多事她水土不服搞不懂,自以为是的认为这样做可以解决问题,并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关节牵扯。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也无计可施,颇为灰心。 “那怎么办……” 她低着头郁郁不欢。 熙王无奈地扳起她的小脸,摇头苦笑:“你昨日忍着伤了的手做了一桌子饭菜,就是为了这个?” 秦慕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当真不知她是心地善良,还是榆木脑袋…… 熙王看着她这副落落寡欢的沉闷模样,不忍再逗她,舒了口气道:“罢了。这事,你不用管了。交给我便是。” 秦慕眼前一亮追问:“你有办法?怎么办,告诉我告诉我。” 熙王淡笑道:“好。说与你听。我让人拿二百两银票再去一趟,以撩香院的名义,只说今年火舞姬甄选,得中花魁的在院子里散了赏钱,伺候过姑娘的侍女们每人分得二百银。当是彩头。荣秀这笔赏银便交与其家眷代收。再让织染坊寻个由头将那妇人辞退返家。她在织染坊若经年做着长工该是学到不少手艺,只不过没钱自立门户罢了。如今得了二百银子,足够她带着家中女眷撑起个小门面来。再借你的名义出头,去田吏处买几份肥沃些的土地并耕牛送与他们,只说是姐妹一场相处甚欢,如今香消玉殒难免伤感,小小赠予聊作慰藉。如此,”他顿了顿,长声道:“便已是大好了。万不可再拿几万金去吓唬人家。” 秦慕听得炯炯有神,一脸敬仰由心地感叹道:“我算是真心佩服你了。什么事都能想这么周全明白,你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熙王好笑地瞧着她这发自肺腑的仰慕,不禁心下感叹。无论是英雄救美,还是替她解围打点,从未见过她流露出过真心感激敬仰。反倒是这么件小事,居然激发出她这么赤诚的感激,我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我还想问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呢…… 臂上用力紧了紧怀抱,垂眸瞧着她道:“现下可安心了?” 秦慕弯起眉眼来笑眯眯地点头嗯了声。 熙王浅笑,松开怀抱轻点了下她的额头。 秦慕难得心满意足,乖巧地一缩脖子。俩人回到桌旁继续用早膳。 熙王没吃几口想到什么说到:“说点正经的。” 秦慕立马洗耳恭听状。 只见熙王问道:“你那祭词背的如何了?” …… 这特么算什么正经的啊! “呃……”秦慕顿时僵住,无语问苍天道,“背不下来……” 熙王叹道:“要死要活地非得争这火舞姬,如今帮你得了,半点心也不上。若大典上给我丢人出丑,仔细你的皮。” “知道了……”秦慕撅着嘴应承。心说这几天破事接连不断哪儿有空背书啊!也不想想到底是被谁害成这样,现在居然还敢恐吓她。 翻了翻食物抬眼瞄着他:“……你今晚当真早回来?” 熙王微微一笑:“当真。” 又瞧了瞧她缠着纱布的手:“不可再下厨了。那伤好歹让夏巫臣看看,兽喙多带毒,昨夜我见那伤口处有些瘀青,不可小觑。” 他还知道可能会感染……秦慕心中泛起丝甜应道:“知道了。” 熙王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又嘱咐道:“若要出去逛,莫要走远贪玩。带上你那两个侍女,我再拨一队侍卫给你。买了衣裳赶紧回来。时下局势紧张,幕后那股势力还未查清,你又把姜姬得罪了一遍,防着她寻了什么空子折腾你。今晚我定当早归,回来我要查你的祭词,好生背。” 秦慕听着他碎碎念,拉长了声儿回到:“知道啦!”又低声嘀咕了句:“现在不像我哥了,简直像我爸……” 熙王心里一噎,拧眉沉声道:“混说什么!” 秦慕嘻嘻哈哈地给他夹着菜打岔:“好啦好啦,你再唠叨下去快像我奶奶了……” …… 两人打打闹闹吃了早饭,熙王又殷殷嘱咐了几句,才离了她走了。 秦慕带上青竹青碧,领着门口恭候的四个侍卫,兴高采烈地出门逛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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