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他的小女人醒了。 熙王一路走着,脸上按耐不住牵着喜悦之色。 不但醒了,而且恢复得极好。都能爬上那么高的墙上作妖了。 想到她还是一心一意要从自己身边逃跑,还很周全地带了“盘缠”,大言不惭那是她的……熙王不禁哑然失笑。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她不认得他了。他要她嫁给自己。她不乐意,雷厉风行的卷了钱财马上就跑…… 那些东西是她的…… 说得……似乎也没错。那房里的所有物什,包括两个在南州便伺候惯的侍女,全是她的。不久等她真正过了门,成了他的侧妃,那大半个王府都是她的。待得时机成熟,将那碍眼的女人一并处理掉后,就连他自个儿,也完完全全是她一个人的了。 想到不久后便能看到她凤冠霞帔的新娘妆,安然稳坐在红帐下,映着喜烛等他,熙王便雀跃不已。 这日子好似终于苦尽甘来,所有的阴霾随着她的苏醒一扫而光。眼下他再没什么可担忧发愁的,只剩满心欢喜。 不远处见府内管事正垂首静候,见熙王单独一人走来,稳步迎上来恭礼:“将军。” 熙王嗯了声,收敛了笑容,脚步并不停顿,径直往前走去。管事亦步亦趋跟在身侧随行。熙王且行且问:“宁王此行带了多少人?” “回将军,宁王殿下此番来的突然,随行不过七八侍从。亲王无诏不得擅离封地,想来他也不愿动静太大惹人瞩目。将军放心,午时是徐大人亲自带人从二门暗自迎入府内,事前又将洒扫下人全遣散了,从西院儿游廊穿过后花园绕进来的,没有旁人瞧见。” 熙王沉眉道:“可是撞见王妃了?” 老管事一阵狐疑。王妃……王妃不是在锦云城熙王府里么,为何…… 忽然一省,此刻主人指的不是正妃孟氏,而是那位前几日方才醒过来,还没过门儿的新媳妇。思索了一番道:“未曾听得宁王殿下提及,徐大人也没说过,想是未曾撞见……” 未曾撞见……未曾撞见,失忆的秦慕怎会口口声声说有个胖子…… 目中无人毫无风度,描述得还挺贴切。若不是看见了,怎会这么准确? 扫了眼管事,沉声道:“王妃性子活泼,喜欢到处乱跑。以后让人多盯着些。若让她瞧见什么不该看的,孤为你是问。” 管事躬身应是。熙王脚步放缓了些又道:“还有,以后若王妃在场,暂且称孤为世子。” 管事更是一头雾水,不由抬头看了主子一眼。见他不似在说笑,正茫然不解,熙王又补充道:“和近前伺候的下人都交代了。包括她身边那两个。” 管事虽不明白主人的意图,却也不敢追问,只得领命应是。熙王重新迈开大步:“去见见我那二哥。” …… 至于宁王为何会偷偷摸摸穿州越省的来找他,熙王心里也猜到了八分。不由得摇头叹笑。经过南州火神祭一事后,他逐渐发觉以前似乎当真是冤枉了宁王。 从小便知道阿川身世的人不是他,而是沐王瑾。宁王便没有了频繁刺杀阿川的动机。那些杀手不是他派来的,他不想刺杀阿川,熙王便不再像以往那般敌视他。 除了这层关系,宁王在熙王眼中就变得不再那般重要。即便他素有夺嫡之心,但宁王行事为人,狠辣有余谋略不足,心胸狭隘又骄横跋扈,根本完全不是对手。他一直被沐王瑾玩弄于股掌之内,被他当作靶子,什么罪名都引到他头上,自己却还犹自不知…… 熙王摇了摇头,管事亲自替主人启开大门,让下人进去通报,将军到了。 宁王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有些懒洋洋地将肥硕的身躯挪了进来。瞧见熙王正在侧位坐着饮茶,哀叹一声道:“老四,你干嘛去了,害我好等。” “狄部两族又闹起来了,臣弟无奈,只得亲自前往调解。”熙王微微一笑将茶盏搁下起身行了个礼,宁王挥了挥肥手,就跟这里是自己家,自己才是主人一般,大刺刺地坐了首位,下人俸了茶,熙王也重新落座接着说,“以前两个老可汗管事尚且好些。如今换了两个黄毛小子,年轻气盛,誰都不肯退让,越闹越大。再不管,闹到父皇那去,誰都没好果子吃。没想这一去二哥竟来了,臣弟未曾远迎,招待不周,还望二哥恕罪。” 宁王大度地一扬脖子:“算了算了,你这戍边的将军杂事太多。兄弟理会的。”说完马上急切道,“这回我偷偷离番实属迫不得已,四弟,你可一定要帮哥哥这回啊!” 熙王心中轻笑,道:“二哥有事,使人传书便好。何以不惜违抗圣命暗自离番?若让人发现了可不得了啊。” 宁王不耐道:“我岂会不知。你听说了没有,那魁巳宿主突然醒血了!” 熙王面露惊异之色:“二哥……这都三个多月了,何以惊诧?” 宁王撇见他毫不惊讶的神色冷哼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早得着消息了。若你假作不知,我才要骂你。与我还藏着掖着,便不像话了。倒是可见你我兄弟没白亲厚了一场,老四终归是不会瞒着我的。” 熙王微微一笑也不应声。 各亲王处都养着不少巫师暗卫,这种天大的事,他若装作不知道岂不愚蠢。 宁王显出有些急切的神色道:“可你是不知道,那魁巳宿主一直没动静,这突然一醒血,竟然是在我环洲地界!父皇龙颜震怒,直接派人把我押解进京,逼我把人交出来。”说到这里胖子不禁愤怒了,“你说说……我他妈哪知道是怎么回事,上哪儿变出个魁巳宿主去!奈何父皇对我的辩解一个字都不信……此后便让薛不离亲自带着虎贲军去我那搜了整整两个月!差点把我环洲地皮都揭去一层!末了也没找到人,只寻到临海一处密室。薛不离言之凿凿那宿主便是在那里醒的血。可那个地方已经是一片瓦砾废墟,能查到什么!这些日子我一直被父皇扣在京里,前阵子刚被放回来,让我在家闭门思过,交不出魁巳宿主便要撤我的番,削我的封号!他妈的……老四,你快替我想想,这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想害我,把个魁巳宿主放在我环洲醒血……醒了血,还他妈一声不吭拐走了,留下我给他顶缸!让老子知道是谁,我定要杀光他全家!” 熙王看着他恼怒地唠叨了半天,这才出声安抚道:“二哥莫要气恼。父皇是盛世明君,断不会错怪了二哥的。当时责骂,许是气头上罢了。现在都过去三个月了,父皇也该消了气。二哥只需向父皇呈肺腑之言,一切如实上表,父皇不会错罪二哥的。” 宁王渐渐平复了下叹道:“唉,我如何不知父皇脾气。但事关魁巳宿主兹事体大,那岂容半点含糊。如今算我倒霉,被人害了这一道。但切不知究竟是谁偷偷摸摸寻到了宿主竟敢私瞒不报,还暗自给他醒血……这狼子野心,其罪当诛!” 想到魁巳宿主现在就住在自己府里……熙王神思有些凝重,沉声道:“哥哥断定是有人蓄意陷害?” “难道她还能自己醒血不成!老四你傻了?”宁王捶着桌子急不可耐,“你不想想,这么大件事,若非有人蓄意图谋,怎会如此巧合?那龟孙子定然是全盘都算计好的,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偷偷寻到了魁巳宿主,暗自收在身边。一直等到火神祭完了诸皇子归番之际,才弄去醒血。他也知道一旦魁巳醒血势必瞒不住,到时候龙颜震怒许是瞒不过去,才想出这么阴损的法子将屎盆子扣在老子头上,他倒是坐享其成!等那魁巳宿主熬过了虚弱期,誰还能动得了他!老四,这已经不是党派之争,私藏魁巳宿主还擅自给他醒血……这是谋逆逼宫之兆!父皇他就是知道这层才会这般震怒。”他肥胖的身躯撑不出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抄起茶盏来咕咚咚喝了个干净,才又道:“老四,我当真是冤枉的。你这里消息最为灵通,如今一定要帮我查到那个背后使阴招的龟孙子到底是谁!帮哥哥洗脱罪名,一雪这奇耻大辱!” 熙王默默颔首,安抚道:“二哥与我素来亲厚,这事我定不会置身事外。于公而言,正如二哥所说,此乃逼宫谋逆之兆,你我身为皇子必当为扶保社稷稳固尽心竭虑。于私而言,二哥此番不惜违背圣命暗自离番来求臣弟帮忙,定是冤枉的。冲着以往和二哥的情分,臣弟也不会不管。二哥放心,我一定会着力追查此事。若父皇察调于我,臣弟也必会替二哥多说几句好话。” 宁王这才安了不少心,将紧绷的身子重新瘫软回太师椅里长长地松了口气:“唉,幸好有四弟在……为兄这回可真的只能仰仗你了。” 熙王微微一笑:“恕臣弟直言。二哥不宜在翼北久留。还需速速归番才是。亲王无故离番可是重罪,若被心怀不轨之人探得消息,恐二哥在父皇面前更加有口难辩。” 宁王点头道:“无需你多言。我明日便回去。这回亲自跑一趟实在是迫不得已。只不过你我兄弟各居封地,总不得见。这回见着了,晚上且陪我喝上两杯,咱们兄弟一醉方休!” 熙王淡笑道:“二哥厚爱,臣弟恐怕无福领受了。白狄世子这回随我一同回来了,许是要住上十天半月。二哥今天还需小心些,姮黎于我这将军府中熟稔得很,别让他撞见了。” 宁王颇为不满地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道:“也罢。总归不是自己的地方,你这里又人多口杂,诸多不便。”转眉问道:“对了,听说那小娘子回来路上耐不住舟车劳顿染了重病,一直昏迷未醒……”他听说连那孩子也没了,见熙王默然不语,脸色瞬间暗沉了下来,自知有些失言,又安抚道:“老四莫急。你如今正当壮年,身子骨又一向康健,那小娘子也正值青春妙龄……子嗣总还会再有的。”拍了拍他的肩头。熙王苦叹道:“多谢二哥宽慰。” 宁王放缓了声音问:“如今,可大好了?” 熙王道:“我也是刚刚回府才听闻她醒了。只是身子虚弱气力不济,没办法过来给二哥请安问好。还望二哥多多包涵。” 宁王大手一挥:“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见外。小娘子大病初愈好生安养罢。你一路赶回来,却被我绊住,恐怕此刻心思早已飞到美人身边去了吧。” 熙王淡笑不语,默认了。 宁王大笑道:“如此也罢,我也不栓着你了。赶紧去看你的小媳妇吧。说起来这回宫里的新岁贺典,你可是打算带她同去?每回你都独自一人前去,我们看着你孤身影支的,心里也不落忍啊。” 熙王笑道:“孟氏倨傲,以往是怕她见罪于父皇母后,且她身子一直不大好,也不宜远行。这回若玄儿身子好了,必携她同往赴宴。” 宁王笑道:“如此甚好。快去吧!” “多谢二哥体恤。” 熙王起身告辞,宁王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身影,肥胖的身子瘫回太师椅中,悠闲自得地命下人添了热茶。屏风后转出一人,恭敬地道:“殿下,四皇子此番答应的这么痛快,可有不妥之处?” “能有什么不妥之处。”宁王却不以为意道,“那魁巳宿主没落到他手上,想来不用我说,他也会牟足力气去查个清楚。孤此番特意跑一趟,就是让他明白,孤当真是被人算计了,去去他的疑心,免得他还要怀疑是不是老子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暗自将那宿主给收了。眼下这么多皇子中,也只有老四掌有实实在在的兵权。不可在此时与他有嫌隙。” 那人垂首道:“殿下所言极是……可属下总觉得……熙王这般反应,好似有哪里不太对劲……” 宁王斜了他一眼,坏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他那心思好似全然不在这里一般。那却是自然。”他轻啜了口茶道,“当初南赴火神祭你是没跟去,老四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那个小娘子身上,哪还顾得上旁的。这个老四啊,虽然冰山一样,又被王妃管着不近女色,但终归是个重情之人。且看他之前为了先王妃薨了后那般疯癫的德行便知。这回有了心上人,恐怕这争权夺嫡的心思,也淡了不少。于孤而言也是件好事。少了他左右牵绊,老子能省出不少力气来对付太子。哼,早晚有天,老子一定要将他拉下马。” 那人看着悠然自得的宁王,虽然默然不语,心里却依旧不能平静。 …… …… 熙王辞了宁王,并没有去秦慕居住的东院梅居探望她。眼下他可是姮黎世子…… 想到这里,他心情好了不少。适才和宁王周旋了半日,他二哥那点小心思他如何不知。只觉得蠢的可笑。回了自己的主院里,将一身戎装换下,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坐在案前,拿起一方染血的丝帕包裹着的一支簪子,静静地出神。 那些日子前去东海滨海探查的人,只带回来两件东西。其中之一,便是这支簪子。 指腹在簪杆上徐徐摩挲着,坠下的两只金铃发出些微清脆的响声,颇为悦耳动听。 他不知这支原本插在秦慕发间的金铃簪为何会被揣在云露的尸体怀中。回禀的人只说,现场一片狼藉破败,血污满地,临海的一侧石壁显然是被强大的力量硬撞开的。石室内除了这个女人的尸体,半具完好的尸身都不见,全是碎散的残肢。 属下的描述没有参杂任何感情,但那字字句句都如利刃一般,每个字都在宛着他的心肺。 紧紧将簪子握住,熙王合上双目暗自调息,缓解那难以言说的心痛之感。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早点将那蠢货送走,他便可以继续过自己的日子。照顾他的小女人,再次让她爱上自己。 他犹自记得阿川那卜相中在飞雪漫天里翩翩起舞的一抹红裙,小女子面若桃花,与他深情相拥的景象…… 这里是翼北,是他的领地。这回他一定要好好护着她,必不会再让她身涉险境…… 正兀自神游,门外却传来一阵阵急切的呼唤,将他的思绪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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