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大宴2

50.大宴2　　　　席间觥筹交错，一派生机盎然。这回随侍的王妃自然没有宴初便退场，一直安坐与熙王身侧，接受众人时不时的敬酒祝贺。徐无风一直在近前案首下照拂，帮衬着熙王借祝酒之机调停各宗势力间的纽带关节。地方番臣们陆续来亲自敬过酒后，外族使臣们以姮黎为首开始上前祝酒。草原牧族生性豪放不拘小节，祝酒之词也与中原汉人风格迥异。一时间倒是显得更热闹了几分。　　　　熙王瞧着秦慕今日容彩焕发，挺着腰板端然稳坐的样子，与以往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懒散样儿大为不同，忍不住略歪了歪身子调侃道：“挺了半日可累了？”　　　　秦慕面上仍挂着官方笑容，咬着牙根道：“这么多人挨个儿来，什么时候能完事。腰还好，头上太重压得脖子疼。”　　　　熙王失笑，偷偷提点她道：“可借口更衣下去歇会儿。”　　　　秦慕瞟了一眼满堂臣工身侧均伴有爱姬美眷，这么半天了没一个离席的。再说了刚才就有几个不怕死的来祝酒时还带着个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妖精意图献给熙王的，她现在虎视眈眈满场扫射中，哪儿能给那些混蛋钻了空子。打着精神道：“不用。我还挺得住。”　　　　熙王想到方才的那几个不由笑道：“放心，那些胭脂俗粉岂可与我玄儿相提并论。我一个都瞧不上。”　　　　秦慕斜睨了他一眼：“王爷给臣妾说句实话。每年都这么大办，不是为了公事，其实是选妃来的吧。”　　　　熙王瞧她吃起醋来，忍不住伸手压在她腿上：“若当真如此我后宅里早就人满为患了，何至于如今这般空空如也。”　　　　秦慕冷哼：“誰知道你是不是暗中收了去在外头金屋藏娇不让我知道。”说完连装样子都忘了，扭了头去横眉冷对：“有没有！”　　　　熙王玩味的很：“回头你自己查去。”　　　　秦慕气的使劲掐他。熙王一把擒住她的手攥在掌中：“早知你这般善妒，我该娶上一院子侍妾养着，让你忙着后宅争宠，省的天天作妖折腾我。一会儿逃跑一会儿给老子酒里下药……”　　　　“我告诉你我很喜欢我的嫉妒心。当闹闹一样好生养着呢！”秦慕使劲抻自己的手，奈何他力道大的很，就是不给她抻回去。熙王噙笑瞧着她吃醋吃得飞起，刚开始对那几个没什么眼色意欲进献美姬的臣子还颇有怨言，此刻只觉得该厚赏才对。　　　　他没什么旁的女人，所以平时也难得见她吃醋的样子。如今只见稍有风吹草动便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真是有趣。　　　　两人毫不避讳地笑闹，全不管堂下众宾客偷眼瞧着越看越惊讶。各自窃窃私语，熙王侧妃当真如此深蒙厚宠……这冷血的皇子看着是要转性了吧？　　　　笑闹间，席间翟尔坦起身，身侧随着一位罩帽遮面的异族服饰女子举杯上前祝酒：“赤狄翟尔坦，恭祝我王福寿安泰！愿天神护佑殿下永享安康！”　　　　熙王敛了神容，接过择琰奉上的酒杯遥遥而举。　　　　翟尔坦仰头饮尽，向众人介绍身旁女子道：“此番前来贺寿，除去已呈上的贺礼外，翟尔坦还为殿下准备了一份意外的大礼。请。”他很是恭敬地请身侧女子上前，那女子行止端庄，款款下拜，嗓音清亮却不似寻常女子的娇柔软糯，带着一丝外域腔调的口音透出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场：“萨珊，卡特琳娜……”　　　　人家还没自报完门户，秦慕忽然呛到了。堂中一片安静，只听她呛水咳嗽声，熙王好奇的看着她，自报家门那位遮面女子也顿住了话头。秦慕有点尴尬，讪笑了两声：“呃……卡特琳娜哈……这名字……真好听……”实际上她立马脑补出那一身异族服饰带着罩帽的女子忽然扯开自己的衣衫，露出一头亮红长发手持双刃在人群中来了段死亡莲华的情景……　　　　那女子似乎轻笑了声，继续道：“萨珊，卡特琳娜·洛夏，参见我王。愿祝我王福寿安康，永享盛年。”优雅地俯身行礼，嗓音清澈绕梁不散。　　　　一旁的翟尔坦道：“殿下莫要小瞧这位姑娘，她便是萨珊洛夏的大当家。洛夏商队如今贯通西域诸国，北至怒海，南至孟熙，生意越做越大，颇富盛名。仰止殿下盛名，为一睹殿下尊容，特借殿下生辰之际跋涉千里前来拜贺。”　　　　众宾客间腾起窃窃私语之声。都在惊诧这最近势如破竹迅速崛起的洛夏商队的主人居然是个女子。　　　　熙王饱含深意地望了翟尔坦一眼，道：“姑娘不辞万水千山而来，一路风尘，辛苦了。起来罢。”　　　　“谢殿下。”卡特琳娜款款而起玉身长立。　　　　熙王道：“何以在堂中仍罩帽遮面？”　　　　女子淡笑道：“余乃异族，相貌与汉人迥异，恐惊吓诸位贵人。不敢以真容示人搅扰了诸位雅兴。”　　　　熙王挥了挥手道：“洛夏姑娘不必如此谨小慎微。今日来者是客，罩帽遮面有碍饮宴，去了吧。”　　　　她微一沉思，便应言伸出玉手去解那系带。那双手白皙得异于常人，众人只见到一双手便诧异不已。待得她将罩帽摘下，露出面容时，堂中不禁同时发出一片不小的惊讶之声。　　　　甚至连熙王都不禁颇有些惊讶。　　　　秦慕也吃惊不小。　　　　罩帽摘下，那女子一头金灿灿的大波浪长发蜿蜒卷曲披散肩头，皮肤白得似无血色一般，抬眸含笑，一双碧蓝清澈如水的眼睛深深凹进眉底，五官十分立体，高挺的鼻子，尖尖的下颌，俨然是个洋人的样貌。　　　　正惊讶于这种西方之美，秦慕扫向众人，却发现他们个个眼里有的不是惊艳，而是恐惧。　　　　秦慕纳闷儿，这么漂亮的洋妞，他们一个个怎么都跟见了鬼似的？　　　　堂中一片尴尬的静默。洛夏似是有所感触，虽保持着宠辱不惊的镇定，但那双紧紧抓着罩帽的手依旧让秦慕看出她被这种环伺的恐惧所伤害到了。　　　　翟尔坦环视四周，不禁有些着急，拱手道：“诸位大人，萨珊人的确长得跟汉人不一样，但一样是人，淌着一样的血，不过外貌略有差异罢了。”　　　　洛夏颇为感激地看了身旁这位高大的男子一眼，仍欲将罩帽重新戴回去。秦慕往向身侧，熙王抿唇不语，她一着急破口而出：“我算知道为何这位姑娘要戴着罩帽了。长得这么漂亮，是不是怕被那位公子看中硬要娶回家去？”　　　　洛夏的手僵住，向上首望去，不期然于秦慕四目相交。秦慕面含笑意和善地望着她，洛夏看到秦慕与众不同的一头银发也呆了一呆，随后含笑道：“王妃说笑了。我自知面貌丑陋，何敢高攀中原贵族公子。”　　　　秦慕笑道：“洛夏姑娘在族中也是家喻户晓的大美女吧？像你这样的美人，又执掌这么大的生意，姑娘真是女中豪杰呢。余玄敬佩，来，这杯酒便于姑娘接风洗尘。”说罢她执起酒杯，颇有女主人的风范。　　　　秦慕不动声色将气氛冲凝重的惊恐中缓解了开，熙王投来赞许之色。下首的徐无风接受到熙王暗示的神色，由侍从手中接过杯盏亲自往前递送到洛夏面前。洛夏接过酒杯，对徐无风微微一笑还礼，与秦慕举杯相对。秦慕很是豪爽地举杯一饮而尽，洛夏同样将酒饮尽，抿唇笑道：“多谢王妃赐酒。”　　　　秦慕放下酒杯笑道：“洛夏姑娘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可是有汉人师傅教导？”　　　　洛夏微笑回道：“无意间收留了一个浪迹天涯的巫行者，难得他精通汉语，又会些简单的萨珊话，于是便粗浅学了几句。让众位大人见笑了。”　　　　熙王此时倒有些惊讶：“巫行者？”　　　　洛夏点头回到：“正是。余是在岐美腻边境碰巧救了他。他自称来自异域。多番从饲主手中逃脱，慌不择路之下撞到了我们的商队。余将他带回国中交给家人照拂，三四个月才将养好身体。他愿报救命之恩，从此便留下来了。”　　　　莫说众人震惊不已，秦慕也颇感好奇。会萨珊话……这萨珊女子又长得一副西洋人的样貌……她所说的萨珊话……该不会……　　　　满堂都是一片震惊中，翟尔坦清了清嗓子提示道：“洛夏姑娘，现在可将贺礼呈献给殿下了？”　　　　洛夏点头道：“世子所言甚是。来人。”　　　　随后，她扬声说了几句萨珊话吩咐下人。秦慕一听顿时惊诧莫名。一个与他同样金发碧眼的异族男子呈上一只精巧玲珑的宝箱交于洛夏手中。　　　　洛夏缓缓将箱子打开，里面珠光宝气灿然夺目，竟是满满一箱子珠玉宝器。洛夏微笑道：“萨珊偏远小国，农耕渔樵均无优势，唯独盛产水晶彩宝。听闻殿下新得佳人，今日一见果然貌美无双。仅备薄礼于夫人，以贺殿下大婚之喜。”　　　　徐无风亲自上前接过宝盒呈至二人面前。秦慕望去，满箱的红蓝彩宝祖母绿，颗颗晶莹剔透，鸽卵大小比比皆是，不由得眼前一亮。这个时代汉人还是多爱佩玉和金饰，顶多再有些玛瑙珍珠之类，这种透明的彩色宝石虽然也很贵重，但到底不太主流。熙王瞥了她一眼：“喜欢？”　　　　秦慕看得两眼放光直点头。　　　　熙王轻笑，对洛夏道：“有心了。”　　　　洛夏微笑：“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夫人许是见多了中原的美玉名珏，反倒是这些小玩意儿变得稀罕了些。能博夫人喜欢，是洛夏的荣幸。”　　　　熙王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秦慕这才把眼从珠宝箱子里□□，挺了挺腰身道：“洛夏姑娘说的极是。这五颜六色的甚是讨喜。我很喜欢。”　　　　洛夏对她微微一笑，继而道：“此番前来余尚备有一份大礼，恐厅堂之内难以容纳，还望殿下携夫人，以及诸位贵人院中观赏。”　　　　众人闻言不禁议论纷纷，不晓得什么东西连熙王府这么宽敞的宴客厅都容纳不下？　　　　熙王微一沉思，颔首应道：“也罢。在堂中坐得久了，诸位随孤一起出去瞧瞧萨珊的大礼。”　　　　众人均领命纷纷起身相携出门而去。　　　　熙王瞧着她对那箱子爱若珍宝小心翼翼轻轻合上的样子不禁失笑：“一箱子石头罢了，就这么宝贝？”　　　　“鸽子蛋大的祖母绿啊！鸽血红的红宝石！海洋之心那么大的蓝宝石！我去这一箱子随便挑出一个不都得一二百万啊……这还是薄礼……”秦慕美得快冒泡了，一面搭着他的臂往外走一面美滋滋地嘚啵：“前两天刚说没人送我那么大的钻石，马上就出现一美女送了我这么一大箱子大珠宝……”说到这儿她陡然色变，搭在他臂上的手突然一用力。熙王只觉得臂上一沉，垂目瞧她，只见秦慕满脸戒备：“她该不会是打的什么坏主意吧？”　　　　熙王好笑：“什么坏主意？”　　　　“不会是想嫁给你吧！？”秦慕柳眉倒立，“不然好端端的干嘛突然就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明显图谋不轨……我告诉你啊，你不许娶她！好看也不许娶！”　　　　熙王哭笑不得：“哪儿好看了？敢情你刚赞她美不是好心替她解围？”　　　　“解什么围啊，这么漂亮一个洋妞你们怎么都觉得不好看呢？”秦慕特别认真地打量他的表情，见果然好似并没什么惊艳之色才放下不少心来，心里倒纳闷儿起来：“你们这儿的人审美观怎么那么奇怪，这个卡特琳娜长的这么好看，你看你这一屋子臣工，没一个惊艳的不说，反而一个个跟见了妖怪似的。”　　　　“番邦异族相貌与我汉人大相径庭，哪个男人能接受得了一个女人长着金色卷发，面无血色，还有一双蓝眼睛。”熙王轻笑。　　　　秦慕不甘心，瞅了眼随在身侧的徐无风：“徐大人，你怎么看？洛夏姑娘好看吗？”　　　　徐无风轻笑道：“夫人，依属下看来，这位‘洋妞’完全无法与夫人的美貌相提并论。”　　　　虽然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但不得不说这个答案让秦慕还是挺舒坦，哼笑了声道：“我看啊……你们就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不行这事儿我觉得还是得去问郑游才行……”　　　　一行人来到外头，早有下人为主人们准备好观礼的位置，桌上摆了茶酒点心，椅子上铺了软垫。下人们纷纷给自家女主人点上了手炉送上了围子。虽是午时，但毕竟已是凛冬之际，户外还是很冷的。且正当此刻天空中开始星星点点飘下冰绒，落在人脸上顿时融化不见了。　　　　下雪了。　　　　席间的妇人们唯恐雪花落在脸上混了妆容，身后纷纷撑起伞来。秦慕让青竹将伞收起来，青竹忍不住弯着腰凑到她耳后道：“夫人，若让雪打湿了脸可甚是不妥……”　　　　“不用不用。”秦慕满脸兴奋，瞧着天上的雪花一脸的期待，“下雪了，真的下雪了，太好了……”　　　　望着渐渐成型的雪花，熙王心头忽然一动。侧目看了眼秦慕仰头望天的小脸，不禁也有些雀跃起来。　　　　萨珊的什么大礼他委实不太在乎。　　　　他的在乎的，是当初在云晶镜中见到的那番美景……看起来，许是不多时便要亲眼得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