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是日,沐王府书房中,一名黑衣人正跪在堂中向主人细述一天的成果。 “……日暮时分,熙王出宫,带着卫桑去南市闲晃。戌时三刻回宫。” …… 沐王静默了片刻,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没了?” 黑衣人:“……没了。” 沐王一拍桌子:“蠢货。他是镇北大将,好端端的去逛什么南市!这其中必有隐情……”不悦地瞥了黑衣人一眼,思忖了一番:“将他在南市的形迹一一报来,不得遗漏半分。” 黑衣人忙躬了身子,整理了下记忆回禀道:“他们二人进了南市,先是去缠雪堂买了两套贵重首饰,接着往红香透买了四套舞裙。后于凝欢坊购置了不少胭脂水粉。随后进了舒悦斋,包下整层二楼用了晚膳。期间点了伶人唱了两支曲子。走时包了一斤花盏龙眼,一斤蜜饯荔枝。出门又随手散给两个乞丐一包银子。在街头卖艺人手里买了一只鹦鹉……”黑衣人絮絮叨叨了半天,这会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干的不是暗卫,而像个老妈子…… 沐王听得很认真,此刻若有所思凝神想了半天,正色道:“进的全是最贵的门面,想必买的也都是镇店至宝的货色。”他冷笑一声,“想必这回来秦慕表现不错,全是拿回去打赏她的。” 一旁的楚楼附和道:“就算传出消息去,四皇子殿下一人一仆夜游南市,也好拿宠爱美妾之名遮掩过去。” 沐王微微颔首:“这里面一定有玄机……”思忖了一番,目光一凝吩咐道:“我这四哥向来不爱听那些靡靡之音,舒悦斋是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茶肆,他又素来低调,这回竟如此大手笔包了整层雅间儿吃饭……去查查那个被叫去唱曲儿的伶人。” 黑衣人刚要领命,沐王又扬手止住:“还有门口那两个乞丐。好端端的撒什么赏钱……也古怪的很。” 黑衣人再度躬身,沐王又追补:“还有那个卖鹦鹉给他的跑江湖的。一并去查。” 黑衣人这回没直接行礼,有点忐忑地偷瞄自家主子。果不其然,沐王摇摇头又全盘否定了:“那缠雪堂、红香透还有凝欢坊……全是京里最高端的字号。以他的手段想插进人去也并非难事……” 沐王紧锁眉头想了会儿,终于一拍桌子:“今日与熙王有过联系的,不管是跑堂的还是唱曲儿的,要饭的还是跑江湖的,包括这几个商号的老板,掌柜,伙计……一应全给本王查个清楚明白,事无巨细半点也不得放过。快去。” 黑衣人终于得到了明确指令,躬身一礼疾步退了出去。 楚楼见他很是凝重,问道:“殿下是疑心熙王做了什么算计?” 沐王冷笑一声:“总不会心血来潮只想去南市逛逛。进出采买了这么多东西,未必不是他的障眼法。我总觉得他这招是用来算计我的……” 楚楼一愣,淡笑着安慰他:“殿下心细如发,杏已自愧不如。但我总觉得……也许他当真只是为了给秦慕添置些贵重玩意儿呢。” 沐王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楚楼笑了笑:“世人皆知这璇夫人是苍岚余家的嫡女,可实际上她不过是个巫行者。翼北虽并不贫瘠,但与京城的富庶不可比肩而语。听说在芜阳将军府上午宴时穿的便是康王赔礼送来的衣裙,可见这世上的好东西她哪儿见着过什么。熙王要笼络她,自然要给足了甜头,表足了心意。毕竟,她如今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咱们不得而知他们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将她的灵力掩盖得密不透风,连猎灵师都寻不出半点痕迹来。但到底……” 沐王微微眯起眼来,顿了半晌长吟道:“……但愿如此……” …… 过了几天,暗卫将追查的结果呈报给沐王时,熙王一行人早已离京北归了。 而这耗时耗力查来的结果也并不尽如人意。没有丝毫证据可证明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与熙王暗通了消息。几个老商号并无不妥之处,那个跑江湖的卖艺人,卖只鹦鹉得了一大笔钱,乐乐呵呵地给自己的小儿子盖了三间大瓦房娶了媳妇。唱曲的姑娘拿了赏钱即刻去药店给病重的母亲抓了药,一直在家侍奉身侧。那两个乞丐平白得了一大笔钱,立马大摇大摆进了杏春楼美美地享受了一晚上,又去赌场豪赌了整夜,输得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当场被东家一人打断了一条腿。 若他们其中有人是熙王的接头人,那么得了暗号行事后必定会人间蒸发消失无踪。可这些人全都在京里呆着,且踪迹坦荡,无一人消失不见。且都各有各的生活,并无虚假之处…… 所以折腾了半天,沐王什么都没查出来。他也只得暂时信了楚楼之言……也许他真的只是在街上买些贵重礼物送给秦慕……可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总觉得到底是遗漏了什么似的。 半个月后,他再没空去想早已北归的熙王早在临行前于南市里到底做过什么事手脚了。因为,他后院起火了。 这事来的很是突然。 先是一个侍妾被逮到与人私相授受,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追查下来竟查到他另一个侧妃云夫人薛如茵与侍卫私通。沐王怒不可遏,一气之下杖毕了侍卫。薛如茵声泪俱下为自己辩白,可人证物证俱全,他哪里肯信。逼得他怒极攻心当众动了手。薛如茵被关进柴房悬梁自尽。幸得下人及时发现救了下来。此事闹了几日还未了结,姜婉华的安胎药中又被发现下了红花麝香,全府上下大肆搜查,在嫡妃王氏处找到了剩下的药包。 王氏含泪自白是被人设计陷害的。并直指那陷害她的人就是侧妃薛氏的随嫁乳母。薛氏刚刚自尽这会子还在自己房里躺着半死不活,老乳母见不得自家姑娘受这般折辱,拼了一条老命抖出许多不为人知的丑事来。这么一来,当初小产的两个侍妾都跪倒在地哭诉当年落胎并非意外,而是受人陷害所致。因自己身份卑微又一直被正室欺凌,才不敢声张,只得强忍悲痛以苟活生存。王氏大骂她们卑鄙无耻,联合起来欺骗沐王,打杀自己。老乳母将多年前的许多证物一一呈上,且当事者也全在场,王氏无言以辩,又打起感情牌,哭诉这些年对沐王用情至深,才见不得他后宅中总是纳娶新妇,自己独守空房,寂寥凄苦。她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抱着母亲痛哭,堂中跪满了女人,哭的哭,闹的闹。姜婉华端坐一侧,冷眼相看不发一次。沐王看着满地狼藉,女人们像哭丧一样哭个没完,简直头痛欲裂,恨不得让楚楼放一把火,将这一屋子娘们全烧死。 这些年沐王后宅愈发殷实,繁花似锦的美妾不断入府。女人太多,后宅争斗向来没消停过。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没有闲工夫去管太多。只要不过火,他全当没瞧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得有些严重了,站出来压一压。对他来说,女人们的争斗无非争个宠罢了。偏了哪个,多去几回也就是了,哪儿有什么可操心的。可如今这势态眼看要控制不住了,他却想不出任何对策来。 侧妃云夫人薛如茵是虎贲军都指挥使薛不离的亲妹妹。当初娶她图的便是薛不离的这禁军兵权。所以即便他怒不可遏,薛如茵这个女人,他还是不敢杀。 正妃王氏的娘家是尚书令王貌,更是位高权重,原本是他最为倚重的朝中大员。是他行事成败的关键人选。更是得罪不起。 如今正妃王氏在府中为恶多年欺凌霸权之事被一一揭露,王氏痛哭流涕哀哀乞怜;侧妃薛氏被指认与侍卫通奸,往来书信与信物也一一俱在,但她抵死不认,悬梁自尽被救下后一直浑浑噩噩,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姜婉华本就与他离心离德,府里这阵子人祸不断,她反而沉静安稳,即便被人投毒险些危机胎儿,但她却一直冷眼旁观不发一言。这种看热闹的神态让沐王更加愤怒。 后宅闹得人仰马翻,连皇帝也听了消息,将他召进宫中狠狠斥责了一番。恼他连家宅都打理不安平,偏他后宅那两个还是朝中要员的亲眷,搅得前朝也不安宁。责令他速速清整内宅,安抚两位朝臣,还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回了府沐王更是一肚子火气。本为助力的妻妾一下子全成了掣肘,他心烦意乱之下,才隐隐感觉到,这,也许就是当初熙王的大招…… 他想不到的是,熙王当时并没有和任何人接过头。所以他怎么查都没能查出线索来。 熙王出现在南市本身,便已是信号了。 自南州归番后不久熙王便布好了这步棋。藏匿在市集间的眼线只要看到他于南市现身,这便是启动计划的暗号。所有的小动作都是障眼法,让他分神劳心去查,待得时间慢慢过去,熙王早已稳妥地带着秦慕等人回了翼北,而他内宅里多年埋下的祸种也被一一点起。牵一发而动全身,沐王瑾想必暂时再难有心力去算计什么了。 在翼北得了消息,熙王脸上不禁浮上浅笑。秦慕早听他说过这节,不由睁大眼睛抢了密函来看,看完更惊奇了:“王爷怎么知道他家后宅这么多猫腻?难道你一直盯着他家里几个女人呢?” “胡扯。”熙王轻笑,“他后宅娶了那么多女人,本身又是个好男色的,经年下来,内宅争宠他又一向不怎么过问,自然或根深种而不自知。浅探即明罢了。他那全副心思都放在别处上,哪会顾上家里这几个女人。是他大意了。” 秦慕又详细看了一边内容,惊诧地刨根问底:“哇……他那个侧妃真的和男人通·奸啊?哇,他那个正妃真的残害孕妇啊?这简直是出甄嬛传啊!” “薛不离的妹妹是个聪慧的。当初嫁给老六是被他诱骗了。小姑娘再怎么聪慧,大家闺秀没下过几次绣楼,老六又生得眉目风流,又肯下功夫,自然中了招。等嫁过来才逐渐发现他其实好男色,自然心有怨恨。他好男风此事瞒得甚严,也不知那薛氏是如何得知的。她自己不敢声张,隐忍了多年,沐王搞定了她自然没有起初那般恩宠,府里女人又多,又要雨露均沾,哪儿顾得上那么周全。和侍卫暗通款曲是八·九不离十的。如今她的情郎当堂被打死,她抵死不认也是情理之中。王氏手段狠辣,但表面功夫做的很足,在夫主面前一直柔顺谦卑,他心思不在内宅王氏又日渐色衰,才一直被她蒙骗了。想必这会子沐王瑾正一个头两个大,也顾不上别的了。” 秦慕放下密函往他怀里一扎,笑眯眯地说:“你看,女人多真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就起火,多麻烦呀。” 熙王搂着她笑道:“夫人说的极是。不说旁的。就你一个我都一个头两个大。来一宅子恐要折寿。” 秦慕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王爷说的太对了。女人啊,就是祸水。一个就够了哈。” “够了……”熙王目色迷离,“你一个就够了……”在她脸上轻啄了下,秦慕甜丝丝地搂着他的脖子,两人正亲热着,侍女隔屏禀报,沐清来了。 秦慕笑嘻嘻地推开他吩咐请进来。沐清进门见过礼便循例给秦慕请脉。见他神色犹豫不定,秦慕有些好奇,熙王屏退了下人道:“直说吧。无妨。” 沐清狐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熙王抿了口茶道:“当初瞒着她是为了上京时不会露出马脚,这会子已无碍了。” 沐清了然,看了看秦慕,又看了看熙王,正色道:“主子,她体内灵力近日愈发活跃,属下想着,似乎真的快要全面苏醒了。” 熙王面色凝重起来。秦慕睁着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地:“……他说什么,我体内的灵力?我体内……还有灵力??” 沐清叹了口气:“不然呢,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安然无恙和主子成亲,这么久还不死?” “呃??”秦慕一脸懵逼,“这和我跟他成亲有什么关系……” 沐清无语凝噎,觉得自己看着一个傻子。 这时候闹闹欢脱地跑进来扑进秦慕怀里。秦慕母爱泛滥顿时忘了别的,抱着小狼一阵亲昵,还聊上了:“……捉到一只兔子啊?我家闹闹这么有本事呢!……呃不对啊,这王府里怎么会有兔子?” 小狼嗷嗷了几声,秦慕想了想,了然道:“哦……我说孩儿啊,那估计不是兔子,是黄鼠狼吧……” 小狼舔她的脸,秦慕咯咯发笑:“好啦好啦,黄鼠狼也不错,我的孩子都能捕猎了,真是长……大……了……咦……?” 这会儿她才惊觉哪里不妥,左右看了看两个一脸无奈看着她的男人,吞了口口水喃喃自语:“……所以……我能和动物说话……不是什么天赋异禀……而是因为……” 熙王叹道:“这么傻该怎么办……” 沐清也叹道:“主子辛劳了……” 秦慕一瞪眼:“你们俩够了啊!” 忽而又惊悚万分地扔了狼上下齐手摸着熙王:“天呐!我有灵力……那我不是巫师吗!那普通人和巫师啪啪啪……那不是会死吗!!我的天啊!!王爷!你……你是不是要死了…………”急的快哭出来了。 …… 熙王基本已经懒得解释,任由她一脸惊慌失措地忙叨着,生无可恋。 秦慕忽然又缩回手,跟避瘟疫似的跳得老远,惶惶不安地原地跺着脚:“不行不行……这么下去可怎么办啊……要不我还是跑吧……” …… 两个男人对视一番,不约而同长长叹了口气。 醒血这种事,为什么不能加强下智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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