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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卡特与徐无风两两相对,均面蕴潮红。    半晌,卡特垂下头去喃喃道:“我们的两位姑母,以及乳母的儿子被扣住了。自父母去世后,我和拉娜年幼,是两位姑母不惜与族人为敌拼尽全力照顾我们姐妹,乳母的儿子卢克与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他们,是我们最珍惜的亲人。”她冷叹:“当真是把我洛夏的家事查的一清二楚。”    徐无风转眸暗思脱口而出:“是沐王瑾?”    没想到卡特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道:“是孟熙厉帝。”    徐无风一愣,继而惊道:“……难道……”    卡特点了点头:“是的。这就是孟熙肯与萨珊开通商路的交换条件。另外……”她垂下头去,“我见到了孟熙护国法师韩生,他说……只要我肯答应他们的条件,就帮我替拉娜引魂归体。厉帝生性多疑,他本欲让我饮下明志酒,可我抵死不从。所以才退而求次,扣了我的亲眷,又让我当面伪造了这册名录才放我归国。因是在皇宫中抄录的,所用纸笔均是金殿内上好的。我索性也没有道破,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说罢她唇角微扬,“没想到夫人没看出端倪来,却是瞒不过熙王府长史的慧眼。”    “她自然看不出来……”徐无风自言自语。莫说秦慕是巫行者,就算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就她那个蠢劲儿,这么细微的差异肯定也察觉不到。    卡特问道:“说起夫人,我倒是有些好奇。她本该是贵族女子,为何精通萨珊文字?夫人会讲萨珊话,还能看懂名录。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孟熙厉帝会不惜代价,又大费周章地收买了我,单让我把两个巫行者送到她身边去?我原想只是送两个奴隶过去,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可如今看来……”    徐无风脑子里飞速旋转,整理着这些信息。    厉帝把两个巫行者送到秦慕身边,如今看来目的就是为了拐她。若说是为了劫持希望侧妃以掣肘熙王,未免有些太过牵强。若不是……    难道……孟熙已经知晓了秦慕的真正身份?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要……除掉她?    如果魁巳宿主死了……    而锦漆宿主又已经苏醒……    那么就算熙王再怎么英明神武,也再没什么可抵抗孟熙铁骑踏破北关国境入侵大荣领土了……    可秦慕身为魁巳宿主一事极为隐秘,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除了熙王的几个近卫之外……    只剩下……    “沐王瑾……”徐无风咬牙切齿,捏紧了拳头:“他为了夺嫡,居然不惜出卖自己的国家……这个卑鄙小人!”    卡特微微蹙眉:“你适才提到的沐王……可是那个只封王不拜土,闲养在京中的六皇子?夏行瑾?”    徐无风缓了口气道:“这只是我的推测。现在当务之急是夫人的安危。她已失踪了三日,你可知那两个巫行者会将她带往何处?”    卡特摇头:“我的任务只是把他们送到夫人身边。余的,厉帝半个字都没有向我透露。”    徐无风凝神思索。    两个从孟熙被安插送到秦慕身边的巫行者,董可黛和郑游也是巫行者。加上秦慕本身……这五个同为巫行者的人,到底是怎样巨大的诱惑才能让秦慕甘愿弃熙王而去……    而和他们同去的霍珏,不但没有阻拦他们,还加派了十二名侍卫亲自带队护送……     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正当徐无风一筹莫展之时,门外下人来报:“徐大人,请速回府。有急信。”    徐无风应了,下人退去。他握着卡特的手道:“如今势态紧迫,我需即可回府一一应对。你自己多加小心……我必向殿下据实相告,不会辜负了卡特对我的一片赤诚之心。”    卡特轻轻一笑,自嘲道:“他们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其实多日之前我已经频频向孟熙讨要人质,他们只是拖着,说时机未到。待大事功成之日才会放我亲眷归国……”她叹道,“想必,等的就是今日。”    卡特抽出手来反握住他的:“你不必顾虑我的安危。在孟熙看来,我只是个被利用了的商人,不足为患。我只要佯装诸事不知,一如既往地催促他们放人,他们便不会察觉异端。我的亲眷暂时也无性命之忧。反倒是夫人……我当初并没有想加害于人。不想却害她无端遭受劫难。若夫人历遭不测,卡特也难辞其咎,不知该以何面目面对你们。”    徐无风安抚道:“你受制于人,孟熙又以拉娜相诱,当初你我并不相识,自然不能怪你。”    卡特双目含情看了他半晌,抽出手来正色道:“你快回去吧。解救夫人要紧。哦对了。虽然大荣并未与萨珊开通商路,经年以来与我洛夏暗中交往的商队也是有些的。若用得上,尽管来找我。”    徐无风颔首:“我先走了。”看着她,轻声道:“等着我。保重。”    卡特心头一阵暖流四溢,看着徐无风退至门口,转身大步而去。    ……    徐无风回到府上立刻召信使来见。来者却不是信使,而是府中一名暗卫。自从罗潜折在了南州,郑游又残废不再理事,府上的暗部便调遣了新人接管。徐无风遣退下人,黑衣男子近前奏报道:“启禀徐大人,刚收到暗卫管彤的信号,人在环洲,近嘉禾山。”    徐无风一愣:“管彤出去了?什么时候的事?”    男子回道:“管彤被卫大人调遣去随扈璇夫人已有些时日了。”    徐无风怔愣了片刻,激动之下腾地站了起来:“你说他现在何处?”    “……环洲嘉禾山。”    环洲!他们去了环洲!    两个孟熙的细作将秦慕引到了环洲,那是宁王的地盘。当初秦慕醒血便是沐王瑾特意选在了环洲,为的就是一旦出事可将责任全盘推到宁王头上。如今又是那里……    沐王瑾绝脱不了干系!他的推测……已九成为真!    徐无风立马扬声:“来人!备纸笔!唤信使前来。”言罢又悔顿,沉吟道:“……不……信使不妥,我要亲自去面见殿下……”他凝眸看着眼前的暗卫,“你即刻安排人手护送我去北关前线,不要让任何人发觉我离府。府中一切事务暂交你全权代管。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务必要看好王妃那边的动静。有任何异动随时来报。”    暗卫拱手抱拳:“属下遵命。”    ……    ……    北关。大荣镇北将军大营。    熙王扶着悬在腰侧的猎影剑,在大帐中缓缓踱步。一旁的张庭看得心急,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此番频频大捷,咱们需趁势追击才是上策啊。您到底在犹豫什么呢,这……这不似殿下往日风姿啊!”    这几日来他们一路旗开得胜,收复了几座边陲小城,斩获将领三人,粮马物资也收获颇丰。但他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安。太过容易的成功,总让他觉得有些蹊跷。    此前孟熙明明蠢蠢欲动,怎会如此疏于防备让他们接连得手?且这几仗打得太过顺遂,几乎没什么损伤便大获全胜。没有碰到孟熙的主力,也没有锦漆宿主的影子。几封捷报已送往京师,大军向前不断推进,离家,也越来越远……    他越想越觉得心神不宁,将军营扎定,不再向前追击。孟熙兵将频频阵前挑衅,惹得士卒们气恼不已,只等他一声令下铁骑□□再杀个痛快。连张庭都坐不住了,可见军心躁沸到了什么程度。    “殿下!”张庭见他根本不搭理自己,急的吹胡子瞪眼的,“您倒是说句话啊!自打属下跟随您,哪回出征也没见过殿下如此瞻前顾后放不开手脚的!殿下不会是娶了媳妇儿就怂了吧!”    “闭嘴。”熙王冷冷瞪了他一眼。张庭自知心急失仪,砸了砸嘴愤愤不平地蹲在地上拿刀柄戳土泄愤。    见着自己的麾下大将这个德行,熙王哭笑不得,指着他骂道:“你给我站起来。好意思说你随本王征战多年,打了几场胜仗就冲昏头了?厉帝何许人也,此番出征便是因孟军边陲频有异动,陛下才与我商议好以进为退试探虚实。可稍一交战对方便溃不成军,宣仪、乘淮更是几乎不攻自破,你就一点儿都不觉得可疑?还先锋大将……”他横握了猎影带着鞘去敲他的头盔,“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有勇无谋,一点长进都没有。”狠狠地敲了三下,直将张庭敲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扶着被敲歪的头盔想了想,这才明白过来:“殿下驻军不前……是怕中了他们的埋伏?”    熙王敛眉沉吟:“怕不是埋伏那么简单……”    帐中片刻沉寂,士卒进帐通禀:“将军,锦云来使求见。”    听到锦云两字,熙王心头一沉:“带进来。”    三人随后而入,两名侍从一看就是王府中的暗卫,为首者灰袍罩帽,见到熙王连礼数都顾不上了,紧步上前垂首低唤:“殿下。”    看到罩帽下那张熟悉的面孔,熙王心口一阵凝滞。让帐内兵卒与同来的两名暗卫一同退下。张庭狐疑地凑近看了看,见来者揭开罩帽才惊呼一声:“……老徐?你不守着家,跑这儿来干什么?”    “噤声。”熙王斥道,转而凝眸望向徐无风。他此行该是日夜兼程而来,风尘仆仆一脸的灰尘。但显然他全顾不得这些,急道:“殿下……”话到嘴边,又顿住了。将口吻缓和了些,徐徐道:“殿下,你可要沉住气……”    “别他妈废话,赶紧说!”熙王一腔急火顿时崩不住了。    徐无风亲自来了,扔下家里那个混世魔王,亲自来了。且来的如此匆忙,还诚心嘱咐他沉住气……那必是出了大事……秦慕……出事了……    徐无风一字一句道:“夫人……走了。”    帐中一片沉寂。死一样可怕。    熙王全身紧绷,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徐无风,双手成拳,强忍着怒火。    张庭一旁看着,听傻了。见他们之间剑拔弩张,先锋大将顿时怂了,根本不敢插嘴,只站在一旁观望。    半晌,熙王几乎是咬着后牙开了口:“你说她走了是什么意思。去哪儿了?!”    徐无风也有些不敢看他,定了定神,回道:“去了环洲,嘉禾山。随行的还有郑游夫妇,以及洛夏当日以琴师象胥之名送来的两名巫行者。霍珏亲自带了十二个侍卫护送。哦对了,她身边还有卫大人派下的暗卫管彤。行踪便是他传回来的。”    鼓起勇气来抬头看了眼主子,见他满脸阴霾怒气丛生,徐无风忙道:“殿下,我还有更要紧的事回报。请您全听完了再责罚属下。”    正说着话,帐帘挑起,卫桑走了进来。他听说锦云有使前来便疑心出了什么大事,急匆匆赶来,果然见识徐无风亲自来了。    熙王瞄了他一眼,齿关咬得面部抽搐:“讲。”    “问题出在那两名洛夏送来的巫行者。属下已与洛夏对质过,这两个人是孟熙厉帝通过洛夏送过来的,洛夏与孟熙开通商路,这就是孟熙的条件。属下推测其目的就是为了诱引夫人此番出走。同行几人均是巫行者,属下觉得,他们必是编造了一套对巫行者而言极具诱惑力的谎言来骗取他们的信任。孟熙厉帝为了将这两人送到夫人身边,不惜详查了洛夏的身世,先是让洛夏饮明志酒以操控在鼓掌之内,洛夏抵死不从,即便退而求其次,扣押了她的亲眷,又以拉娜之事为条件,并答应与之开通商路,用尽了手段迫使洛夏就范。这么不惜血本,就为了送两个巫行者过来……属下揣度,孟熙厉帝已知晓了夫人的真实身份。而有可能将此事透露给孟熙的……”    熙王咬牙切齿的吐出了他没说出口的三个字:“沐王瑾。”    熙王冷哼:“怪不得孟军如此诡异,接连战败,屡失城池,不堪一击,便是为了诱我继续向前推进。他们是明知我此番出征只不过是试探虚实,并不愿孤军深入。怕我回去太早会坏了他们的好事!好大的一盘棋啊……更可恶的……是夏行瑾……为了当皇帝居然通敌卖国,就算他当了皇帝,到时候魁巳宿主已死,他用什么来对抗孟熙铁骑!为了当一个傀儡皇帝不惜让大荣血流成河,尸莩遍野……白衣布丁尚且知道国丧民辱,而这个畜牲……我大荣皇族怎会生养出这种狼子野心的畜牲!”极怒之下一掌劈碎身侧剑架。    徐无风,张庭二人见主人暴怒,同时跪下劝谏:“殿下息怒。”    卫桑上前几步道:“好在还有管彤随扈,霍珏素来周全,这次恐是拧不过秦慕才只得亲自护送。不是还挑了十二个侍卫么。还有董可黛在,毕竟是个御火师,殿下也不必太过忧虑。如今既然得知他们的目的,我亲自去把她们追回来便是了。”    熙王沉吟道:“不妥。我亲自去追。”    几人闻言大惊,徐无风道:“殿下统领大军正与孟熙交战怎可大敌当前主帅离军远走?!若传回京畿这可是临阵脱逃的大罪万万不可啊!”    卫桑沉默不语,他猜到了几分他的意思。熙王道:“卫桑留下,其他人先退下。”    “殿下!”    张庭与徐无风不约而同急出声来。卫桑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两人互视一番,只得先行告退出去了。    帐中再无他人,卫桑轻叹一声,将身后巨刀摘了下来撂在横案上,翁声道:“装装样子尚可,领军打仗我可干不来。”    熙王也将猎影放在了案上,解着前襟:“我会将一应事务交代清楚。你只需代我坐镇大帐,其余的我会交代给择琰,让他见机行事。”    卫桑解下披风蹙眉道:“你这一走少说得有五六日,只有个侍童代我传话,不妥吧?”    熙王顿了顿:“你在此镇守三日,无论孟军如何挑衅骂战都不要理会便是。三日后照我的安排部军防守,你带着大军返回永安即可。”    卫桑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我知道劝不住你。可此举太过冒险,万一败露可不是去爵削藩那么简单的。”见他沉默不语,又进了一句:“其实你又何必,我去也是一样的。”    熙王将盔甲卸下,目光坚定:“他们此番布局如此周密,为了拖住我不惜丢城折将,秦慕那边或已被布下天罗地网。让我枯坐于此……”他不由想起上一次,在南州,她独自经历了血腥一夜,他却毫无办法只能在行驿中束手无策的枯等……那种心情,他不想再感受一次。况且这一回比上次严峻万分。若稍有闪失也许秦慕再也回不来了……交给誰,他都不放心。    卫桑知道多说也没用了。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熙王分毫无异的面容来。两人相对而立,卫桑伸出手来,迟疑了片刻,搭在他肩头:“若此番她平安归来……”    熙王凝眸看着他。    “替我狠狠揍她一顿。”卫桑半点不似开玩笑,“你若舍不得,老子亲自动手。”    熙王紧锁的眉头稍有舒展,微微勾起唇角:“打老婆这种事,还是我亲自动手吧。”    两人换好衣服,熙王扬声唤来择琰。择琰垂头进门,抬头一见帐内状况心下一愕,随即又垂下头去,躬身来到两人近前,对着已换上卫桑行装的熙王拜道:“主子有何吩咐。”    熙王手里拿着面具看了看卫桑,道:“择琰,此番事关重大,我下面要交代你的话必要字字入心,若有一丝疏漏,镇北将军府和整个大荣都要同你陪葬。”    择琰稳稳跪倒在地,头也不抬,一字一句道:“军前主将擅离职守非明主所为。还请主子三思。”    熙王一愣,卫桑倒乐了:“连个侍童都比你清醒。”    熙王瞄了他一眼,拍了拍择琰孱弱的肩头:“用心辅佐卫桑,三日后依计撤军。”    择琰见主人心意已决,不再开口劝阻,垂首领命。    熙王又与他二人嘱咐了一番,将军务排措得一清二楚。随后将面具戴上,以卫桑的身份走出了大帐。帐外不远徐无风张庭二人见他径直与他们擦身而过一言不发,两人怔愣片刻。都知道卫桑向来行事如此,想必刚才说通了殿下去寻秦慕了。当下也不再多想,两人进帐去见熙王了。    夏行筠假冒卫桑拿着令牌领了一百精兵,当日便秘密赶往环洲,嘉禾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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