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清曙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敬花泠,连上个厕所都被半路截住,她不禁想起那些初中时放学后在巷子口堵人的小太妹。 “敬花公子,我自认没有得罪你吧?”她现在急着去上厕所,敬花泠偏偏挡住她的去路,一副找茬的模样,看到他手里没有鞭子,连清曙暗自松了一口气,被那鞭子抽一下,怕是要她半条命。 “没有得罪我?”敬花泠勾了一下嘴角,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挤出一声冷笑,继而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要不是你,我会输吗?被人耻笑了两个多月,这个罪你赔的起吗?” 这下连清曙可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什么时候害得敬花泠输了,莫非是原主以前的事? “那我是如何得罪公子您了呢?” 如果真是原主以前惹的事,那她也认了,这也算是占用别人身体的额外成本。 敬花泠这回却不说了,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恨恨不甘的模样看得她是一头雾水,可偏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竟然还敢问我?”敬花泠再次开了口,因怒意面容染上了红晕,似乎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从来没有人能无视我的美貌,可是你竟然……竟然……” 连清曙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好像明白了什么,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只需要再次得到确认。 “敬花公子,你莫非是那晚……” 一句还没说完,敬花泠猛地止住她还未出口的话,他这个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住口!”敬花泠的眼神像是要生吃了她一般,连清曙不禁有些害怕,从来没有人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 她乖乖住了口,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表明自己不会乱说话的立场,不敢再激怒敬花泠,越是暴躁的人越不能激怒他,她可不想化身为偶像剧里的女主偏偏要和男主对着干,这可是活生生的现实,不是游戏玩闹,别人比她强,她就只能服软。 “我告诉你,你最好……”敬花泠话未说完,一阵脚步声传来,貌似有人往这边过来了,连清曙回头望了望,沈寒的身影从小竹林旁绕了过来,他望见连清曙,顿时眼睛一亮。 “连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敬花泠方才已无声无息地溜走了,连清曙尴尬地笑笑,指了指茅房的方向。 “那连小姐先去吧。”沈寒好像也是跟她一样的目的,只不过两个人一起去茅房大概有些尴尬。 连清曙点点头,火速上完回来后,沈寒还站在那里。 “那我先走了。”与他打了个招呼,连清曙又回到了学堂,现在是中午,书院是提供午餐的,当然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都是自家随从带了食盒。 连清曙嫌弃麻烦没有带食盒,也没有带随从书童,孟襄不是娇贵的女子,自然也没有带。 书院厨房的人送来了饭食,需要的人可以去领一份。 菜色倒也还丰富,有荤有素,当然和敬花凝和敬花泠自带的饭菜相比,是比不上的。 蔬菜里有炒秋葵 ,连清曙不太爱吃,挑出来放在了一边。 “清曙,你这里有饭粒。”许是碗口边残留的饭粒沾到了手上,顺带又摸了脸,连清曙的右颊上沾着一粒米,孟襄见状伸手为她揩去,未料“啪”的一声,筷子被重重地拍在桌上,只一声,却好似饱含着怒气。 连清曙微微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敬花凝冷意凛然的眼神,已然不见了之前乖张的笑意,倒是敬花泠咬着筷子兴致盎然地望着她们这边,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别理她。”孟襄的笑容也没了,兀自低头吃饭,连清曙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凝滞了一般,幸好其他人没有主意到这边的情况。 下午有骑射课,相当于现代的体育课,虽然只是略微涉猎皮毛,但也足以让学子强身健体了。 换上了骑射装,头发用束发带束了起来,乍眼一看,倒褪去深闺小姐的纤弱,多了几分男儿的干练坚毅。 再一看孟襄,眉宇之间藏不住的英姿勃发,身形高挑,骑射装更衬得双腿修长,这哪是什么大小姐,活脱脱是一位英朗而不失俊秀的公子。 敬花泠抛开性格不讲,模样倒也上乘,和孟襄差不多高,只是有些玩世不恭的纨绔态度以及嚣张性格令人不敢恭维。 而敬花泠终于脱去了他的红衣,好好的骑射装倒穿出一股风流姿态来,端的是那一个美艳无双,于众位男学子之间格外突出。 六十个人分为六组,由抽签决定,连清曙忐忑不安地抽出签条,是九。 心里虽然极度希望和孟襄一个组,但是也知道可能性不大,只是希望不要和敬花姐弟一个组就谢天谢地。 “孟襄,你抽到什么?”孟襄抽完后,连清曙握着签条急切地上前询问,暗暗带着一些希冀。 “是一。”孟襄把签条亮给她看。 连清曙松了一口气,失望的一口气,残留的希冀顿时消失殆尽,果然抽到同一数字的可能性还是太小。 “连小姐抽到了什么?”敬花泠拿着签条笑吟吟地走了过来,竟然反常态地称呼她为连小姐,连清曙却不觉得是什么好事,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面色不自觉凝重起来。 “本公子有些看不清,你帮本公子的看看是几?” 敬花泠把他的签条伸到连清曙眼前,一个黑色的九字深深刻进她的眼里,连敬花泠得意洋洋的笑容慢慢淡化在视野之外,她的整个眼里只有那个“九”。 “我与连小姐果真有缘分。”敬花泠刻意咬重“缘分”二字,连清曙听来觉得有些可笑,只要有权势,这缘分也是可以制造的,只是不是什么良缘,怕是孽缘差不多。 “那还请敬花公子多多照顾了。”连清曙不禁愤然,语气带了几丝不满,随即又有些后悔,怕自己这般自讨苦吃,敬花泠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 “那是自然。”敬花泠并未在意她语气里的讽刺,笑着应了她的话,愈甚的笑容仿佛是想到了以后如何“好好关照”她,连清曙觉得自己命途是否过于多舛,心下凉了一大截。 所预想的一般,孟襄和敬花凝被分到了一组,想不到连个学院小小的抽签都暗箱操作,敬花凝只手虽不能遮天,但看来稍微遮云蔽日还是可以的。 众人按照签条分组各自站成了队,这次是一位男姓赵的先生,体格魁梧,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 今日学的是射箭,除了敬花凝敬花泠以及少数几位外,大部分人都不会,连清曙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不只她一个人不会。 练习用的是轻质弓箭,连清曙勉强能拉开,只是瞄准的时候胳膊忍不住微微颤抖,像患了老年帕金森似的。 “连小姐抖得如此厉害,怕是这秋天冷得紧。”敬花泠刚才一箭正中靶心,惹得连清曙不禁也有些赞叹,没想到他倒不是个绣花枕头,如果之后他不来如此戏弄她的话,连清曙的赞叹可能会持续得久一点。 组里的其他人纷纷望了过来,连清曙盯着前方靶子,忽视掉那些眼光以及一旁的敬花泠,终于松了手,长箭划破空气,“嗖”地一声犹如破竹之势,直直地错过靶子,落空了。 敬花泠随即嗤笑一声,好似是给她失败后的付赠品,连清曙心里骂了他一句,表面上还得假装没听到,从箭筒里又抽出了一支长箭。 松手的时候,左胳膊离弓箭太近了,回弹的时候弦一下弹到了胳膊上,虽然隔着衣服,但这弦韧劲极大,连清曙觉得被弹伤的地方有些火辣辣的疼。 算了,再多试几回。结果又射飘了。 “肩膀不要耸,身体这么僵硬,连小姐是死了几十年吗?” 看着连清曙来来回回不断地失败,敬花泠不知是同情她还是自己觉着无聊,竟然好心地出声提醒,一副位居他人之师的模样,不过连清曙倒是受用,因为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眼睛虽然没有看敬花泠,耳朵却悄悄地收进了他的话,连清曙默默地调整好姿势,这一次没有射飘,箭稳稳地扎在靶子上,即使没有中靶心,她的脸上还是不自觉洋溢出喜悦。 “喏,你看那。”敬花泠突然用长弓敲了敲她的肩膀,连清曙从喜悦中回过神来,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顿时大跌眼镜。 敬花凝正站在孟襄的身后,手把手地指导她射箭,二人都是女子,自然没有人觉得奇怪怀疑,只是看在连清曙眼里却无法理解,她们二人之间到底处于什么关系? 一会儿针锋相对,一会儿又这般亲密,她是真的猜不透,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两个女人就更是无底深渊了。 要让她亲口去问孟襄自是做不到,问这么隐私的事怕是很失礼,只是若是孟襄与敬花凝交好,那么连清曙日后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敬花凝呢? “你喜欢她?妒忌了?”敬花泠俯身凑到连清曙耳边,低低耳语了一句,连清曙惊得捂着耳朵跳到了一边,好似被蝎子蜇了一口。 “你胡说什么?”连清曙一时气极,顾不上用敬称,又惊又怒地模样倒是大大取悦了敬花泠。 “这么大反应,难道本公子猜对了?”敬花泠愉悦地瞧着连清曙的神色,继而压低了声音,道,“果然也只有磨镜的女子才能拒绝本公子了。” 说罢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连清曙不知道敬花泠口中的磨镜具体何种意思,可将他说的话上下联系起来,她大致也猜到隐约的意思。 许是碍着敬花泠的恶名,组里其他人都不太往这边靠,再者敬花泠怕是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事而压低了声音,应该没有人听到,否则睢城明日头条就是:连家大小姐跳水拒婚背后的隐情竟然是:一片痴心错付孟家小姐。 “请敬花公子不要乱说。”连清曙稍微冷静了下来,言辞诚恳地希望敬花泠不要乱说。 “本公子说了又如何?你若不是磨镜,如何能拒绝得了本公子的美貌?”敬花泠态度更加凌人,语气之间的轻蔑不言而喻。 连清曙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自恋的人,自恋地令人无法反驳,自恋的理由近乎正当,令她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她倒是不害怕敬花泠在外面造谣,就算他想这么做,敬花凝也绝不会允许,连清曙也算是承了孟襄的树荫好乘凉了。 “敬花公子,之前是我眼拙了,还请见谅。”连清曙是真的怕了敬花泠,真不知道一个男人为何如此耿耿于怀,惹也惹不得,躲也躲不了,幸而未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只是口头嘲讽刁难几句,她还是能忍受 。 “可本公子不想见谅。” 敬花泠说罢退后几步,朝连清曙缓缓举起长弓,架上了一支长箭,箭头瞄准着连清曙,模样蓄势待发。 见此突发情况,连清曙脸瞬间变得苍白,往旁边躲去,那箭便跟着她移动,死死锁定着她的方向。 有的人看见这番情景了,旋即扭过头装作没看到,连清曙有些心寒却也不怪罪,手心紧张地渗出汗来,尖锐的箭头在太阳下发出暗暗的幽光。 “敬花泠!你疯了?” 在场地另一边的第一组练箭的孟襄远远瞧见了连清曙这边的场景,当即丢下弓箭跑了过来,连清曙瞬间感动地快要哭了,孟襄果然是最可靠的人。 孟襄一把握住敬花泠手中的长箭,身高虽矮于敬花泠,气势丝毫不输,敬花凝随之赶来,神情看向敬花泠有些不悦,好似怪罪他误了自己与孟襄培养感情的好机会。 “阿泠,别胡闹了,这里是书院,不是你寻乐的场子。” 敬花凝的语气有些不好,敬花泠无趣地抛开弓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看向对面的三人道:“我只是想给连小姐示范一下正确的弓箭姿势而已。对吧,连小姐?” 孟襄虽然就站在自己旁边,连清曙还是感到一股没由来的压迫,孟襄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便只好勉强地点头答道:“敬花公子说的是。” “真是好心没好报。”敬花泠状似伤心地做了一个西子捧心的动作,放在他身上倒也不违和,合衬得很。 孟襄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警告性地看了敬花泠一眼,又和敬花凝回到了原来的场地。 “你倒是知趣,也勉强算个优点了。” 敬花泠勉为其难地夸赞着连清曙,她听在耳中却不是滋味,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底层受压迫的哭哈哈的劳苦大众,练箭的兴致被这么一搅和也没了。 “真没意思,本公子回去了。” 敬花泠也被孟襄和敬花凝的一搅和,没有了玩乐的兴致,不和赵先生打招呼就直接走了。 看着敬花泠洒脱的背影,连清曙突然心生一股羡慕,越发觉得自己悲哀而渺小。 她也多想有李白那般“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潇洒以及“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气魄,固然羡慕,却无论如何做不到那般。 李白是一个浪漫主义的梦,而生活则是□□裸的现实主义的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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