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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邢朱撇下眉头,前两天还过着高床暖枕,锦衣玉食的日子,说变就变,让人搬去斫墙那一头的小院,邢朱总结出来,夏国人发落别人的方式都是从让人搬家开始的。不知她哪里触到摄政王逆鳞,于是在心里给姜绪重重记上一笔:喜怒无常。    腹诽归腹诽,邢朱对着箱笼深深地叹口气,其实她也没什么行李,统共不过两件衣裳和一些药材。    知夏见她忙前忙后地收拾,抬手给她擦擦额间汗珠:“虽说咱们搬去的那间小院不如山泉居富丽堂皇,不过也有别的好处呢,邢姑娘不知,那院子与外面的大街只有一墙之隔,大街上字画、估衣、小吃摊子应有尽有,姑娘想出趟门也不会同现在一样费许多事情啦!再则小院挨着驯鸟房,里头有会说话的鸟,会叼旗的鸟,专人伺候着,我听爹爹说,咱们王府里的王爷是拔尖的,鸟当然也是外头见不到的,姑娘得闲还能逗逗鸟,不是也很有意思么?”    邢朱遂欣然前往。    说来奇怪,自从春大人上次给怀安看诊之后,摄政王就再也没有宣她请脉,连伺候的活计也一概全免,她如今住得偏僻,从前总在跟前晃悠的周总管也难得见到。好容易,她抓住个机会同周总管问王爷近况,周总管只推说王爷军务在身一直不在府中。    既然王爷不在府里,她试药的心思也没有从前那样急迫,早间抓着一把鱼食喂喂金鱼,晚间逗逗驯鸟房的蓝脖子鸟,偶然外出晃悠一阵,日子倒也过得怡然自得。    怀安被她安置在东罩房,人一想通了病就容易好,半个月下来,他偶尔还能自己踱到回廊边晒晒太阳,但是依旧沉默寡言。    邢朱是心宽体胖随遇而安的人,知夏又是孩子心性,没有人去探究怀安的过去,三人倒相处得十分融洽。    这一日给怀安换好药,掀开门帘,知夏犹豫地问邢朱:“邢姑娘有办法救前些日子买回来的那人吗?双手残疾生活又不能自理怪可怜的。”    邢朱稍微想了一下:“也不是没有法子,可是我们仅仅只用他试药,而试药不需要他四肢齐全啊,况且你也听春大人提过想要接续经脉,需取一对有情之物入药,这个东西不好找,那位公子好像也不甘心给人当奴婢,我家一向不养吃白饭的人……唔……还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为好。” 她家的童养夫就是惨痛的前车之鉴。    知夏嘟哝道:“姑娘又没问过,说不定他有一技之长呢?”    邢朱灌了口茶下去:“说起来我家里倒是有一个差事缺人……”    过了晌午,趁谢衡喝药的功夫,邢朱推门进入耳房。    忙了一整个上午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衣裳上也染了些药渍,像个女土匪。随着她的脚步靠近,谢衡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虽说料定她买下他肯定是要折辱的,半个月来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是她这副做派,莫非要玷污他?    等他抿下最后一口药,邢朱接过药碗顺手放在高几,自己搬了个小杌子坐在他的榻边,笑眯眯地问:“你读过书吗?认识字吗?”    “……”    她离他太近,近到呼吸相闻,他的鼻尖缭绕的全是她身上的药香,谢衡是守礼的君子,男女有别,七岁不能同桌……谢衡点点头,但尴尬得耳根子通红。    “会做账吗?”    “……”    谢衡再点点头,这下他苍白的脸颊也红透了。他默默地撑着身子离他远一点。这个动作对于他来说难度太高,一时间疼得满头大汗。    邢朱搓搓手:“那我就直说了,唔……不瞒你说,我家里的家业是有一些的,我呢估摸着今年年后就要自立门户,不跟姐姐住在一起,分家之后主外的人选已经有了,她是个能干的人,也很好相处,现在还少个账房先生主内,不知道公子愿意试一试么?我本来属意中和堂的常喜公公,可是他老人家最近好像越来越不会经营,中和堂的生意亏损得一塌糊涂,再者,我家里这一辈的仆从都是怀字辈的,常喜公公给我当管家名字就要改名……”    谢衡没绷住轻笑出声:“怀……喜吗?”    “是吧,你也觉得不好听吧,”邢朱眉眼弯弯,她第一次见他笑,似乎满山的花全部盛放:“怀安笑起来真好看呐!以后该多笑才是!”    就这样……谢衡松了口气。他还有别的选择吗,他又要行礼,邢朱按住他的袖子,表示不必多礼:“咱们以中和堂的经营为约,如果能扭亏为盈,那么待此间事情了结之后我就重金聘请公子给做账房先生,届时还可以把公子的家人全都都照顾到,你看可以不?”    “怀安自然唯命是从。”    谢衡的父亲是夏国长庆候谢桐,长庆候此人一生于政务没什么建树,对如何抛弃一个女子另结新欢上却颇有心得,他年轻的时候长庆候府穷只剩下空架子,他便以世子的身份娶了颍川郡富商之女为妻,侯府的日子才得以为继,然好景不长,自元妻诞下长子之后,谢桐经常在外厮混,一来二去与当时皇后的娘家庶妹珠胎暗结,当时的皇后娘娘便是如今的太后娘娘,曹皇后在内庭如日中天,怎会甘愿让妹妹做妾,富商之女当然要给她妹妹腾位置,她给皇帝吹顺枕边风,一道指婚兼贬妻为妾的圣旨就这样下来了。    或许是为母则刚的缘故吧,谢桐的正妻平日里温婉柔顺绝不对丈夫说一个不字,在这件事情上固执又坚持,她平日里不声不响趁着年宴太后娘娘、皇帝、皇后接见内外命妇之时一状告到御前,太后娘娘怜其情可悯,但是圣旨不可更改,金口玉言许了谢衡嫡长子之位,今日的嫡长子就是明日的世子,回去后谢桐的元妻给谢衡安排贴心人照顾幼子后不久服毒而死。    俗话说:“晚娘的拳头,云里的日头。”长庆候的继妻又不是自己不能生养,她嫁入侯府不到一年就产下儿子谢仲,自然深恨谢衡挡了他儿子的道,她一个当家主母,想欺负一个黄口小儿简直易如反掌,明里暗里给谢衡了不少苦头吃。    谢衡的外家怜惜女儿留下的这一点血脉,便将谢衡接回颍川郡亲自抚养,谢衡自幼聪颖,外家为他遍请名师奉为西席,希冀他将来坐稳长庆候世子之位。正因外家是颍川郡富商,谢衡在颍川经手的铺面、田产不计其数,无一不打理得井井有条,外公是打算将他培养成侯府之主的,打理个把点心铺子不在话下。    邢朱见他身体好多了,便打算约日子请中和堂的伙计送账本过来。    怀安只说不用,还是去铺面看看较好。    邢朱瞥了瞥他的手有些犹疑。    “不碍事,姑娘还请放心!”    …………    邢朱天生缺根算账的筋,常顺公公糊弄她糊弄手到擒来,没有一点成就感可言。    到了怀安这里,无往不利常顺公公才算是踢到一块铁板。    怀安背着手在铺面转转,铺子里经营的各种点心的名称、价格、口味全都心里有数,再呆上几日连食材的来源、进价、人工情况都摸得七七八八。    东门大街最繁华的地界,每日宾客如云,做出的点心供不应求,甚至有外乡人听闻中和堂大名前来买糕点,这样的铺子,怎么可能不赚钱。    中和堂现下的经营情况,应该是足有盈余的,账面上亏损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    怀安心里了然,但也不方便得罪常喜公公,毕竟人家有皇命在身,    王不见王,一个是内务府拔尖的搜刮高手,一个是侯府未来之主(从前的)。见铺子里来了这么个厉害角色,常喜公公使出浑身的劲做假账,怀安每隔几日去铺面对账,大家各为其主,各凭本事,斗法斗得不亦乐乎。时间一长怀安渐渐占了上风,他只抽冷子在对账时开口说两句,句句切中要害,中和堂的账目立刻就漂亮多了。    怀安这么能干,邢朱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这样的人才当然要物色回家,好教她以后能长长久久的当一个顺遂的富贵闲人。    这回不用知夏提醒,她自己就对怀安的双手上了心,她仔细一琢磨,接续怀安的经脉需要一味血肉有情之物,亏得怀安福大命大,她旁的不晓得,恰好真真切切的知道一件这样的物什,这件东西又恰好就在云楼城中。    她想好就做,隔日收拾收拾东西,同周管家借了一张名帖打算出门碰碰运气。周管家倒也不为难她,她要的东西一概应允,只是看她的眼神带着深深的痛心疾首。邢朱莫名,主子喜怒无常连带着整个王府的人都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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