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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甜润的嗓音从卷帘后面传来,手上似乎拿着什么在掂量:“唔,我试了许久还是觉得门闩趁手。”    这个声音的主人……邢朱再熟悉不过,她轻手轻脚往后退,这人不会是来抓她回去的吧,天仙、不带面纱、功夫了得——她的好友兼将来藩地的三军统领夷光。    赵淳和两个家仆脸涨得通红拼命摇头,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添寿当惯了恶奴,竟然还记得暴喝:“帘后是何人?”    门帘掀起来,露出一张白又嫩的瓜子脸,一双柳眉堪可入画,水汪汪的眼睛像山泉一般,真是个美人呐,添寿楞了楞,方才呼喝那一嗓子深感唐突……等等美人手上拿着一根门闩,夷光却没工夫理他们,她直条条瞪着还差一步退到门槛外的邢朱,脸上刹时笑开了花:“可让我找到了!”    她不顾众人惊诧的眼神丢下门闩,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将邢朱搂了个满怀。    添寿孜孜不倦地问邢朱:“她……这位姑娘是谁?”    添喜蹲下身子试着拿起门闩,好家伙够重的,拿起放下间又漫起许多灰尘,刚刚那人确定是个女人?今天连着碰上两个可怕的女人,真是青天白日见鬼了。    邢朱尴尬的清清嗓子:“我跟你们提过的,那个嫉恶如仇的好友,呵呵呵……”    添寿拿手比划比划门闩,再瞅瞅少爷脸上的淤青,邢姑娘果然是个实诚又善良的人,起码没用门闩招呼他们呐,真是心疼少爷如花似玉的脸庞。添寿添喜灰头土脸给少爷松绑,拿下嘴中的油抹布,细碎地破空声响之后几颗珍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两人的手腕,再也动弹不得。    夷光面上鄙薄:“尾随我,调戏我可不能不了了之。”一边说一边重新提起门闩。    紧要关头,赵淳奋力疾呼:“邢姑娘救我!师傅救我!”    夷光简直不能相信:“您收这种徒弟?!”    邢朱为难地挠挠头:“权宜之计,权宜之计,赵公子不必这么客气的,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呀!”谁愿意收一个满身劣迹的人当徒弟呢。    赵淳更着急了:“我爹将你奉为西席,你也亲口应承的,现在就要出尔反尔吗?”    邢朱想想是有这么一出:“唔……好吧”,她轻扯夷光的衣袖:“莫打坏了闹出人命多麻烦。”    夷光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门闩,赵淳和他的四大恶仆这才松了口气。    “等等,”夷光挑眉:“福来客栈变成现下这番模样都是因为你,掌柜的损失谁赔?”    “我!”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想必公子明白,我家小姐也不是随便收徒弟的人,你需另择个黄道吉日行拜师礼明白了么?”    “明白!我定将邢姑娘当成菩萨奶奶供起来!”    一个巴掌呼过去:“讲错重讲,你刚刚亲口认下的师傅,你要把谁供起来?”    “徒儿定把师傅好好供起来!”    “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的话……”夷光单手将门闩劈成两半。    “徒儿知道了!还请师傅放心。”赵淳这个时候龟缩得跟只鹌鹑似的,夷光说什么就应什么,再不敢造次。    四大恶仆福禄寿喜抖抖索索地扶起公子,一瘸一拐地搀扶他出去。    邢朱也想浑水摸鱼跟着他们遁掉,她轻轻提起裙角,猫着腰,踮起脚尖无声无息地往外退。    “您要到哪里去?”夷光挂着一副纯良无害的笑脸,语气中的坚定毋庸置疑。    邢朱的身形立刻僵住,她迅速的判断形势,无数次的经验告诉她论武力她绝对不是夷光的对手,那就只能怀柔对之。她慢吞吞地转身换上和蔼可亲的表情谄媚地答道:“我还能去哪里呢,咱们久别重逢,应该好好庆祝一下,我打算去东门大街的天香楼订一桌席面的!”    夷光牵起嘴角:“不敢劳殿下破费,您这趟出门可出得够远呀!”    邢朱吞了吞口水,不肯吃饭就是还没消气的意思喽,她赔上笑脸小心地胡诌:“我本来打算忙完这一阵子就马上写信回家的,我实在是很忙啊要照顾病人,还要打理点心铺子,一来二去就写信的事情忘记了,啊呀,我怎么如此糊涂,呵呵呵……”    “无碍,殿下您是打算今天启程还是明天启程回家?”    邢朱有些慌了:“你不是刚刚还让赵公子择日拜师,堂堂三军总教头夷光将军怎么能失信于人!我还要留在此地一些时日,还望……还望将军宽限些时日。”    夷光当然不吃她这一套:“夏国朝局混乱,不宜久留。”    邢朱耷下肩膀,语带恳求:“可是他病了呀,我定是要想办法救一救的!”    夷光闻言不知想到什么事情,顿了半晌:“好吧,最后一次,以后不准顽皮!”    邢朱这才喜笑颜开:“夷光呀,你不要一口一个殿下,这样我就穿帮了!”    夷光巴不得她穿帮,早早回家,于是掀开眼帘偏着头好整以暇地看她。    “我叫邢朱,是楚国望族邢氏,记住啦?”她巴巴地望着夷光。    夷光不情不愿地嗯一声算是答应。    邢朱笑眯眯地睇她,得寸进尺:“所以你也不能用本名,”邢朱眼神扫过一只破碎瓷杯上的莲纹,“就叫莲衣吧,是我的手帕交!”    “……”    …………    六月初五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宜定盟、宜拜师。    赵府西园里,邢朱坐在上首,赵淳恭恭敬敬地叩头。夷光念一句,赵淳跟着念一句:“赵淳,男,年十六,自愿投在邢朱门下为徒,尊其为师。”    ……    “如有顽劣,不听师傅管教,愿受责罚,打死无论。”    邢朱说一句,赵淳跟着念一句。    沈芸香听了心里就是一紧,儿子就是她的命啊,琼玉堆里长大的孩子,吃得了这种苦吗?况且儿子身体也不好,大病没有,小病不断的,她无助地望向赵诠,赵诠拍拍她的手心轻轻摇头,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放任儿子这样下去,谁能看住他一辈子,他为官多年在朝堂中树敌众多,等他百年之后儿子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福禄寿喜向他详细禀告过这两个姑娘的武艺,不如趁现在逼着儿子学一些本事,他也向邢姑娘保证过不干涉学艺事宜。    赵淳奉上束脩拜师礼就算是成了。邢朱收下礼物,拿出一本没有封皮的册子递给赵淳笑眯眯地说:“本门独家秘籍,徒儿照着练习一年保证躯干雄伟,力大如牛。”    赵淳的脸色青不青白不白的,师傅啊确定不是学成之后要我去天桥上胸口碎大石吗?    邢朱背过身清清嗓子,她初次当人师傅,也不大熟练,只与赵大人、赵夫人约法三章:对于赵公子的管教大人与尊夫人不能多加干涉,从今开始至金榜题名,赵公子不得去侍妾房里。    这也都属正当要求,赵大人没有不应的。    从此身体孱弱的赵公子欺男霸女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他不把师傅放在眼里,可是莲衣姑娘让他害怕。    晨露伴着草木香,赵淳以小臂撑地努力完成师傅规定的动作。不是他不想出去喝花酒赌钱,他实在是打不过师傅身边的侍女莲衣姑娘,他受到的虐待爹娘跟看不见似的,打不过她只得乖乖认命。添寿在旁边数数,“二十九、三十!好嘞,少爷换个姿势!”    添喜拿着没有封皮的册子,再翻过一页:“下一个姿势,坐姿收腿抱膝三十个!”    添寿在一旁纠正:“上身挺直,才能跟画册上做得一样!”    赵淳没好气的瞪过去,吃里扒外的东西,等爷学艺有成赶走了恶婆娘,你们给爷等着!添寿添喜当作没看见,她们偷觑在井亭中打盹的邢姑娘和她身边垂手站立的莲衣:“少爷,继续!”    赵淳憋屈不已,忍字头上一把刀,继续忍忍忍。    不准去赌场,忍。    不准去小妾房里,忍。    每天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姿势,美其名曰“训练”,继续忍。    到了午饭时间他终于忍无可忍,每一顿都是可怕的菜肴:澄澈的开水中漂浮着惨白的鸡胸肉,间或有几片菜叶子做点缀。赵淳仰天长叹:“这种东西我究竟要吃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啊!一点油水也没有,嘴巴里都能淡出鸟了!”    邢朱从水晶肘子、挂炉山鸡、奶汁鱼片中探出头,她指着回廊中的一块大石头:“什么时候能举起它就到什么时候为止吧。”    添寿添喜耷下眉头,半扯嘴角,少爷生来瘦弱连桶水都提不动,那块石头至少也有两三百斤吧,看来少爷的苦日子一时半会儿是到不了头的。    赵淳闻言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束腰长桌,碗碟菜肴撒了一地,邢朱连忙端起碟子抢救下奶汁鱼片。赵淳对她怒目而视:“爷不干了!”    添寿嗫嚅道:“少……少爷,力气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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